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四面楚歌(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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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观潮一笑，道：“她说‘若是有朝一日阮家归她执掌鹤舞山庄将听候出云斋号令’自然只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你以为我会作真？蝇头小利，还不足以让我谢观潮动心！”
薛仰山有些不解的问道：“然则主人明知如此，还是打算打击阮明章，却又一时之间不打算一举歼灭阮家？这不就在无形之中替她除掉了对手？若是这女子在主人的鼎力相助之下被扶植上台，一旦她羽翼渐丰，决不会满足做出云斋的附庸……而这女子胜在心肠够硬够狠，她……为了取得你的信任，表示她对与我们合作的诚意，居然忍得下心肠让她的女儿服下我密制的慢性毒药，一个看上去柔弱无依的女子却有这样的狠绝，便是我自问刀头舔血多年，也不曾遇到过……而这正是阮知秋和阮明章都不具备的，她又和我们有着深仇……须知养虎终为患啊！”
谢观潮道：“虎？虎毒尚且不食子，又哪里能和她比了……她既狠得下心肠将她在世上唯一的血亲的性命交在咱们手里，他朝我们便是不给她女儿解去身上的毒，也应该是她意料中事……女人狠下心，只怕有些事情比男人做得还要绝，所以千万不要小瞧了女子……我的好师弟要是有这份狠心，也不会在种种小事上让我瞧出了端倪……”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说道：“不过即使这个林婉辞‘前途无量’，我还是要用她……阮家怎么说都已经在中原武林屹立不到百年，根基很深，脉络广博，不是说摧垮就摧垮的，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便是如此了……就好比一棵百年的大树，若是用斧子砍伐，须得费不少劲儿，而且等好不容易将它伐倒，说不定它却偏偏向着你迎面倒下，若是来不及闪避可就糟糕之极。但若是这棵树从心子里开始往外烂的话，尽管它表面完好，等时机一到，你便是不去碰它，它照样还是得倒下……阮家如此，出云斋也是一样，所以像孟余庆这样的祸患以及……怀璧那样有可能成为祸患的，须得早早除掉，免得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再找后悔药吃。”
薛仰山道：“主人的意思是……利用这个林婉辞，让阮家从内部开始往外烂？那女子也许真的有这个本事，但是正如主人所言，阮家的根基很深，哪怕内部已经开始混乱，一时半会儿却还不容易落得树倒猢狲散的地步……若是要等，只怕不知要到何时才能顺遂主人的心愿……”
谢观潮微笑道：“等自然是要等的，只是我决不会等上这么久……我之所以愿意等，不过是给点时间，让那女子掀起点风浪，闹得阮家鸡犬不宁吧……若是她当真有这个本事掌控阮家，就让她享受几天大权在握的滋味有何妨？因为她告诉我的一些事情的确太有意思了，值得这个价码！”
薛仰山道：“主人英明！只是……属下担心若是她坐大之后尾大不掉……该当如何？”
谢观潮眉毛一轩，道：“她有本事做到尾大不掉的地步，难道我就不能兔死狗烹？暗中扶植她是一回事，削弱阮家的功夫自然不能不做……”
薛仰山心悦诚服，向谢观潮躬身告退，便即着手安排他交代的事——杜时雍的尸身运往鹤舞山庄后山一事自然不会出什么纰漏，因为去办这件差事的人选都是办事极为把细的。他所要做的便是将孙珈“杀害”孟余庆的事情做到铁板钉钉、让任何人都确信这件事毫无可疑……还有一桩便是将秦北宴为何独独在应天楼一役中幸免于难的理由编造得天衣无缝，好在当日在应天楼的人都差不多死绝了，死无对证的情形下，这件事情也不难。
事情似乎真的顺着谢观潮的预先规划走，杜时雍的尸身出现在阮家而且“不经意间”暴露在当日参加丧仪的群豪面前让新近当上庄主的阮明章一时之间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若不是武林正道此次元气大伤，前辈名宿几乎都一夕之间去世，各派眼下还是一盘散沙自顾不暇，又怎肯轻易放过这件事？阮明章情急之下信口编造的理由虽然一时搪塞了过去，但是鹤舞山庄作为武林正道两大领袖的地位岌岌可危，因为各派对它基本的信任尚且在动摇之中，更遑论其他。此消彼长，谢观潮出来主持大局的呼声越来越高。
这一日出云斋的人都瞧见谢观潮孤身一人大清早便匆匆离去，直到掌灯时分才回来。而他一回来便进了书斋，一个时辰之后大总管薛仰山被召进。
看起来两人谈话的内容隐秘得紧，因为门外守卫一旁的是原先隶属“天煞”的玄鹰和紫雕，饶是他们多年来杀手生涯告诉他们决不对自己不该知道的事情起好奇心，但是一手栽培他们的、似乎事事都不可能引起他惊愕的“首领”薛大总管居然也会惊声叫道：“怎么可能？他这样做不是等于是引狼入室么？……对不住，主人，我并没有将我们比作豺狼的意思……”
是什么决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果真发生了，让薛总管如此失态呢？
要知道谢观潮的书斋构建特殊，若非薛仰山被某件事所震，失态之下高声叫了这么一句，里面说话声音决不能被人听见。自然外面的响动里面人也很难知闻，这便是为何谢观潮和薛仰山两大高手密谈之际门外还要有人留守，防止有人逼近意图不轨。
玄鹰和紫雕并没有听到更多，只因薛仰山的错愕并没有维持下去，失声高叫自然也不可能再度发生。但是人便是这样，越是听不到，越是对此好奇不已，虽然他们知道，在江湖上知道的越多越危险，特别是知道了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往往离死不远，在这个出云斋尤其是这样……
正在玄鹰和紫雕在心中就此事揣测了千百种可能，薛仰山退了出来，他面无表情，让他们无从揣度，只是他们多年追随于他，仍然能从他平静无波的面孔上瞧出来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江湖上看来是有大事即将发生……
夜已深，人未眠。
谢观潮信步步出书斋，唇边犹带着笑意：不管卓远遥这个魔教傀儡教主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这个机会决不能错失……就算是个陷阱，又有何惧？反正打先锋的决不会是他，若是事情有诈，死的也只是自告奋勇冲在最前、不知哪一派的热血年轻人罢了——被所谓的侠义之道眩昏了头脑的年轻人大有人在。换言之，即便这件事情有风险，而且是奇险，他也不肯错过，反正若是成了，魔教必定大乱，届时就更好对付了；若是整件事只是一个阴谋，而且会让正道付出惨痛的代价，反正只是慷他人之慨，于他没有实质的损失。既然如此，当然要试试……
唯一让他心中有些不安生的是那个手执魔教历代教主信物、自言乃是代替不便抽身的魔教教主和他谈条件的黑衣蒙面人，只因他的眼神为何有些似曾相识？
还有那双眼睛……和那人很像！但是他有足够的把握相信那人不可能在那里出现，还和他谈条件……
只是他一时的错觉么？
和那人有些相似的眼神在林婉辞处也见过，这个女子真的让他感慨甚深，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当日清宁师太为了当上峨嵋掌门，先杀了林婉辞亲生母亲清音师太以及她的师父清音师太，而后将她是清心师太私生女的事情移花接木，这整件事情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染上峨嵋两位师太的鲜血，但是这件事却是他一手策划的，而且全程中若没有出云斋和他在背后支持，清宁师太是否有胆量完成，当真是天晓得。原以为林婉辞只是这个计划中的一环，既然已经被利用殆尽，这小姑娘最后死活，他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时隔一年多，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林婉辞居然成了他的合作伙伴，以及……再度成为他的棋子，只是这一次，这颗棋子的分量可比先前重得多。这个说起来也要谢谢韩暄在他背后做的一系列事情……
无心插柳么？
在这个月色皎皎的夜晚，依稀想起了多年前也是这样月色的夜晚，韩暄这个小姑娘似懂非懂地听着他灌输的所谓“人”蕴含的玄机……
阿暄不知现在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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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奇毒在身，虽然置身之处是魔教总坛，这一段日子应是韩暄不到二十载人生之中最为放松惬意的日子，不必时时小心警惕、事事前思后想，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君无念在她身边，他不会让她为着圣鹰教的种种是非而伤神费心，不仅仅因为他不希望韩暄被这些事情卷入其中，对伤势不利，更是因为他其实比她自己更早了解她心里其实已经对于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生活有些厌烦了，只是从小到大不得不如此，沉沦在这样的生活中久了，连她都以为自己对于夺权已经乐在其中，他……居然能够看透她……他……果然懂她！
从来都认为心底真实想法被人看透是一件危险的事，可如今心中隐约的甜蜜又是什么？
还是因为那个看透她的人是他……而已？
罢了，若是来日无多，又何必深究这些？
只是……有一次她不经意间说到有关魔教过往，他虽然神色如常，但是轻轻将话题转开，这是在她对他说她会信任他之后第一次君无念对她的疑问有所保留；还有他从来不说起自己十三岁以前的事情，他如何当上大长老，他和裴漠阳究竟有什么纠葛，他为什么非要置正道中人于死地？
种种疑问决不能用单纯的野心来解释，她和他真正相处的日子并不久，她也从不对一个相处不深的人轻易下判断，她坚持认为他决不是一个野心勃勃、权力欲望强烈的人，因为那样的人不会有他那种清洌如泉的眼睛——对权势耀眼的光辉目不转瞬的人如何拥有这样的眼？那样的人也不会有他那种僻静无人处才偶尔流露的寂寞的眼神。
只是他不愿意说，又怎忍心迫他说了出来？
今时今日韩暄深信若是她坚持要知道，他也会和盘托出，只是她又如何忍心因为她的好奇心，而逼迫于他？
只是不忍……否则连她的心头都会隐隐疼痛起来……
韩暄兀自想得出神，一双手轻轻抚去她散落在腮边的几绺发丝，柔声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韩暄不必抬头也知道这双手的主人是谁，闻到熟悉的药味，皱了皱眉道：“又该喝药了么？”
君无念微笑道：“是。这药若是凉了，滋味只怕更不妙……”他的声音略有些沙哑，眉眼间极力掩饰的疲倦和忧心被韩暄轻轻一瞥便收在眼底，只因他强作欢笑之际，眉头却还是蹙起。
韩暄也不说破，道：“嫁你一年多，喝药喝了好几场，我哪一次嫌药味难入喉让你这个神医为难了？眉头皱得这样紧，怕我不肯乖乖喝药么？”
那药味不但苦，而且苦得古怪，喝完之后舌尖隐约带着些微的腥，只是君无念近日里尽是寻些古怪的药方来试图化解她身上“两处相思”的奇毒，是以药味虽然古怪，韩暄倒也不以为意。虽然这些药喝下去并没有明显的起色，而且喝了之后一整天都让人提不起胃口，韩暄还是照喝不误，不仅是对君无念医术的信任，也是深知他从来不对她说起他为了寻找可以解她毒的解药个中的辛苦。她如今勉强着自己打起精神来和他说笑几句，便是为了让他不致太过失望，这世间若是有人比韩暄自己更珍视她的性命，那人一定便是他了。
君无念如何看不出韩暄精神一次比一次衰弱，形容一天比一天憔悴？尽管他使出浑身解数推迟第二次毒发的时间，但除非彻底拔除她体内的毒质，否则她还是要经受毒发的痛苦，也许还不止一次……只是她怕他太过担心，所以强颜欢笑，他又怎么能拂了她一片心意？教中最近宁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只是他已经没有那个心力去过问了，只要不过分，由得他们折腾去吧……
韩暄喝完药，君无念递给她一碗参茶，瞧着她喝了，解去她口中残余的苦涩味道，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忽然有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大……大长老，大事……不……好！教主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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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无念沉声道：“公孙右护法，教主既然出了事，你着急也无济于事，不妨缓口气，好好地说与本长老知道。”
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自持，便好似无论卓远遥发生什么事，在他都不值得大惊小怪，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或者即使因此引发了危机，他也有把握将之摆平。不能不说，君无念的声音便给门外报讯之人——右护法公孙涉吃了一颗定心丸，几乎有些羞愧于先前因事出突然而方寸大乱，甚至开始怀疑卓远遥的事是不是出于君无念的暗中授意，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不像。
韩暄听门外有人通禀卓远遥出了意外之时语气急迫，声音充满了惶恐不安，她心中已隐隐怀疑卓远遥所出的事只怕棘手，待得得知门外报讯之人竟是圣鹰教右护法公孙涉，什么事情竟能让身居高位、见多识广的右护法撇下一堆教务，语带颤音地前来向君无念禀告？言念及此，她心中更是猛地一沉。
虽然君无念的声音让公孙涉安下了心来，韩暄心中的不安却不能因此而驱散，只因君无念一直握着她的手，而那双绝大多数时候都是略嫌冰冷的手此刻仍是冰冷的，却微微渗出汗水——冷汗。那么说他和她的想法相似，卓远遥只怕出了大事，而且这完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他声音中的镇定自若不过是做给公孙涉看的，为的便是安定人心，特别是安定己方阵营的人心？韩暄悄然回握了他的手，力图以手心之中有限的温热温暖他。君无念望了她一眼，温和一笑，意思她瞧得很清楚，便是要她放心，他定能妥善处理此事，但是她的心如何能够当真放了下来？
并不是对他的本事有所怀疑，只是心中有一丝些微的疼痛，总觉得无论是身处正道还是魔教，为权力斗来斗去并不是他志趣所在，眼下却不得不为这些劳神费心……这样一个谪尘仙人般的人物！
公孙涉听见君无念镇定若斯，心下也跟着稍定，顿了顿才开口说道：“大长老，教主死了！”
韩暄觉得自己的手又被攥紧了些，只听君无念用淡漠的语调说道：“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
公孙涉沉吟道：“属下闻讯赶到的时候教主颈项间的血液兀自未干，属下斗胆探教主的鼻息之时也留意到他身上还是暖的，应该死了不多时才是……至于教主的死因，属下……属下不敢讲。”
君无念冷冷地道：“说！”
公孙涉不敢违拗，硬着头皮说道：“教主身上有数道剑创，致命的便是咽喉上的一剑，那……那些剑创似是由一把剑刃极为窄薄的利剑所伤，而且属下低浅的眼里看来，那凶徒……不，那使剑的人手上应该是劲力不足，若非所持的剑锋锐，只怕难以造成这样的剑创。还有就是……教主咽喉上的那一剑使的应是……谢观潮的成名秘技‘星月交辉’……还有，裴左护法已经收到消息赶去了……”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君无念和韩暄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都读出了相同的讯息：“这一次只怕是冲着韩暄来的！韩暄的兵刃‘月黯’轻薄锋锐当世皆知；而她内功平平兼之此时身中剧毒，的确使不上力；至于韩暄剑术高明，更是江湖上人尽皆知，连谢观潮都不止一次在人前称赞她尽得真传，这一招‘星月交辉’虽然出云斋内同样使剑的魏凤起也会，但是毕竟只有她在此间，不是么？这三样一凑合，任谁都首先会联想到韩暄头上。”
至于是何人杀了卓远遥想栽赃嫁祸于韩暄，于韩暄而言，这圣鹰教内除了君无念之外，处处都是敌人，若有人想对她不利也不意外，比较值得探究一二的是这真正的凶手究竟是冲着韩暄来的，还是冲着君无念来的？若是在所有表面证据都指向韩暄的话，袒护弑主凶手这个罪名，即使是圣鹰教真正掌权的大长老也难以一肩扛下，而即使真的是她杀了卓远遥，君无念决不会将她交出去，所以这个袒护凶手的罪名他不背也得背。
君无念却是在心中暗自认定了这一切便是出自于裴漠阳的手笔，看来先前他命人假借卓远遥的名义行刺韩暄而故意让他抓住活口，并不仅仅是为了嫁祸卓远遥，使他和君无念的矛盾彻底摆上桌面。这仅仅是一切的开始，而卓远遥之死才是裴漠阳“一箭双雕”计划的重点。不是么？卓远遥既死，韩暄嫌疑又是最大，若是君无念自己不想陷入险境，便要“大义灭亲”，而教主身死已是事实的情形下，群龙不能无首，他果真要将君无念推到教主的位子上才罢休么？
君无念心道：“漠阳，我和你说清楚了，我不想做教主，我也说过不要逼我做出选择，为何……为何你还是要这样做，甚至不惜将我迫到绝境才罢休？”
君无念站起身道：“公孙右护法，大致情形我知道了，现在你随我走一趟去送教主一程吧。”
他转身离开韩暄之前有些忧心地望了她一眼，危机四伏之下如何能离开她？可此时他不去又不行。
韩暄已经读懂了他的心思，将枕畔的“月黯”抓在手中朝他扬了扬，脸上绽开的是自信从容的微笑。
君无念的身影消失不见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现在的她已经成了他的弱点和负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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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想过要悄然离开此间，一个人静静地等着死亡的降临。只是自己如今身子的状况能否成行还是问题，更不用说不惊动他而离开了。更何况心底始终存着一丝不该有的想法——若是果真难逃一死，那么趁着自己如今还有半条性命让这个能让她欢喜、能让她神伤的人伴她走完残生，毕竟这一世遇上这样一个人也该知足了，便是因此折了寿命也值得……
君无念这一去久久不归，定然是遇上了麻烦难以脱身，否则韩暄服药时辰已到，他如何能错过？而他显然放心不下旁人，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是以韩暄的药向来便不许旁人经手。韩暄以前没有察觉出来那滋味古怪的药汁虽然对彻底拔除体内的剧毒于事无补，但是这日未按时服药，由于第二次毒发逼近，她体内真气游走日渐紊乱，而任督二脉处如同千蚁噬咬的痛楚则全靠着那药汁才能得以缓解。
韩暄直痛得冷汗涔涔而下，几乎将内裳湿了个遍，此时晕厥过去倒不失为一个解脱的法子，但是她咬着牙硬挺着，为的不过是等着他回来……
是的，她不愿意他一回来便因为她晕厥而乱了方寸，他……实在太累了……这也是她目前形同废人之时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况且若是没有亲眼瞧见他归来，她又怎么能被体内的痛楚征服？
便是在韩暄将晕未晕之际，门“喀”的一声响，便是因痛楚和几乎要流到眼里的冷汗而模糊不清的视线瞧不清来人的面容，那身影决不会认错，她勉力牵动嘴角，道：“你回来了……一切如何了？”
君无念瞧见韩暄这般光景，心中便如被刀狠狠地剜了一记，他身子一晃便到了床前，扶住她身子，让她倚在自己怀中，略一把脉，便飞快的将她胸前几处要穴封住，又复从怀中取出药丸让她服下，这一切做完之后，他并不解去韩暄的穴道，她兀自动弹不得，心中微觉诧异间，却见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韩暄不知他是何用意，正待开口询问，却听“嗤”地一声，他已经将左袖撕破，他的手臂原本如同他的人一样便似玉一般，带着淡淡的华泽，只是左腕之上、小臂以下突兀地布着数道长不过寸许的疤痕，这大约十数道疤痕色泽鲜艳，显然是不久前才划上的……十数天？
韩暄顿时明了了为何这几日药汁中忽然带了腥味的原因，泪水潸潸而下，她也知道他根本没有找到解毒的法子，那么他这样伤害自己不过是为了减轻她的痛楚么？
他爱她，她知道，虽然先前一直有所怀疑；他爱她如此之深，她……刚刚晓得……
君无念顾不得她扑扑簌簌不断打湿他手背的泪水，毫不犹豫地在伤痕累累的左腕上划了一刀，鲜血汩汩流出，韩暄穴道受制于他，根本无力动弹，任由着他将血液灌注到她腹中。他原本不愿意让她知道他用自己的血来作为她的药引，只是今日事出突然，才使这件事终于被她知道了。
君无念见她脸上的痛楚神色稍减，料来刚才给她服下的药和他自己的血对她起了作用，便即解开她的穴道，这之后取出了个瓷瓶，从中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洒在自己流血的上口之上。那粉末极具灵效，过不多时，他伤口便止住了血。
二人都是默不作声，韩暄瞧着他，眼中又怔怔流下泪来，却不知自己究竟是气苦他让自己背上永世难偿的情债多些，还是感动于他待自己一番真心意，又或者气恼他不爱惜他的身子？心乱至此，便有些口不择言，道：“你这样，我的毒便能解么？”
君无念道：“不能。但是这样做便能缓解你的痛楚……便是为了这个，流点血也是值得的。”
韩暄极力忍住泪水，尽量使自己的口吻显得冷漠些，道：“若是你在为我找到解毒的法子之前便流血流干了呢？”
她觉出了身后的身子猛地一颤，随即便听得他说道：“放心，便是我真的要死，也要医好了你才死……”
韩暄霍然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君无念，你听着，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对我做的那件事我原谅你！我只说我不再恨你……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说你亏欠我的，那好，你用下半辈子来偿还我，记住，你若是因为医我而死了，我便立时追到地府……你若想赖帐，那是休想！”
作者有话说
第134章 四面楚歌(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