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文工团万人迷》张景予

3、剧社

　　距离本市知青下乡的日子还有三天，飘扬的绸带已经挂在街头巷尾，敲锣打鼓的人走街串巷，到处都充斥着独属于这个年代的气息。

　　薛云韵揣着兜里沉甸甸的十块钱，迈出徐家的楼道门，只觉得一阵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

　　这不仅是自由的味道，更是梦想的味道。

　　靠着前世在这里待过经验，她抬头遥望向东北方向，那是从县城进市里的路，也是去往市文工团的路。前世她曾在那里奉献青春，却因为各种龃龉而浪费了最好的事业上升期，没唱几年，便因意外烧坏了嗓子，抱憾终生。

　　重活一次，哪怕为了舞台，她也要学着争抢，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家的热闹向来是炼钢厂家属院爱看的戏码，不知道有多少人刚才就凑到门口听热闹。

　　这时看到薛云韵出来，那些人也没避讳，指指点点的声音生怕本人听不见般。

　　“这是终于被家里赶出来了？”

　　“活该！谁让她整天勾勾搭搭，连姐姐的对象都不放过！”

　　“听说还故意让思琦崴脚，害得她姐通不过考核，坏心眼子可真多，不怕遭天谴！”

　　“明明是姐妹，她姐那么温善老实，偏偏她长得一副狐媚样……啧啧，怎么就让她考上了呢。”

　　“他们剧社这次考市文工团就一个名额，总不能没一个比她出彩的，谁知道背后有没有别的勾当……”

　　薛云韵真不想跟这些长舌妇一般见识，她不配被选上，那谁配？五音不全的她们，还是连经典剧目都唱不明白的养姐！这些八婆破坏了她能再次登上舞台的喜悦，薛云韵视线扫过周围——七十年代的人固然淳朴，但也愚昧落后。

　　缺乏娱乐方式的他们，比起探寻真假，更愿意相信有爆点的八卦，比如长相娇媚的妹妹插足养姐的感情，比如居心叵测的妹妹破坏养姐的机缘。至于真相如何，少有人在意。

　　这个年代的乡镇也就只有在文化作品中充满魅力了。

　　只见这周围，到处都是原始的泥土地，连正经的楼房都没有几栋，土黄色的院墙，用脏脏的白色石灰刷过，红色标语在上面分外夺目。

　　响应时代号召，建设新华国。

　　在这种土壤里，开不出文化的花。

　　想要追梦，还得进京！

　　徐思琦倒是精明，上辈子走了条最顺当的路，成了这个徐家镇唯一走出去的京剧演员。

　　可想而知，如果薛云韵真是个不知道努力的废物，从她被强制下乡起起，人生就已经和对方是天差地别。

　　哪怕前世她才是那个被选进文工团的人，也没有用。

　　她纵然比徐思琦好千百遍，单单没有一个疼她替她想的爹妈就已经输了一半。

　　说白了，薛云韵再厉害，在徐父徐母眼里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她不仅是在跟徐思琦斗，更是在跟徐父徐母以及他们背后的人脉斗！

　　似乎生怕她翻身一般，徐思琦还愣是将脏水泼在了她身上。

　　七零年代愚昧落后，却也质朴，这种品德问题一出，她就要被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淹死。

　　要说徐思琦这样做没什么坏心思，她绝对是不信的。

　　但不管如何，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就不会重蹈前世的覆辙！

　　*

　　就在薛云韵跟养父母争吵时，半个县城之隔的剧社也并不平静。

　　文工团这次只在剧社招两人，分别是男、女演员各一名。前几日考核完，成绩就已经传到了剧社，只要背调没问题，录用通知就能下来，基本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而没选上的这些演员，大多数都是要下乡的，只余少数不用下乡，家里给找到工作的，还留在剧社院子里练功。

　　万老师坐在左边小平房的办公室里，端着个茶杯，隔着窗户看着外面这些嫩生生的小演员，心里总有些纳罕。

　　主要是留在这里练功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平时仗着自己是独生子女，被宠得娇气惯了，历来不爱练功的那些人……这就有些奇怪了！

　　现在选拔都结束了，她们在这……算了，说不定是他们受到打击，知道用功了呢？自己的学生上进，万老师自然是乐于见得的。

　　然而，院子里的演员们刚装模作样地拉腿没多久，一阵汽车的鸣笛便自门口响起。

　　这个年代汽车可不常见，听见鸣笛，原本专心练功的众人顿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停下手里的动作往门口张望。

　　连万老师都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没让他们等太久，剧社的大门很快被推开，领头的剧社社长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跟后面的人说着话。

　　他身后的中年男人表情严肃，旁边还有个胖男人替他擦着掉落在衣服上的灰尘。再往后看，那两个小年轻却有些眼熟，不正是一早对王翠说要去市里玩的徐思琦和所谓的“姐夫”秦述嘛！

　　两人看起来关系没有传言中那么热络，徐思琦明显是更用心的那一方，就见她嘴角带笑地跟秦述说着什么。而秦述则是在院子里扫视一圈，似乎是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面色沉了沉，好似完全没将旁边徐思琦放进眼里。

　　也不怪秦述傲，他家境好，专业能力强，平时在剧社就受欢迎。再加上他这次是剧社唯一选进市文工团的男演员，就更眼高于顶了。

　　不过这些门道哪里是在场十八九岁小姑娘能看明白的，她们基本都对秦述有点心思，现在看到徐思琦跟他一起来剧社，互相之间都在交换眼神，却碍于前面那中年男子的威慑力，无人敢开口问。

　　最后还是剧社社长拍了拍手，示意众人聚过来，给他们介绍道：“这位是市文工团来做背调的任团长和负责选拔的马主任。之前市文工团那边接到了匿名举报消息，反应薛云韵同志在选拔前恶意绊人，致使同行的女演员摔跤，影响了考核发挥。现在任团长和马主任来了解一下情况，当时在现场的人，都来说下当时发生了什么。”

　　其实这次任团长本不用来清水县做背调，不过他正好要去省里开会，路过这边，也就顺路开车把几人送了过来。

　　现在留下来了解情况，也不过是因为秦述的父母跟他交情不错，其他县的剧社是绝对没有这个待遇的。

　　听完社长的话，众人神情各异。

　　选上市文工团后那边会来人做调查，大家都是知道的，说句不好听的，他们一大早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事嘛。要知道，被选上的两人里秦述是定然没什么问题的，就算真有问题，他们反映的效果也微乎其微。

　　但薛云韵就不一样了，当时徐思琦摔倒可是不少人看见的，当时离她最近的就是薛云韵。

　　虽然那时徐思琦疼得说不出来话，但她从医院回来找薛云韵算账，众人可都听见了。

　　排挤同志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如果抖出来，那薛云韵还能进文工团吗，会不会重新从社里选？

　　要知道，她们都是练了很多年的演员，自认不比薛云韵差什么。说不定再重选一次，名额就落到自己头上了呢！

　　一时间，院子里的女演员们都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任团长，马主任，您们说的这件事，我确实知道一点。”

　　还没等众人的眉眼官司打完，一个脆生生的女声便开了口，她长得细眉高鼻，不算漂亮，但骨相好看，唱腔也好，是本次选拔里成绩仅次于薛云韵的黄莉。

　　听见有人发声，众人的视线皆望了过去，见是她，心里都有了几分了然。

　　一旦薛云韵被取消资格，她是最有可能被递补上的，难怪这么积极。

　　万众瞩目，黄莉却表现得落落大方，她将当天发生的事简要说明，最后总结道：“当时确实有不少人看见徐思琦摔倒在薛云韵脚边，小梁和小方离得近，应该看得更清楚。”

　　被点到名的小梁、小方皆愣了下，不过停顿一秒，便点头附和：“我们确实看见了，薛云韵做得太过分，思琦好歹是她姐姐，居然在那么多人面前推她！”

　　有人出声，开口的人便多了起来。当时在场的纷纷讲述自己的视角，一个比一个栩栩如生，好像亲眼看到她怎么行动的一般。而当时没在场的，就说起平时薛云韵眼高于顶，不团结群众等事，恨不得让任团长当场宣布取消薛云韵的名额！

　　看着眼前墙倒众人推的模样，徐思琦眼神微动，竭力压抑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让她薛云韵平时那么高调，现在好了吧，社里没一个盼她好的。

　　想到这里，徐思琦突然意识到真正能拿主意的任团长从头到尾还没说过什么话，正想偏头去看他的表情，余光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她悚然一惊，忙转头去看。

　　赫然是被她们议论的当事人，正倚在墙上不知听了多久。

　　从院子里伸出去的枝条投下阴影，她站在阴影里，身形清瘦，乌发挽起，露出细白的脖颈。

　　感觉到目光，薛云韵抬起头，视线落在神色复杂的徐思琦身上，轻扯唇角。

　　好久不见，她的好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