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发落元妃 ...
-
小薛子本要命人把歆儿抬到耳房,奈何我坚决不同意,姜禾便把偏殿的一间屋子收拾出来,再把歆儿安置于其中。我答应了歆儿的,自然会做到,太医们便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为歆儿诊治。
起先他们或许还觉得歆儿只是个婢女,纵然是皇后的贴身婢女,也无甚要紧。即便真是废了一条腿,也无足轻重。却不成想我会如此重视歆儿,瞧我这不怒自威的架势,寒气森森的神色,他们便不寒而栗,就跟歆儿一旦出事,他们便要付出同等代价似的。
因此三位太医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万不敢掉以轻心,下手之前必要斟酌斟酌再斟酌。
歆儿虽已服用了麻醉散,太医们也在她腿周抹上了足量的麻药,但太医动手时,歆儿仍是痛得死去活来,嚎啕不止。她右腿被小薛子跟其中一名经验略为欠缺的太医死死按住,竭尽全力不使其动弹分毫,否则影响到另两位太医的手法,后果不堪设想。
迫于我的威压,经手之人无不尽心竭力,唯恐出一点差错。
我可谓是切身体会了一遭四年前太子出生那日,歆儿在旁眼睁睁看着我痛不欲生却又无能为力的煎熬与折磨。
好在我经受的时间并不甚长,太医们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将歆儿的右膝复了位,歆儿的一声尖叫几乎要把房顶给震塌了,但忍过去就好了,之后的上药与包扎便没有那么的痛苦,她咬咬牙便能挺过去。
我一边守着她,一边同她说话,她断断续续地向我道:“奴…奴婢家里遇着了难处,奴婢原…原想把多年来攒下的…都寄回去…谁知碰上了…”
歆儿脸色苍白至极,额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原本的唇色几乎褪尽,待到伤处皆上好药并包扎好,她终于累晕了过去,再说不出别的什么了。
这事必然不是冲着她去的。
萧知责已向我道,有名侍卫认出了打伤歆儿之人,为首的叫劳聚宝,动手的叫二狗子,都是元妃宫里的奴才,另还有两名跟着跑的小太监,左不过是劳聚宝的手下。
元妃,又是元妃,我心头涌起的恨意如同粘稠的蛇毒,将我的理智与忍耐一点点吞噬。我恨不能立刻冲去毓秀宫,也打断她姜宁的一条腿!
姜禾悄无声息地托起我手臂,我陡然回神,惊诧地看她一眼,正对上她清透沉着的双眸。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我一把攥紧了她的手,心内不断挣扎,好似有一条毒蛇在其中钻营,可她却给予了我一汪清泉,使我渐趋于狠毒的心回归平静。
不急。
三位太医跟小薛子也俱是汗流浃背,大气都不敢喘,直到大功告成,方才稍松了口气。
我目光扫过,真心诚意地道了句“有劳诸位太医”,再对姜禾道:“重赏。”
姜禾应了声是,转头领着三名宫女过来,宫女们听从指示,将手中盖着红绸布的托盘分别交给三位太医。红绸布绵软,凸显出银锭子的模印。
太医们自是推拒了一番,姜禾代我劝他们收下,三人方才千恩万谢地领赏而去。
姜禾扶着我缓之又缓地走出偏殿,周赴竟已在外等候,看到他的一瞬间,我满心的酸楚都涌了上来。
“皇上。”我情不自禁地扑进他怀中。
沈承翊和萧知责仍留候于此,想来周赴已知了事情的经过。
我道:“臣妾今次定要为歆儿作主,皇上会站在臣妾这边的,对么?”
周赴却沉默不言。
我僵了僵,木然地脱离他的怀抱,抬头望进他眼里。旁杂人等在闵奉的示意下纷纷退去,我直盯着周赴道:“难道皇上是来劝臣妾息事宁人的?”
周赴眼睫轻颤了一下:“乐儿心里,已有了盘算?”
我立刻道:“是元妃!是元妃所为!歆儿不过是个丫鬟,她怎会针对歆儿,她真正想打断的,无非是臣妾的腿!”
周赴握住我的手唤道:“乐儿。”
他企图唤回我的理智,可我若始终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我真不知该如何在这冰冷黑暗的皇宫里度过余生。
我再度落泪,尽可能地平静道:“纵然臣妾无凭无据,不该胡乱猜度。但元妃管教不善,放纵宫人打伤歆儿,致使歆儿重伤难愈,吃尽苦头乃是不争的事实。歆儿不仅是臣妾的陪嫁丫鬟,更自小跟在臣妾身边,与臣妾一同长大,臣妾与她可谓是情同姐妹,彼此之间从无嫌隙。今次她遭人残害,伤痛至此,臣妾感同身受。臣妾绝不会放过那些个胆敢伤她的狗奴才。至于元妃,臣妾会以宫规论处。”
但她若对本宫稍有不敬,本宫废了她的一条腿也不为过。
周赴静默地望着我,我竟有些接不住他的目光。他仿佛能一眼看透我的心思,我索性直截了当道:“若是臣妾有意废她妃位,命其迁居寒苑,任何人无召命不得探视,更不许她和其他妃嫔再有往来。”
周赴竟没有出言反对。
我极力稳住心神:“皇上以为如何?”
良久,我跟周赴之间彼此都没有言语。月色朦胧,永乐宫里的华灯却十分璀璨,我凝望他的脸,眼前虽是分明,心里却混沌一片。
他到底在想什么?
竟是姜禾打破沉寂,她道:“娘娘,歆儿此刻若是醒着,听闻娘娘要为她严惩元妃娘娘及一干相关人等,心中定会惶惶不安,更会央求娘娘改变主意,莫要为了她而破坏娘娘一贯仁德宽宥的风范。”
言下之意是让我不要为了歆儿而跟元妃正面较量,她是怕我拼不过,还是想说为了区区一个歆儿的一条腿,跟堂堂元妃宣战不值得?
或许周赴也是这么想的。
我恼怒地大吼:“放肆!本宫与皇上之间,岂有你开口说话的份?”
这是我第一次对姜禾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却是面不改色地跪在了地上。
“娘娘息怒,奴婢知错,再不敢了。”
我胸腔微微起伏,倒退半步,忽有一种可怕的沉静:“皇上若无异议,臣妾必定身体力行,绝不姑息。”
周赴终是叹了口气:“乐儿若执意如此,朕便由着乐儿罢了。”
我极诧异,心跳都不觉加快:“当真?”
周赴温柔地抚摸过我的侧脸:“君无戏言。”
他再把我拥入怀中,我却怔住了,心内隐隐不安。
翌日一早,元妃竟还敢主动送上门来。
我穿着一身深赤色的凤袍,隆重而庄严,面容亦是分外精致,深黛色的眉,比凤袍更深色的唇,眼尾用石墨勾起的凤梢,两边颧骨上釉红色的红晕,无不彰显大气,端出气势。
本宫这副装束,算看得起她了,只不过是让她干等了个把时辰。
元妃倒还硬气,见了我只是照旧躬身行礼,一身打扮也与平日里无甚不同。
我冷冷看她:“元妃为何不行大礼?”
元妃憋着气,却不得不遵守宫规,跪地参拜。
我端坐于正殿上首,俯视下方:“你这时候过来,不单单是为了给本宫请安吧。瞧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所为何来,直说便是。”
我并未准她起身,她便只能在地上跪着,又见我如此直接,只得认了:“臣妾自知有罪,特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哦?”我挑一挑眉,“你何罪之有?”
元妃道:“昨日之事,臣妾事先毫不知情,那几个狗奴才已被臣妾绑了来,正在外等候娘娘发落。”
我凛然道:“那些个狗奴才若不是奉你之令,岂敢对本宫贴身之人下此毒手。”
我这话仿佛正中元妃下怀,她立刻拜倒,有条不紊道:“并非臣妾包庇宫人,但昨日劳聚宝跟二狗子等人只是见着一婢女背着偌大的包袱急匆匆赶路,直往宫门去,形迹甚是可疑,便误以为其是偷窃了宫中财宝的贼子,遂出手试探,岂知那包袱里真是一堆明晃晃的宝贝。那二狗子虽在臣妾宫里当差,但成日里干的都是粗活,连臣妾的影儿都挨不着,殿内也不得擅入,一辈子也没见过那样多的金银财宝,当下便将娘娘的贴身侍婢认作窃贼,为防其裹挟逃窜,这才将其打伤。”
“荒谬!”我忍不住道,“宫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歆儿若真是贼,岂会在青天白日里转移贼赃。她一路行至宫门口,多少巡逻侍卫都视而不见,偏惹了你宫里狗奴才们的注意。且你口中的劳聚宝跟二狗子便真是起了疑心,为何不及时告知宫中侍卫,请侍卫拿人,却要擅自行动,一脚踢断了歆儿的腿?”
元妃道:“若他二人晓得那丫头是谁,岂敢动手,娘娘尽可用刑审问。臣妾也是事后方知经过,那两个有眼无珠的狗奴才,误伤了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竟还妄想臣妾为之求情,臣妾昨夜已赏了他二人一顿板子。仅仅如此自是难消娘娘心头之恨,故臣妾一早便将人带来,任凭娘娘处置。”
我缓缓向她走近:“到底是有备而来,竟这般方寸不乱,可你以为如此,本宫便奈何不了你了么?”
元妃处变不惊道:“娘娘若要责罚臣妾,臣妾不敢有怨,甘愿领受。”
我瞧着她那副不以为然的嘴脸简直恶心,且陡然生出一种跪在我眼下的其实是容妃的错觉。
“好啊,”我冷笑道,“来人,传本宫懿旨,褫夺元妃封号,降为昭仪,迁居寒苑,无召不得出,他人非有皇命不得探视。毓秀宫内所有皆充入国库或转归内务府。”
姜宁面无人色地盯着我:“你就仗着你是皇后,便可肆意妄为了么?”
我笑道:“是又如何?”
姜宁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皇上若是知道娘娘滥用职权,娘娘如何收场?”
我不悦地蹙了蹙眉,妍儿见状,行至姜宁跟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姜宁尖叫一声跌在地上,捂住左脸难以置信地望向妍儿:“贱人,你敢打本宫?”
妍儿面无表情地退开,我回到座椅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神态悠闲地饮了口茶。
小薛子在我的示意下把巧思跟妙言拖了出去,我再对姜宁道:“你不过是个不得宠的妃子,本宫贵为皇后,从前对你太过宽纵,竟叫你以为可以踩在本宫头上了。”
姜宁嘴角流下一道血痕,两眼死死地盯着我,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横她一眼,再道:“你父亲原是朝中重臣,却竟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皇上手中早有罪证,姜家很快就要被满门抄斩了,这当口你不保重自身,还敢来招惹本宫,委实愚蠢至极!”
姜宁顿时惊恐万状:“你胡说什么?”
我轻蔑笑道:“你信不信都好,到寒苑等着瞧吧。”
姜宁晃了晃脑袋,顶上步摇也跟着晃了两晃:“这不可能!臣妾父亲为皇上鞠躬尽瘁多年,功不可没,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听她这么说,她倒也知道姜邑这许多年来私底下都做了些什么。
姜禾蓦然跪在我跟前:“娘娘三思,还是收回成命吧。”
我神色一凛,看她像看陌生人,对她所言更是无动于衷。
姜宁盛怒之下变得口不择言:“不用你这贱婢为本宫求情。兰绮乐,你别忘了,你父亲是败军之将,四年前便被贬为庶人,你早已是庶人之女,根本不配位列中宫。皇上不曾废后,不过是顾及名声,不愿遭人话柄罢了。可你是皇后又如何,兰氏在朝堂上无一人受皇上器重,你这皇后也就是个空架子,想来正是因此,皇上方才宠幸于你。再不然便是你以狐媚妖术迷惑皇上,否则皇上放着那么多年轻貌美、温柔解意的嫔妃不疼不爱,怎就偏爱你个无才无艺、相貌平庸的浅薄愚妇?世人皆知京中兰府形同囚狱,你那老父亲,你的继母,还有跟你儿子一般大的你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皆被圈禁其中。皇上若真是喜欢你,怎会连你的血脉至亲都不肯放过,你与我又有何分别?”
“姜宁出言不逊,污蔑皇上,辱骂本宫。”我中气十足道,“就此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姜宁暴怒,咆哮道:“兰绮乐,你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我等着给你收尸。”
我似笑非笑道:“本宫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