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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追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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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浔在祝南卿灼灼目光注视下,低下头沉思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想从何说起,祝南卿也不催促,只静静地看着他。
*三年前*
在夜深露重的山坳营帐中,被绑去救人的顾浔,付出四肢折断其三的惨痛代价,才将那少年制服。
当他解开少年的衣服准备施以银针替他疗伤时,竟发现少年身上,还有他之前并未发现的一重伤。
他不止是风邪入体,也不止是筋脉被封还强行动武。在这之前,他还受过刑,用刑之手法毒辣而又隐蔽,表面看与常人无异,实际上脏腑多处要害曾受过重击,若非他身负武功,只怕早已毙命。
这么一来,顾浔之前的疑虑就想通了,武功这么高的人,原是不会轻易染上风寒的,即便感染也是轻微,完全可不药自愈。
这少年是先受了暗刑,身体已遭重创,才导致风邪入体。
在这之后,他又被人封住了筋脉,却还强行动用武功。难怪他一清醒过来便说,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这么看来,他并非一味好勇斗狠,而是很清楚知道的自己的身体状况。
顾浔不由想到,那位出手封住少年筋脉之人,只怕武功更高于他,又或者,他那时已无反抗之力。
若是仇家,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砍了他手脚或者废他武功,岂不是更省事?
只怕还是出于爱惜之意,不让少年逞一时意气毁了自己。
但少年那时已是重病加重伤之身,却半点不肯吐露,否则,那出手之人当不会坐视他那么重的内伤不理。
这是怎样倔强又负气的一个少年啊!顾浔不由在心里摇摇头……
费了大半夜功夫,顾浔终于施针完毕,总算助少年稳住了他那激荡紊乱的真气,自己也疲累不堪,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身子栽倒,一行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
“大夫,你怎的了?”那年轻一点的急忙过来相扶。
余人正为少年情况好转而欣喜,无不对顾浔感激涕零,见他忽然吐血软倒,不由大惊失色。
顾浔疲惫地摆摆手,“不妨事,我……”
“那你怎的吐血了?”小满慌道:“是……是我们将军伤了你吗?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一出,其余几人也均脸现愧疚。适才那少年执意要闯出去,谁也拦不住,若非这名被绑回来的大夫仗义出手,只怕要酿成大祸。
顾浔连忙道:“不,不是你家公子……”他虽善于演戏,却不愿对怀有善意之人说谎,支吾道:“是我自己误服了断肠草……”
众人一听此言,不由面面相觑。
断肠草?那可是烈性毒药,一丁点都能让人一命归西。
连这都能认错,岂不是大大的庸医?
可是,公子又确实在这名庸医的救治下,稳住了病情,并且大有好转,这也是人人亲眼目睹的。
营帐内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还是顾浔自己悻悻地咳嗽一声,打破僵局:“诸位,此间我能做的事已了,能否烦请你们送我回去……”
年轻人如梦初醒,忙不迭道:“啊,对对,大夫你坚持住啊,我们马上送你去看大夫……”
顾浔看出这行人也身处困境,若非双足都已骨折,原不需麻烦他们,但此时只得道:“那倒不用,我……自己能治,只是要劳烦你们将我送至山脚镇上即可。”
他这样子,实在不宜归家,只得先找一处客栈,养好了断骨,等到行动自如在说。
何叔与大寒小满两兄弟交换了个眼神,三人齐刷刷跪下来,朝顾浔磕了几个响头,眼神俱是感激又带着愧疚。
顾浔明白他们之意。这点小伤对于从小就被千锤百炼的他来说本不算什么,除了拖延了归期令他心下懊恼,但当时情形特殊,伤人者未必出于本心,说起来还是自己出手偷袭在先,要怪只怪他多管闲事吧。因此,他并不怨恨那少年,他行动不便,只能朝三人微笑摆手,示意他们赶紧起来。
何叔吩咐大寒小满送顾浔下山求医,分别时拱手长揖道:“多谢先生仗义出手,否则……今夜之祸,唉……”他说到这里停住,显然不便多透露内情,“其间内情恕我不便明言。总之,大恩不言谢!望来日有缘相见,再图报答!”
顾浔被扶上马车后,终于支撑不住,抢在晕过去之前说了句:“我休息一会儿,到了叫我。”
失去意识之际,尤听那小满哇哇大叫:“大夫,你到底服了多少断肠草?分量重不重?你可千万坚持住啊……”
他本以为这一觉有可能要睡很久,但没一会儿,就被一双铁箍似的手抓住了肩膀给摇醒,“大夫,醒醒!!快醒醒啊!”
马车像疯了一样疾驰,忽左忽右,随时都有翻车之虞。顾浔还未完全清醒,车辆又是猛地一巅,他被高高抛起,撞上车顶。
“大夫,快醒醒,有人追杀我们!”大寒急道。。
……追杀?顾浔毒性未除,正迷迷糊糊的,但这一撞却让他清醒了过来,应声道:“我醒了!什么人要杀我们?”
外面传来小满惊恐的声音:“哥!前面没路了!”
大寒对顾浔道:“来不及解释了!你听我说,现在外面两边都是树林,我带你跳车,趁黑就地滚进林子,也许还能逃得一命!”
一边伸手来扶顾浔:“一会儿千万忍着点,再痛也别发出声,我们尽量引开他们,你只管往林子深处躲,发生什么都别出来……”
顾浔用仅剩的那只没断的左手按住他,“等等!对方多少人?什么来路?合我们三人之力,总比分开好!”着手一片温热,大寒的半边肩膀竟不知何时被砍伤,鲜血浸透了衣襟,。
大寒忍痛道:“不行的!对方是硬点子,打不过!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大夫,真是对不住,连累了你……”
前方传来小满催促:“哥,怎么办?出了林子前面就是悬崖了!”他一边说,一边勒马减速。
大寒冲弟弟吼道:“不准停,继续跑!我来换你!你进来,带着大夫跳车,快!”他说完便探身出去,不由分说将弟弟推进了车内。
顾浔听出大寒的意思,是要为了掩护他们逃跑,自己驾车冲下悬崖。他急忙按住要携他跳车的小满,朝车厢外高声道:“别冲动!没路了就让他们追上来罢,也许……”
小满以为他心存侥幸,急道:“大夫,你不知道,那些人杀人不眨眼的,看见你和我们一路,便不会放过你!”
说话间,轰地一声巨响,马车不知撞上了什么,陡然向右侧翻。顾浔和小满毫无准备,双双被甩出车厢外。
小满来不及爬起,就势一脚重重踹向顾浔,把他踹得滚进林子里,然后自己却骨碌碌朝反方向滚到路中间,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空手悍然迎向追来的敌人。
前方大寒一声怒吼,马车竟然重新站立起来,直奔悬崖,绝尘而去!
顾浔被小满这全力一脚踹得五脏六腑差点移了位,一骨碌滚进林子深处,直到脑袋重重撞上了树才停住,耳中嗡嗡直响,几欲晕去。
须臾,不远处传来交手的动静,不过两个回合,一声兵器刺入血肉的闷响,顾浔心知小满多半已然无幸,不由一阵难过。虽然这二人绑架他在先,但一路始终以礼相待,在遭遇危险时刻,更是为了不连累他,不惜以命相护。虽说事由对方而起,自己是被殃及池鱼,但顾浔对这两人却毫无怨恨,反而心生感动。
但眼下险境未除,还不是伤怀的时候。杀手只用片刻解决了小满,便追寻车辙印而来。
顾浔屏住呼吸,勉强半撑起身体,靠坐在一颗树下,左手扣着刚才替那少年疗伤后仅剩的两枚银针,于黑暗中倾听林外的动静。
“妈的!还是没追上,竟让他冲下悬崖了!”一个粗嘎的声音骂道。
另一人道:“人在车中,坠崖未必便死,还是得下去一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先前那人道:“不错!没见到尸体,便不算了结!万一还有鹰眼暗中监视咱们……”
“余兄,噤声!”那人似乎颇有些顾忌,不敢多谈,“咱们这便下去探探!”
顾浔听到鹰眼这两个字时,心中剧震。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见这个称谓了,莫非这二人也来自那个地方?
刚才那人说的倒是不错,人在车中,坠崖未必便死,但大寒之前已经受了伤,若再被这两人找到,定无生还可能。
他原本已无能为力,但求自保,已是万幸。但此时发现两人来路,忽觉有机可趁,想为大寒挣个一线生机。
那二人正在崖边查看地形,以找一处合适的位置下去,忽然听见林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呻吟……
两人立刻警觉回身,望向林中,那粗噶的声音道:“我就说刚才不止一人跳下车,你非说我看错了!”
另一人迟疑道:“会不会是?……刚才杀的那个武功太差,绝不是他!赶车的那个年纪也不对!”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却没有再说下去,但又似乎对进林子搜查颇为忌惮。顾浔心想,这两人要杀的人定是先前他救治的那少年!
那粗嘎的声音急躁道:“走啊,进去搜了不就知道了?左骁统领说了,那人再厉害也只剩一口气了,你怕个屌?”
那人道:“不是,余兄,我是担心万一那人还在车中,林中的另有其人呢?我俩一同进去,便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那人却在山下趁机逃走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们分头行事!”
那粗嘎的声音嘲道:“姓罗的,我看你就是怕死!行,我去搜林子,你去崖下找人,先说好,最终人死在谁的手上,就算谁的功劳!”
姓罗的似乎似乎对那人颇为畏惧,连道:“自然,自然!”说罢便自顾自往崖下去了。
顾浔听两人对话便知,那姓罗的心思较之另一人更为缜密,但他们既商量了分头行动,他亦无可奈何,只得沉心静气,等待良机。
那姓余的虽然暴躁,却也并不托大,一把鬼头刀横挡在身前,猫腰探进树林,走得极为小心,以防被人暗算。
顾浔又是一声呻吟,暴露出藏身位置。
那姓余的闻声寻来,须臾便到顾浔面前,见是一个受伤的年轻人,看也不细看,刀尖一颤,便欲出手。
顾浔忽然叫道:“余师兄,救命!是我啊!”
“什么人?”
顾浔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那姓余的听他喊出同门切口,不由一愣,刀停在半空。
顾浔不能给他机会发问,一口气地道:“余师兄!咱俩虽然不属一个监管,但我认得你啊!你是左骁左统领手下的!小弟在门中籍籍无名,你肯定不认识,但我师兄祝南卿,你听说过吧?”
那人在听到“左骁、祝南卿”这两个人名时,怀疑的神色明显大大减轻,顾浔心中一喜,又紧接着道:“碰上硬点子了,连我师兄都受了伤,他就在前面林子深处,小弟腿断了,求余兄帮我过去看看……”
姓余的哼了一声,问道:“点子呢?”
顾浔道:“他打伤了我二人,就出林子去了”,说着朝马车坠崖的方向一指,却装作丝毫不知前面是悬崖,“有辆马车在外面接应,八成是逃走了……唉,可惜了,我师兄跟他拼了个两败俱伤,余兄若早来一刻,定能将他截下!”暗中扣紧了手中的银针。
姓余的此时但凡上来扶顾浔一把,或者去林中寻找祝南卿,顾浔大概还有些不忍下手,但他一听顾浔之言,转身便往林外走,显然同门生死无关紧要,一心只想捡现成便宜。
岂料他刚一侧身,一道寒芒如流星激射,银针钉入太阳穴,就此无声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