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个人不可信》能至

77、第七十六章 告白

　　我猛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黑压压的天空，乌鸦嘶叫着盘旋。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没有血，也没有伤口，脖颈处一片光洁。

　　所以……刚刚的……那是……梦？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唯余恐惧与罪恶。

　　这样不行，这样不行。

　　我摇摇晃晃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粗笨地吸入带有瘴气的浑浊空气。

　　眼前发晕，但勉强能让我看到地上满躺着的人群。

　　我记得……
　　我看到了朗基努斯……
　　然后塞可瑞特来了……
　　赛斯的爷爷去协助厄休斯，被塞可瑞特一下戳中了胸膛……
　　赛斯追着他的爷爷去了，而我则是……
　　我则是……

　　太阳穴涨涨地跳动着，我竟然记不起自己在干嘛。

　　残余的记忆能够提醒我的，大部分都是混乱的人群、尖锐的号叫、满屏的鲜血，以及……

　　刚刚那个无比清醒的梦。

　　想到那个梦，我的大脑好像一下子从僵硬变为了灵动。

　　是了。

　　那不过是个梦……

　　我还没有死……

　　眼睛的余光瞟到不知是被谁抛在地上的短刃。

　　普普通通的一把短刃，泛着黑色的光泽，就像妈妈留给我的那两把短刃，也像梦里，她递给我的、那把染了我鲜血的短刃。

　　没有任何犹豫，我用颤抖的手指握紧了那把短刃，将它抵在自己的脖颈旁。

　　只要死了，只要死了，一切就都会结束了，妈妈是这样说的。

　　我大口地喘着气，安慰着自己慌乱的内心。

　　冰冷的铁亲密地依靠在我的脖颈上，染血的刀刃下是我跳动的生命。

　　与梦中不同，我心中除了解脱以外，还多了份犹豫与恐惧。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迟迟不能下手，直到一抹寒光打飞了我手上的短刃。

　　我睁大眼睛，抬起头来。

　　朗基努斯插在我的身旁。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去。

　　果不其然，塞可瑞特在向我走来。

　　老实说，她现在的样子不仅称不上精致，甚至可以说是狼狈。

　　原本身上的白袍被她扯下，只留下点点边角勾在里面便于行动的衣服上，那张温和的脸上也溅上了不知是谁的血液，浑身四处都是稍加处理后结痂的伤口，看着让人心惊。

　　“塞可……瑞特……”

　　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叫出她名字的那一瞬间软了身子，只能倚着旁边重重插入地面的朗基努斯。

　　“你被瘴气和噩梦影响了，格亚。”
　　她蹲下身，和我这么说道。

　　轻声软语，一如往常。

　　就好像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不是战场，躺在我们周围的也不是生死不明的人们，他的哥哥也没有夺取数十万人的生命只为发动一次大型魔法，她也没有风尘仆仆两个月赶来这里。

　　一切就好像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午后，下了场雨，云还密集着，她问我，要不要吃点小点心。

　　我不知道这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但我挥开了她的手。

　　说出的话与我内心的想法背道而驰：
　　“塞可瑞特，你又赶来做什么？你和多伊尔不是一伙的吗？怎么，你们两兄妹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就为了耍我们所有人？”

　　塞可瑞特脸上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不耐。

　　她只是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说：
　　“让我看看有没有别的伤口。”

　　【安抚】的魔力流进我的体内，却起了反作用，让我感到格外恼怒。

　　“够了！塞可瑞特！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幅态度！在你心里什么才是重要的！”

　　“你。”

　　塞可瑞特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双金眸看着我，不再是无机物的色彩，反而荡漾着如同夜晚归家的灯光一般的温暖。

　　心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但我还是将她特意擦干净的手放到了我的脖颈上。

　　“真的吗，塞可瑞特？如果是真的话，那就……”

　　“不。”

　　塞可瑞特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我。

　　“为什么！”

　　我气急败坏地大吼，刚刚不小心被短刃划破的伤口溢出血来，染红了塞可瑞特放在我脖颈上的手。

　　“因为我很自私。”
　　她坦然地说出这句话。
　　“我喜欢你，想要你陪伴着我。”

　　一时间，我们二人之间陷入了静默，唯有头顶的乌鸦和食腐的秃鹫吵闹地鸣叫着。

　　“……你知道，这只是因为你被影响了，被【精神操纵】。”
　　我一字一顿地说道，要自己承认这个事实并不简单。

　　“所以呢？”

　　塞可瑞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她做这个动作让我觉得很陌生。

　　“先且不说我究竟有没有被影响，就算被影响了，我也并不觉得讨厌。”

　　“……那是因为你的思维已经被影响了。”

　　“嗯，可能吧，但是我觉得开心，就好了。”

　　并不是头一次，我觉得塞可瑞特的思维让人很难以理解。

　　塞可瑞特松开我的脖颈，沾血的手绕到我的手上，和我十指相扣。

　　“我喜欢你。”
　　“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
　　“我想陪伴着你，直到成为家人。”
　　“你如果有罪，我会和你一起承受。”
　　“你如果失意，我会在你身旁。”
　　“我爱你。”
　　“想要得到你的回应。”
　　“想要有你在我生活中。”
　　“想要让你的快乐成为我的快乐。”
　　“可以吗？”

　　丝丝紧张从她与我相贴的掌心流出，打湿了那一整片，连带着我也变得湿润起来。

　　我低下头：
　　“你这家伙……”
　　“在自顾自地说些什么啊！”

　　在塞可瑞特吃惊的眼神中，我双手掐住她的脖颈，狠狠地将她扑倒在地上。

　　“一大堆一大堆的！你是在和我告白吗？！”

　　我坐在她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翅膀张开，两条尾巴一左一右地缠绕在她腰上，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有底气。

　　那双金眸看着我，突然，她笑了，吐出的却是我完全不喜欢的词汇：

　　“是啊。”
　　“我在和你告白。”
　　“那现在我可以要我的答案了吗？”

　　我第一次发现我或许可以用眼波流转来形容那双金眸。

　　她就那样躺在地上，银发散乱却又不失美感。她的手柔柔地抚上我掐着她脖颈的手腕，如同调/情一般勾画着它。

　　我的脸霎时红了，不知道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

　　“你……你根本就不尊重我！我让你杀了我！你非但没有这么做！还……还……”

　　还和我说，你喜欢我……

　　后面的话我根本说不下去，越说越羞耻，那股子瘴气勾出来的愤恨与自责早就被羞赧挤到不知何处了。

　　“你……你不应该这样的……”

　　太多事超出预期了，太多事在我觉得的“应该”之外了，我不禁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难不成我还被困在梦中？难不成这个梦是用来羞辱我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的？

　　这样的想法一旦袭上心头，那份委屈就再也躲不掉了。

　　泪水从我的眼眶之中滑下来，顺着脸颊滴到塞可瑞特的下颌处，看上去就好像她也流泪了一样。

　　“别难过。”

　　她伸手擦去了我的泪水，就好像她现在根本就不是处在我的控制之下，反倒是我栖息在她的怀中一般。

　　“我没有难过！挪开你的手！”

　　原本缠绕在腰上的尾巴猛地抽过来，在她手上狠狠地留下了一道红痕。

　　但神职并没有在意，只是笑了下，将手收回。

　　“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盯着她，用上了那份被喜爱、被憎恨的力量。

　　这个问题，早在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应该问的。尽管我一直抑制不住地相信她、靠近她、亲近她，但我的理智却始终告诉我，她不可信。

　　一般情况下，我会在【直觉】和理智中选择更糟糕的相信。

　　我不想赌，我赌不赢。

　　那一汪金色的水被我注视着，泛起了点点温柔的波涛。

　　塞可瑞特覆上我的手，在我慌乱的目光中，将手指向后移了移，直至摸到她的后颈。

　　“感觉到了吗？”

　　“感觉到什么……”

　　刚想反驳的我突然闭了嘴。

　　奇怪的，凹凸不平的触感。

　　我的指尖在上面滑动，那一处仿若有生命一般，仿若是某人的生命一般，明明只是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却仿若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流动一般。

　　如同有魔力一般，我的指尖不自觉地描摹着那处的形状，凹陷、纹路、走向。

　　“这是……？”

　　我咽了下口水。

　　不会，不会的吧？我现在是在……

　　“我的魔力刻印。”

　　果然。

　　魔力刻印。

　　最大的弱点。

　　一旦被破坏，轻则魔力紊乱半身瘫痪，重则魔力暴动当场暴毙。

　　重要的是，无论你的耐性有多强，你的魔力刻印都十分脆弱。

　　它就好像一个明晃晃的靶子，等着你来打。

　　但将它封闭起来又是一个会阻碍魔力流动的极其糟糕的选择，所以后颈，这块既没有衣物覆盖，又不十分惹眼的地方，成了魔力刻印的一个重要位置。

　　难怪……塞可瑞特一直是散发。

　　我下意识地放轻了抚摸她魔力刻印的力度，就像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破坏它一样。

　　“为什么……告诉我？”

　　“你不是知道吗？”

　　神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你……”

　　我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我喜欢你。”

　　她很认真，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认真的表情。即使是和多伊尔对垒，她也未曾用这种表情。

　　“我会信任你、尊重你。”
　　“你让我杀你，我做不到，你让我看着你求死，我也做不到。”
　　“我想要你活着，想要你陪伴在我身边，想要你开心，想要你给予我爱。”
　　“这就是我的目的。”

　　原本放在对方后颈的手指像是触了炭火一般缩回，我现在已经顾不上什么【精神操纵】什么目的什么威胁了。

　　我现在只想，用手挡住自己红得过头的脸。

　　但那过于活泼的两条尾巴还是出卖了我。

　　“格亚，你的尾巴一直在打我……”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