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野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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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纪人只觉得心口堵得慌。
“天哥…… ”
“下车吧。好好过年，新年快乐。别的年后再说，我等你决定。”
Cindy没走，攥紧了手机。
“天哥，对不起…… 我…… 我没想走。”
“嗯。”
他说，
“但我会给你这个随时叫停的权利。”
“我不签。”
三十多的女强人开始玩几岁小姑娘耍赖那套，闭着眼一推四五六、说：
“我不签。你是不是不想给我交社保了？”
噗。
影帝笑出来，少见的笑得这么没负担。饶是经纪人见惯娱乐圈莺莺燕燕，也忍不住骂一句帅逼就是帅逼。
她接过帅逼递来的纸巾，想了想、踌躇着说：
“我跟程总…… ”
“我知道。”
司天打断她，
“你对MCN有兴趣，这块儿确实是未来几年内发展会很不错的行业。他在这方面很有研究，你多跟他接触交流没坏处。那天是我说错话了，我向你道歉。”
经纪人想起来那晚她脏话满天飞的语音通话…… 在心里给她天哥跪了一万次，祈祷程总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但是我跟他是私事，别再问了。”
“好。”
Cindy回答得斩钉截铁。
“对不起，天哥…… ”
“下车吧。”
影帝赶她，
“十二点半了，熬夜老的快。”
…… ?是她白感动了，这人一如既往的无情！她天天陪着他加班熬大夜的时候怎么不说啊！用完就扔！什么渣男！
“我刚给你转了笔账，算三十夜里的加班补贴。”
！！！！
“谢谢天哥！”
经纪人决定暂时和金主和解。
“那我走了。新年快乐！明年见！”
“明年见。”
经纪人收下那个188888.88的转账，怀着愧疚和快乐的矛盾心情给她天哥的聊天框重新置顶。这种心情在看到程远发来的拜年短信时变成了百分百的愧疚，她也回了条过去、对方还没睡，问她是刚下班吗？
“对，刚到家。累死了这一天天的，总算结束了。给谁打工都比不上给上头打工、干一次死三年。”
程总发来一连串哈哈哈哈哈，又说“辛苦了，早点休息”。
Cindy想了想，发过去几张刚修好的照片。今天在后台拍的影帝花絮，反正晚点要发微博、顶多算提前跑料。程远回了三个抱拳.emoji，过了会儿又问：
“你知道他在哪儿过年吗？”
“不方便说也没事儿，我就问问、理解的。”
唉…… 这小心翼翼的可怜样儿。
“真不知道，他不喜欢别人过问私事。以前在剧组过得多，也可能出国徒步或者干脆在家睡觉吧。”
Cindy想起刚刚影帝的话，总觉得这俩人关系没那么简单，要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床伴她天哥才不会避而不谈……啧，反正那是个自大狂别扭怪、估计有的纠结。但是这位！搞不好还真是未来老板娘！?“你在哪儿呢？回老家了？”
程远给她拍了段楼下小孩儿放花炮的视频，换来经纪人三个感叹号。
“！！！北京都不能放！无聊死了！！！！”
程远回帝都到底不一样。
两人又瞎聊了几句，都还有一堆商务应酬短信要回，就说了年后见。Cindy想了想，又给人发过去一个“加油”。
程远回了个OK。
他把饺子冻进冰箱时听见他妈叫他、让他早点睡，他说好。楼下的小孩儿放完了最后一个花炮，他在重新归于寂静的夜里面无表情地回着微信。电视上已经开始重播春晚了，他腿架在电暖桌的台面上、被火烤得热乎乎的。直到心一点一点凉下去，他才起身按下开关、准备回房。
就在这时候听到了那个人发来的消息，有声音的、是视频邀请。
从经纪人家到自己家只要十分钟，影帝开了两个小时。他没什么目的的在街头乱窜、是只找不到巢穴的蚂蚁。路上车不多，行人多。路过酒吧一条街时里面人声鼎沸、摇滚民谣流行都扯着嗓子吼，碰杯声此起彼伏、连素不相识的路人对上眼了都会互相说一声“新年快乐”。
每到这个时候微信总是有很多消息，他懒得回、连看都不想看。不知道去哪儿的样子怪蠢的，在三十晚上尤其可怜。他戴上帽子口罩去便利店买烟，店员和家属在收银台里支了张小方桌，摆着几个饭盒保温桶吃年夜饭。
店员跟他说”新年好“。
他点点头匆匆出门，狼狈得像条被人打了的野狗。
这是中国最热闹的日子，他无处可去、也没有人可以说新年快乐。
他开去北海公园抽了根烟，没下车、坐在驾驶位上吞云吐雾。有小孩儿提着鱼灯莲花灯路过，身后的父母手挽着手。今夜的北京没有人孤独，连路边卖糖葫芦的大爷自行车旁边都站着个老太婆。
他想起一些遥远的记忆，那时候还会有人叫他“小天”。他还会因为被留在家里大哭，在匆匆回国陪他过年的爸妈出现时毫不留情地关上房门控诉“是你们先不要我的”。而等他们又一次要离开时，男孩儿再也逞不了强、抱着妈妈的腿痛哭流涕求他们别走。印象中女人的脸和他一样涕泗横流，但还是狠心离开、说：“小天要乖，爸爸妈妈很爱你。”
他再醒过来时看着床头底下厚厚的红包面无表情，抽出里面的钞票一张张撕得粉碎、在管家的惊呼中撒出满天粉色烟花、弯起嘴角跟人说：
“李叔，新年快乐。”
刚刚便利店的场景一闪而过，他回忆起座位上穿着高领毛衣的女孩儿、腹部有明显的隆起。他不觉得别人大年夜还要打工赚钱辛苦，只是想、那个小孩儿真幸福，没出生就可以阖家团圆。
阖家团圆。
他成名后每年都会在总台听到无数遍这句话，珠光宝气的主持人总是笑盈盈地送上祝福、大伙用掌声笑纳。只有他，听进耳朵里变成一句不怀好意的诅咒。他爸妈总是纵容他的大哭大闹、温声细语地哄他，让他觉得自己是在被爱着。可他们每一次离开都那么决绝，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告诉他一切都只是他的错觉。
他们总说“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他长大了也没明白。他在每一次扮演乱世英雄说出那些让人潸然泪下的台词时心里都在嗤笑——英雄孤胆，要抛弃儿女情长。可如果连自己家人都不管不顾的话，到底算什么英雄？凭什么拯救苍生？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鬼怪扮演自以为是的上帝，沉迷虚假的救世错觉、还高呼自己是为了大爱。
他们根本不懂爱。虚伪得让人恶心。
可后来他连虚伪都没有了。他为了那句“那我们在国外也能在电视上见到小天啦”毅然闯进演艺圈，刚满十五岁、在片场吃的苦比大人还多。他被人蛊惑着签下长达三年的合同，不是没看到陷阱、可他不想等了，他想大红大紫、红遍全球，即便是在战火纷飞的废墟上、也有他的海报贴上被炮弹摧毁的高楼。
他只是想被挂念而已。提醒他们，还有个儿子、记得回来。
而努力终究白费。他名气越来越大，和他们的联系也越来越少。因为练习错过的电话无论回拨多少次都是无法接听，他已经不是会放声痛哭的小孩儿了，站在天台上抽了一整包烟、被经纪人罚多练了八个小时的体能。
这样也好，眼泪变成汗水流出来、就没人知道他哭过。
再后来……再后来他就真的不会哭了。只是讨厌春节，讨厌每一个阖家团圆的节日。他站在城市最高处，窗外明亮如昼、今夜的万家灯火会灿烂整整一晚，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从他已经记不得的多久之前开始。
他站在最高处、也是唯一的黑暗里，孤独得像条快死掉的狼。
他拿出手机，高浓度的伏特加一口气灌掉大瓶、胃的满胀能弥补心上的空。好多人给他发了消息，却只有那一条在零点零分。他点开看，屏幕上一连串的白色对话框、是对方好几个月里的自言自语。
酒精催动的肝火烧上四肢百骸，他终于暖和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野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