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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风起云涌 ...

  •   如今已是腊月时节,汴京城平日大雪盈尺,今日却下了雨夹雪。

      沁骨的寒冷,弥漫在雾气里。

      汴京的清晨,烟雨蒙蒙。雨水滴滴答答,从屋檐瓦砾落下。

      如尘捧着手炉,走出廊外,沉烟打伞,沿着石子路,一路往偏门而去。

      伞沿沁着雨水,淅淅沥沥。

      雨歇小筑和憩星阁之间,有一湾湖水,湖上筑了亭子。天气冷,湖中寒气更甚。

      平日里,亭子空置着,并无人影。如今,阴雨缠绵,亭中竟有人影晃动。

      驻足看去,是裴槐序正掀开亭帘,往这边走来。鸦鹤色衣袂和白茫茫的湖面形成鲜明对比。

      远远的,裴槐序也抬眸看向她的方向。

      兴许是离得远,隔着白茫茫、湿涔涔的雪雾,他没有回避,而是遥遥与她对视。

      只一眼,马车上那些画面立即浮泛上来。

      她垂下眼睫,不敢看他,低头往前走。

      *

      如尘和裴苍灵同乘一架马车。

      裴苍灵才过及笄之年,正是四处相看郎君的时候。

      此次国公府生辰宴,庆国公遍邀群臣,自然也请了很多世家公子们,可以借机在宴上相看。

      雨水淅淅沥沥,在马车行至庆国公府时,渐渐停了。

      国公府的流水席,设在新修建的雨花台上。

      露台四面环水,只有一条蜿蜒的曲径,两侧是浮着细小寒冰的湖面。

      如尘和苍灵坐在流水席左侧,遥望雨花台内景,亭阁楼宇,错落掩映在湖岸高大稀疏的树影里。

      青瓦白墙,山水映趣,国公府的内景比她想象中更加讲究。

      主宴席上,庆国公虽是寿星,但坐于主位之上的是梁王。

      梁王乃当朝亲王,位高权重,王爵在公府之上,自是被奉为上宾。

      他身形高大魁梧,裹着玄色大氅,围着黑狐裘,里边穿着黛蓝色织锦襕袍,不怒自威的贵胄相。

      此时,他正喝得红光满面,被一群绯色官服的文人围拢着,敬茶敬酒,谈笑风生。

      庆国公则端坐在副座。他的面容清癯,眉目锋利,脸上虽有些岁月痕迹,但隐约可窥见年轻时的英姿。

      他身着一袭深青色锦袍,衣襟随风轻轻摆动,举手投足间,亦有股贵族公卿的气度,但更文气些。

      如尘忍不住细看他的眉眼,好像是和母亲有几分相似。

      可是,世间之人千千万,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即便长得有几分像,又能证明什么呢?

      如尘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国公夫人上。国公夫人是当今圣上的长公主,和刚才端坐上首的梁王,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长公主的年纪和娘亲一般大。如尘实在难以将她和外祖母的身份联系在一起。

      会不会是母亲记错了?外祖父家门前也许不是老梧桐树?

      年深日久,树木或许已经被砍、被烧、被推?早已不复当年光景?

      想着想着,她不禁叹了口气。

      她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现在最主要的事情是怎么见姐姐。顾璟之还在席上应酬,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如尘便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等他何时有空到后廊去,她好及时跟上。

      目光游移之间,她瞥见远处一抹熟悉的身影。清宁郡主也在席中。

      她坐在长公主身侧,云鬓凤钗,玲珑珠翠,手里提着鎏金手炉,被众人拥簇着,言笑晏晏。

      “苍灵妹妹,我听说清宁郡主,很快便要嫁到咱们侯府了?”

      苍灵顺着她眼眸的方向望过去,笑道:“嫂嫂未免太看得起我二哥了,他哪里有这个福气。”

      如尘:“不是吗?”

      “不是嫁到咱们侯府,是我二哥入赘。”

      如尘怔住片刻。

      “她那么娇嫩尊贵,哪里会屈尊来我们这小庙。去年一及笄,太子就请示圣上,专门为她设立了府邸。只待成亲,他们便会搬到郡主府去。”

      ”汴京这么多权贵公子,清宁郡主怎么偏偏看上你二哥了?”

      “二哥出身确实也比不得什么小公爷小侯爷的,可偏他运气好,几次三番救郡主于危难之中,这才得了郡主的欢心。”

      “危难?”

      苍灵点了点头:“今年清宁郡主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几次出门都遇险。但她偏又是个坐不住的性子,总闹着要出门走走逛逛。

      我二哥这人你应该也有耳闻,出了名的爱玩爱逛,什么青楼酒楼、瓦子棋社,哪儿都有他的身影。清宁郡主在外头出事,好几次都被他碰巧遇见了。”

      “原来如此,那他们还真是,天生一对。”如尘拿起边上的茶盏,喝了几口,忽然觉得这碧螺春没滋没味起来。

      她搁下茶杯,转而拿起酒杯。

      苍灵眼眸稍抬,扫了如尘一眼:“嫂嫂心情不好?”

      “没有。”如尘回过神,立即露出笑靥,“只是觉得这茶有些发涩,成色不大好。”

      “是吗,你也这样觉得?”苍灵像是遇到了知己,“先前二哥从扬州带回来的碧螺春,我喝习惯了,没觉着有什么特别的。今儿喝了别地产的碧螺春,才尝出原来那茶汤的好来。”

      “可见这世上的好与不好,都是比较出来的。”如尘睫毛倾下,

      “没有比较的时候,以为自己还算有鼻子有眼,一旦有了比较,方知自己是井底之蛙,笼中之雀,妄想跃过那方天地,徒增笑耳。”

      苍灵盯着她的神色,不禁有些茫然:“嫂嫂怎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触?”

      如尘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语的不妥,话题转了出去:“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二哥能娶到郡主,实在是幸运。”

      “是啊,也不知道他撞了什么大运,捡了个大便宜。原先所有人都以为,论身世、相貌、人品,都是璟之哥哥才堪与清宁郡主相配的。”裴苍灵低头抿茶,目光怔怔地望着远处。

      如尘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人群之中,顾璟之正和不知哪家的公子谈笑,面上仍是一贯的端庄斯文、温润如玉。

      似乎是察觉到这遥远的注视,顾璟之倏地回过头,看到如尘,他扬起一抹笑容,竟与同席之人低语几句,便往如尘的方向来。

      如尘一愣,连忙起身相迎。裴苍灵的身子也坐直了几分。

      “府上的饭菜酒水,可还用得习惯?”顾璟之笑靥上脸。

      “璟之哥哥。”裴苍灵直起身来,在旁边轻轻唤了声。

      顾璟之方掠过眼去,猝然一笑:“苍灵又长高了,在府里有没有乖乖听侯爷的话?”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早就不长个子了。而且,我今年已经过了及笄之礼,家里已给我取字了。”

      “哦?是什么字。”

      裴苍灵略微一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须臾,才示意他靠近些。

      顾璟之笑着俯下身去,裴苍灵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个:“鸢儿。”

      顾璟之笑着点头:“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裴鸢,老侯爷取得很好,和你苍灵的名一样好。”

      裴苍灵却又些不服气似的:“我爹那个大老粗哪会这个,他就只会取些什么梅兰竹菊,美丽芳洁的俗字。这个字是大哥哥给我取的。他说了,苍灵是鸢儿,不是纸鸢。鸢儿是鸟,是小鹰,要振翅高飞,不是被人绑住手脚的纸鸢。”

      “嗯…...看来是我的格局小了。”顾璟之笑了笑,停顿片刻后,忽而抬眸看向如尘,又转而对苍灵笑道,“沈娘子呢?沈娘子是小鹰,还是纸鸢?”

      如尘愣住了,顾璟之似乎话里有话,意有所指,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他了。

      裴苍灵插话道:“璟之哥哥你真奇怪,嫂嫂的字又不是‘鸢’,你为何这样问?”

      “那你说她的字是什么?你知道吗?”

      裴苍灵茫然的望向如尘,确认道:“我记得好像是......‘昭’字?”

      女儿闺字向来私隐,这国公府耳目众多,她已为人妇,不想就着这个话题细聊下去,便只是点点头。

      顾璟之深望了她一眼,又转而对苍灵道:“其实,我这里也有个好字,与你很是相配。可惜,被你大哥哥捷足先登了。”

      “什么字?”

      “‘知’字。”

      如尘倏地脸色煞白,怔在那里,却又不敢显露。

      “《论语》上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字为智慧,若取‘知之’二字,更妙。生而为人,若能做到切实、谦逊、清醒,便不枉为人。你觉得如何?”

      顾璟之说着话,目光渐渐移向如尘,眸中带着几分意味。

      如尘被他方才那一番话,吓得呼吸都滞住了。

      在她看来,顾璟之当着外人的面说这些话,跟疯了没什么区别。

      裴苍灵在一旁,瞧见二人之间沉滞古怪的气氛,不免问道:“璟之哥哥,和沈家嫂嫂认识?”

      这本是极平常的一句话,但还是让如尘背部一僵。

      顾璟之才要回答,如尘连忙截住他的话头,岔开话题:“你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在楚州遇船难的事吗?当时,是顾公子路过救了我一命。”

      裴苍灵一愣:“难怪二哥同我说,在回京路上遇到了一只讨人厌的大耗子,原来这个大耗子是你。”

      “你二哥厉害着呢,还扬言让我小心些,否则顾府就过不好这个年了。”顾璟之嘴上笑着,眼底却有丝冷意。

      “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璟之哥哥你别理他。”裴苍灵说着,从席上拿起一杯酒,递到顾璟之面前,“璟之哥哥,我敬你。”

      顾璟之也倒了酒,回敬了她。须臾,又问苍灵道:“明大夫人,可带你家嫂嫂见过我母亲了?”

      裴苍灵一怔。她没想到顾璟之的话茬又转到如尘身上,不免狐疑地觑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

      “那你还不带你嫂嫂过去?给她请个安。”顾璟之和裴苍灵说话,却又抬眸望向如尘。

      如尘不敢与他有太多视线交汇,便只是看着裴苍灵笑。

      裴苍灵年纪虽小,心思却活泛,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心里顿觉有一股气,便哼了一声,坐下来:

      “大夫人都没去,我这个做小姑子凭什么去引见。璟之哥哥若看不过,自己引见去。”

      “你这丫头脾气越发大了,看日后谁敢娶你。”

      不想,此话一出,裴苍灵突然涨红了脸:“别人敢不敢娶我,与你何干?你有时间,不如关心下自己的婚事吧,也老大不小了。”

      说完,裴苍灵带着丫鬟跑到戏台去了。

      顾璟之没有带随从,亭中便只剩下三人。

      沉烟不是外人,如尘不避讳,转瞬间,脸色便沉了下来。

      顾璟之见她脸色骤冷,反而笑了。

      “生气了?”

      如尘睨了他一眼:“顾公子,我求你以后不要随便拿我的秘辛开玩笑了,行不行?”

      “就当是.......你当日在山寮村耍我的惩罚。”

      如尘沉了一口气:“你这人怎么那么记仇?上次在延庆观就阴阳怪气的。这件事,你还要念叨几次?”

      顾璟之嘴角抿了抿:“如果当时,我坚持把你带走,今日你我就不会以现在的身份对话。你说,我该不该多念叨几次。”

      “裴槐序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我总不能把他一个人丢在那里等死吧?”

      “他救过你,我没有救过你吗?”顾璟之的话,让如尘噎住了,

      “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宁愿相信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也信不过你的玉衡哥哥?你觉得他是君子,我是小人,怕我不肯放过他,怕我置他于死地?”

      如尘沉默片刻,见他眼中似有些失落,不免有些愧意:“不是不相信你,实在是我当时必须留在裴府,必须跟着他进京成婚。我也有自己的责任......”

      顾璟之此时气息粗了些:“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必须要做的。所谓必须,无非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

      如尘沉默了。

      良久,顾璟之道:“你先去见过我母亲吧。稍后,你借口更衣,穿过那边回廊,走过垂花门,再往右边走,便有一处花苑。我在那边等你。”

      如尘听了,想到马上要见到姐姐,便有些迫不及待,忙不迭地点头。

      顾璟之笑了笑,倒了杯酒,如尘连忙拿起桌案上的酒杯,跟他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顾璟之转身离去,背影逐渐混入交谈的人群中。

      如尘难掩兴奋,又倒了几杯酒,压了压心绪。

      神思恍惚之际,如尘忽而感到远处投来一道炙热的视线。

      是裴槐序,隔着觥筹交错的人群,沉沉地看了她许久。

      今日在国公府,他们本能有很多机会相见。

      只是不知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他们从未对视一眼。

      这一眼,只一眼。

      如尘便知道,方才她和顾璟之说话,他必然看见了。

      当日在延庆观,他警告过她,不许再与顾璟之见面。

      察觉到他眸子里的暗火,如尘目光闪烁了几分,移开了视线。

      可如尘转念一想,他是谁啊?他说不许就不许啊?凭什么管她?

      思及此,她心里升起一丝戏谑之意。

      她倒了一杯酒,抬眸望向他的方向。见他眼眸微怔,慢慢回望过来。

      她立即举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直接仰脖饮尽。

      裴槐序眉头蹙了起来,她得逞似的露出了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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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对不起正在追更的宝,最近状态不太好,感觉文的节奏也有点问题,不是我想要的。所以需要停更一段时间修文。大概十来天吧,我调整下状态,自己单机一段时间。请放心我会好好写完,非常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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