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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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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现在,对于遗失的六年时间,边忱并不是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他回忆起来了一些。
可往往记得最清楚的未必是好,相反恰恰可能是最不好的。
在因变故不得已致使身份泄露后,又落入犯罪团伙之中将近三年,经同化经侵蚀经折磨。枯寂的烙印维持着许久,遭慢慢浸透,他终成为了和原本截然不同的人,周身恶劣。
倒不是就这么垮掉了,只要那点信仰还没灭,就还能逼着自己重新起来。
而他在进强戒所的那一年里,始终是向着前看的。好不容易熬过来,当时就在想啊,他还那么年轻,凭什么就被人为制造出来的灰败给掩盖了,他得拼命挣脱出来才是。
在那个有一点点和“熟悉”沾边的环境里,他生出了希望,给他吊着气的希望。
边忱后来也确实是怎么做的,没有人比他的表现更积极更努力,因此才得以提前被保释出来。
若是这样就能回归便好了。
也不会有个词叫做“事与愿违”。
他付出了那么多,最后仍然是被弃的那一个,事实会告诉他答案。
怎么偏偏就是这样呢?经过那么长时间的恢复,不管是身体心理各项测出的指标,都显示没有异样。
但实际上,他仍然是没法再胜任那个岗位,也难以和队友完美配合,空有头衔而处境不尴不尬。
算敏感么?算易受刺激么?听到同事的风言风语或者别人唾骂“白.粉仔”,他会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隐忍过后,终还是迎来了冲突的爆发。
—— “你也知道他的情况,当初的事你不有很大责任吗?非得这么苛刻?”
——“他什么情况。算是吸粉的还是个办公警察?要是有事就再回所里待上几年,要是有病就自个儿找心理医生看,再不济就找个养老院躺着受供……但不该是在这混!”
已是队长的翟秋生如是说,和徐竞第一次吵得很凶,边忱就在外面默默地听,甚至都没有要去打断的意思。
别人难信任他很正常,边忱更没办法责怪谁,队长就该理性况且翟秋生一向是这个性子。
大家都没错,局面却无法改变。
职业要求很高,出不得一点疏忽就是不能,不论是什么原因,没有任何可商量的。
边忱选择自退。
退得干脆利落,总之无人知道他心里所想,四角星花自此便不出现在他的身上了。
去工地扛水泥,当保安值夜班等等都好,将奖金及积蓄都送了出去,忙到麻木,忙得无暇他顾。穷困落魄也罢,就不要拖着某个难以披起来的亮壳苟延残喘,无谓心寒。
不用患得患失,不必让自己担负虚无却极重的期望,不必担心再次发现“实不配位”,不必又承担被放弃的风险,虽是无奈,他管这勉强叫做“自在”。
本以为就这样了。
他毕竟没有力气再承担失望。
边忱想要维持现状,路见洲却要打破。
大刀阔斧地闯进他的心底。
局外人不明白,事中人方清楚。
再踏出脚步要付出的勇气比前次更难,因为不是谁都能接受“重蹈覆辙”。就像从正轨上脱落下来的人,要再完成一次续接,曾以被放弃为代价换得潇洒,却又重新把自己套进去。
可他其实,从来就没有在路见洲的圈子里走出。
能因为什么?那可是路见洲啊。
停顿久了,他看到对方越发不安无措的神情,听到对方带颤的声音:“要是嫌不好不方便,就将房搬去向阳的,将门改成自动的,将灯设成智能的……只是身旁多出我。边忱,你愿意吗?”
心软得一塌糊涂。
边忱想,怕不是得要再栽一次。
但怕什么,再怕也给了。
得什么结果都咎由自取。
边忱低身,把被放在工装裤下的小盒子拾起来后,再顺势将人紧紧抱住,说:“路见洲,我以后都不出走了,黄毛的租房里有老鼠。”
路见洲身体微僵,忽觉庆幸。
可真是谢天谢地!替他谢谢杰瑞一家。
“还有,我不想再睡硬板床,你给我换吧。”边忱说,“换上你也喜欢的。”
除了路见洲,不会再有人这般执拗地坚信他值得,这般全身心投入地去爱他,这般笨拙又炽烈地爱他。
他也该一样。
*
抱太久是会被海风吹僵的,但热情难却,是要有点仪式感庆祝一下,所以得做些准备。以前有人说,和家人一起逛生活超市是最有过日子气息的。
边忱本来没当一回事,当下却是深以为然。
责任意识瞬间出来了,该怎么精打细算,该怎么挑选点实用的,通通进入到了他的考虑范围。
在推着购物车转悠了一圈后,路过货架看到各种各样的商品,零食、杂粮、蔬菜……他到水果区停下来,捧起个大西瓜拍了拍,回头问路见洲道:“你说这只甜不甜?”
路见洲摇头说:“我不会挑。”
边忱挑眉说:“我不信,方圆百里你最会挑。”
路见洲问:“为什么这么说?”
边忱伸手向自己一指,路见洲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但还是很配合地说:“嗯。”
边忱还没来得及得意,就见对方从另一堆特价区里面随手捧了一个黑不溜秋的出来,说:“毕竟全场就它最实惠。”
边忱:“……”
他随即表示质疑,问:“打几折?”
路见洲很淡定地说:“打骨折,血本无归。”
对视片刻,两人突然就憋不住笑。边忱说:“好歹人家吸收日月精华又被从瓜田里运出来不容易,要是坏的,都对不起闰土刺过的猹!”
路见洲表示赞同,看着他说:“所以我照单全收。”
边忱心头猛地一跳。
淦!好像有点难顶。
他快速选好西瓜之后,若无其事地推着购物车去另外的地方,清了清嗓子说:“我们家里还有能喝的吗?除了白开水之外的。”
路见洲跟着他走,思考了一下家里堆着的那些东西,说:“枸杞水,丹参茶这些算吗?”
边忱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原本将目光停留在柜台的啤酒还有可乐上面,在伸手过去拿之前象征性地问问,听着这个答案后,莫名有些心虚是怎么回事!
路见洲取来红酒,看到边忱嘴上在之前被吻出来的破皮,又贴心地帮他拿来了吸管。
边忱问:“怎么会有这么多这种存货,难道我看起来非常需要养生保健?”
路见洲端详着他的脸色,答:“没有。”
边忱站得正了些,说:“我年方十八,年轻貌美。”
路见洲没有反驳,但是旁边的服务员小妹多看了他几眼,让他瞬间收声。
路见洲顿了一下,说:“成年就行。”
边忱把脸靠近些,追着他问:“行什么?哪种行?怎么行?”
路见洲却不敢再回答了,忙扯开话题说:“你别介意,广场街坊的叔叔阿姨都很喜欢你,关系好才会送你这些他们平日里常用的。”
边忱提步跟上他,含了笑意说:“嗯,我知道,所以我也想送你电动牙刷。”
路见洲又说:“邓姨经常跟别人夸你,他们都很赞同。估计这其中也包括我了,上一次出门的时候,还有人把我当成救死扶伤的医生,想让我去给他的孙女看病。”
边忱陪他逛了一阵,出其不意地问:“那他的孙女好不好看?”
路见洲坚定地说:“我没有去看。”
“唉,好可惜。”边忱故意说,“可你怎么躲得过?没有初一也有十五。”
路见洲说:“我说自己是兽医。”
边忱很不厚道地笑出声,说:“正好,就你能治我!”
路见洲忽然很认真地看着他唤:“我的警察叔叔。”
边忱顿时僵住。
路见洲说:“你就是要把自己当烂人都没机会了。出去跟周围的人说你是恶徒,他们都不会相信的,尤其是我。”
你很好,真的。
用心疼你,可不是让你自暴自弃的。
这即是路见洲的潜台词。
边忱怔愣半晌,终是内心一片暖热。
对方都把将来押自己身上了,又怎么能令其失望?不推,不退,得认。
“认识你的那天,我怎么就没去买彩票呢?”边忱声音有点涩,说,“不过也是,有了你,谁管得上其余不值一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