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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64章 府前行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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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师战船旌旗猎猎,鼓角齐鸣,浩浩荡荡离了江岸,破浪而去。
严暮云立于船头,遥望江北码头渐行渐远,烟波渺茫中唯余一片苍茫,忽而侧首,望向身畔的喻烟晚,轻声道:“多谢你。”
喻烟晚微怔,抬眸看他,眉梢轻蹙:“小国公何出此言?此番战事,我寸功未立,何敢当谢字?”
严暮云唇角微扬,目光深远如江上云影:“瓦陇说,自国公军离临安之日,你每月初一、十五必至护国寺,焚香祷祝,祈我军将士平安归来。此番能以智谋退敌,不致血染邓州,或许——真是你那一缕诚心,感动了神明。”
江风拂面,吹动他玄色披风,也吹起喻烟晚鬓边一缕青丝。
她垂眸不语,指尖轻捻袖中香囊,仿佛仍能嗅到寺中沉水之香,心中却泛起层层涟漪,如江心荡开的月影,无声无息,却深不见底。
喻烟晚唇角微扬,眸光轻敛,未再言语。
二人并肩立于船头,任江风拂袖,遥望邓州穰城在烟波中渐行渐远,城楼轮廓模糊如画,终化作天际一痕,隐入苍茫。
水师船缓缓靠岸,襄州知州率众官吏并喻家军诸将,早已候于码头,恭迎严暮云。
国公军此次出兵仅两万人,虽算不上多,但这突如而来的兵士们要如何安顿妥当也是个难题。
知州心忖严暮云乃国公嫡子,天子近臣,位高权重,且此行肩负重任,自当迎入城中,居以华馆,礼遇优渥。
然其余将士数以万计,若尽数入城,民舍仓廪皆难容,恐扰百姓安宁,滋生纷乱。
几经权衡,遂定策如下:由知州亲迎严暮云入城,设馆驿,供帐帷,一切供奉悉从优厚;至于国公军余部,则托付喻家军统辖,择城外旷野安营扎寨,粮草器械皆由官府协济,务使军心安定,秋毫无犯。
消息来的突然,喻大伯和军师准备将国公军安置在城外的喻家军军营旁。
然事起仓促,军需粮秣未及周备,诸般安置之物皆显匮乏。
国公军猝然而至,襄州上下官吏无不心惊,惶惶难安;喻大伯尤甚,眉宇间隐现忧色,步履间亦带踌躇,唯恐稍有疏失,酿成大患。
严暮云踏下船板,见知州率众官员列队相迎,旌旗猎猎,鼓乐齐鸣,声势煊赫。
他神色从容,拱手还礼,语气温和,与众人一一寒暄。
目光微转,忽见喻将军伫立一旁,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陆续登岸的国公军将士身上,神色间隐有踌躇。
严暮云心下一动,已知其意——想必未曾备妥粮草营帐,恐难周全安置这支远来之军。
他唇角微扬,含笑温言道:“此番行军仓促,原未及通禀。国公军久历沙场,惯于风餐露宿,随行辎重俱已齐备,安营扎寨,向来迅捷。喻将军但请宽心,不必为我等劳神。”
喻大伯闻言,心头一松,神色渐缓,忙拱手道:“原来如此,倒是本将思虑不周。适才已命人清扫一处营地,紧邻我喻家军大营,水源便利,地势亦佳。待诸位将士尽皆登岸,便由我亲自引路,安顿歇息。”
严暮云轻言婉拒,语气温和却不容推辞:“不必多礼,更不必另起营帐。我此来奉旨巡阅襄州军务,原不必惊动地方。国公军若屯于城侧,恐扰百姓安宁。便在这江畔安营即可,不惊不扰,方合本意。”
“好好好。”喻大伯闻言,心头一块巨石悄然落地,面上顿时松快几分。
襄州知州趋步上前,躬身执礼,恭敬有加:“严将军远道而来,风尘未洗,卑职已在城中备下官驿,清幽雅净,专候将军下榻,还请移步城中,以尽地主之谊。”
严暮云微微颔首,神色从容:“多谢知州厚意。然此行重在察军务、访边防,须与主将朝夕相商。驿馆虽佳,终究隔城,往来不便。我暂居喻将军府上,正可省却奔波,于公于私,皆为妥当。”
“我家?!”喻大伯愕然一怔,手指不自觉地指向自己,旋即惊觉失仪,慌忙整衣躬身,“下官失礼……并非不愿,只是寒舍地处城外,简陋粗鄙,恐难安顿贵客,若有怠慢,罪莫大焉。”
严暮云唇角微扬,笑意如春风拂柳,清浅却蕴深意:“正合我意。如此一来,将军不必日日入城禀报,我亦可随时出户察访军情,彼此省力,岂不两便?”
喻大伯见其执意如此,再难推辞,心中却仍惴惴不安。
他家中如今人口繁杂,弟媳一家亦居其中,难免喧闹,唯恐委屈了这位金尊玉贵的小国公。
“家中近来人多,难免嘈杂,下官定当为将军择一清静屋子,只恐仍难避纷扰,还望将军海涵。”
严暮云目光微转,不经意间掠过远处那抹素衣倩影——喻烟晚正立于江风之中,青丝微扬,眉目如画。
他眸光微深,唇边笑意愈浓,低声道:“晚儿与我同辈,自幼相识,她那性子,吵闹惯了的,我早已习以为常。”
喻大伯闻言一怔,心头微动。
这话听着寻常,却似另有深意,字里行间竟透出几分宠溺之态,令人不由多想。
他略一思忖,忽忆起弟媳曾提,晚儿自小与死去的小国公娘子要好,他二人相熟也理所应当。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话听着别有意味,仿佛那“吵闹”二字,不是嫌,反是怜;不是疏,反是亲。
只是细究起来,又无从捉摸,只得暗自摇头,将疑虑藏于心底。
此时喻烟晚尚不知严暮云竟要随她同返襄州喻家,只一心将弓箭归还于喻家军。
待诸事妥当,喻鹏霄携她登车。
马车轻晃,踏上了归途。
想是连日征战,心弦紧绷,如今一朝归乡,山川在望,紧锁的眉目终于舒展。
她倚窗而坐,唇角含笑,眸光流转,不时探首外望,细辨途经何处,眼中尽是欣然。
她还不知道严暮云就在后面骑着马,喻大伯正陪着他。
大伯母携喻游鞍与喻大娘子,早已候于襄州喻家门首。
日影西斜,风拂柳梢,忽见一驾青帷马车自长街尽头缓缓而来,车轮碾过青石,声若轻叹。
众人知是喻烟晚归来,纷纷迎上前去,衣袂微动,满心牵挂尽在不言中。
晚儿抱住了大伯母和母亲,又笑着抓住了喻烟棠的手。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大伯母搂着她,指尖微微发颤,连声低语,仿佛怕这眼前人一松手便又消散于风中。
这几日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
喻大娘子轻拍她肩头,佯作嗔怒:“你这丫头,可真是胆大包天!叫你大伯母茶饭不思、夜不能寐,险些熬坏了身子。若再这般胡来,看我不罚你跪祠堂!”
喻烟晚垂首敛目,眉间染愁,低声道:“是晚儿不孝,累大伯母忧心如焚,请大伯母责罚。”
大伯母摇了摇头,正要拉着烟晚和烟棠回府,却被喻鹏霄叫了住。
“母亲且慢。”
众人回首,原是喻鹏霄立于阶下,神色肃然:“今日府中贵客临门,母亲不可轻忽。”
大伯母微怔,环顾四下,只见一辆青帷马车静候于侧,未见其他车驾,正疑惑间,忽听得远处蹄声如雷,踏破寂静。
众人皆侧目望去,但见三骑自烟尘中疾驰而来。
当先一人眉如远山,目若寒星,端坐马上,气度凛然;其后二人,一为喻家大伯,一为梁穆,皆神色恭敬。
喻烟晚眸光一颤,认出严暮云,心口猛地一缩,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烟棠察觉她异样,顺着目光望去,只见那男子面如冠玉,眸含霜雪,既有文士之清雅,又具武将之英锐,举手投足间自有千钧之势。
她心头微凛,知非常人,遂悄然移步,退到了喻烟晚身后。
喻大伯介绍了严暮云的身份,襄州喻家上下从未接待过身份如此尊贵之人,惊得赶忙行礼。
喻游鞍与大娘子纵然久历朝堂,见过王公贵胄无数,然小国公位尊权重,乃天子近臣,岂敢稍有怠慢?
当即整衣肃容,行朝臣大礼。
唯独喻烟晚立于人群之后,怔然未动。
只有喻烟晚一人不敢相信地站在原地,她的眼神似乎在说,严暮云为何跟着她到了襄州喻家。
严暮云见长辈皆向他屈身行礼,神色微变,急忙翻身下马,快步上前,双手虚扶,声音清朗而恳切:“诸位长辈、兄妹切莫如此!严某不过晚辈,岂敢受此大礼?临安礼制与外州略有不同,若因误会而折损诸位尊荣,实乃暮云之过。”
他语气温润,却字字如磬。
众人受其气度所摄,渐渐起身,然心中惊疑未散,目光频频投向他——此人风仪卓绝,竟似云中之鹤,非尘世凡流可比。
喻大娘子将大嫂扶起,示意她不必向严暮云行如此大礼。
大伯母神色微窘,手足无措间,喻游鞍连忙上前解围,低声道:“小国公恕罪,家兄一家久居襄州,乡野之人,不谙临安礼数,绝无冒犯之意,还望海涵。”
喻大伯亦颔首附和,一手牵起女儿烟棠,将她轻轻拉起。
“无妨。”严暮云唇角微扬,眸光清润如秋水,淡淡落在喻烟晚身上,语气温和却不失庄重,“小国公不过虚衔一名,何须为此拘泥俗礼?早有人告诉我,浮华易惑,本心方真。依礼而论,原是晚辈当先行礼,岂敢受长辈屈膝。”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喻游鞍听得云山雾罩,悄然侧目望向大娘子,却见她亦眉心微蹙,眸中含疑,轻轻摇头以示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