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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武学奇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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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剪草挎着包袱,背着从学丞那要回来的长枪,杀到了至学道的维安队大门口。
看门的守卫刚想交班,就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气势汹汹地从太学方向走来。那架势,让他想起了半个月前的夜里,那个发疯的酒鬼。
他轻声和交班的同僚道:“你看那位,和之前在前面的酒楼把人家的肋骨胳膊全弄断,还敢把副队按在地上捶打的酒鬼,好生相似啊……”李剪草越走越近,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李剪草站在他面前,摊开一张盖了章的文书,平视他道:“在下李剪草,前来维安队赴任。”
守卫脸都白了,嘴也打结了。他看清了她的脸——确实是那天的酒鬼。
“哦,哦,好,好的,你,你你,你跟我来。”他僵硬地推开维安队的大门,甚至有些同手同脚,跟他换班的同僚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李剪草点了点头,收起文书,跟着守卫转过影壁,穿过大门和甬道,从东便门而入。她眼前豁然开朗,却突然被满院子练早功的维安队员吓了一跳。
“维护快乐,安全生活!吵架伤身,打架动骨!百姓有求,维安必应!”
只见三四十个穿着三鱼纹维安制式队服的男男女女站在戒石坊前面,气势十足地喊着口号,一边喊一边做着一些防守动作。虽说其中也有人姿态板正,孔武有力,但同样也有人瘦小黝黑或丰满白嫩,动作都做不太连贯。他们根本不像是训练有素的练家子,倒像是闲来无事在熙攘的菜市门口聚起来跳舞的百姓,李剪草不由得大失所望。她之所以愿意离开太学,就是觉得这维安队应该就是之前的衙门,能正儿八经地活动活动筋骨,可这些,都是什么幼稚把戏?
还没等李剪草多留意这帮人到底在练何种招式,守卫就领着她上了月台去和一个在维安队大堂门口站着的男人打招呼。他正负手而立看队员喊口号。
“陈副队,这是新来的同僚。”守卫介绍道,“李姑娘,这是,这是我们管人员的陈副队长。”
李剪草刚想意思意思鞠个躬,就发现面前这个人好像有点眼熟。长脸圆眼,个也不高……
这不是那天被我按在地上打的那位吗?
陈副队长也认出了她。
原来,队长跟我说的武学奇才是这位……
“我还有事。先走了。”陈副队的长脸一垮,当机立断就要溜之大吉,却被守卫一把拉回来。
“陈副队陈副队,您有何事?这位新同僚还要等您给落任呢。”逃脱未果的陈副队冲守卫使眼色:“兰谷,那个,队内真有要事……放手。”
赵兰谷信以为真,赶紧松手,陈副队立马在一院子练早功的维安队员的注视中蹿了出去,穿过大堂,进了门房,继而消失无踪,留下赵兰谷无措地望向李剪草。她略显尴尬地笑笑:“在下,有这么吓人吗?”
“那,请随我来,先带您找地方歇息。”
他带着李剪草穿过大堂,门房和宅门,来到后院。后院两侧的厢房有七八间,正三堂分三节:最中一间正舍,两边四间耳房,还有东西两间花厅。赵兰谷指指院内左右:“这两侧是我们男队员的住处。正舍两边的四间耳房是女队员的住处。正舍是队长与副队长休养之处。虽说一般情况下,他们夜间不会留宿,因为有自己的宅子,但有时事务繁杂,便会留在这里歇息。”
“原来如此。”
“其他都已满员,李姑娘只能住这间了。”说着,赵兰谷拾级而上,推开了正舍右侧尽头的耳房。
“李姑娘的舍友上夜值,很快就会回来。李姑娘先在这里歇息,在下去寻人帮李姑娘落任。”赵兰谷站在耳房门口,没有进去,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李剪草进了门,环顾四周。这耳房正中放了张方桌,方桌上搁着茶壶和茶盏,靠窗处有两张长案,靠墙处有两床木榻,被褥枕头一应俱全。虽说屋子不大,陈设也都是老物件,但好在干净整洁。
她把包袱放在一看就没人睡的左榻上,坐了下来。透过隔窗,她能看见外面的小院,小院里栽着几棵不密不疏的海棠树,正在空无一人处摇摆。
虽然此处的居住条件相对于李剪草上辈子住的将军府来说简直天差地别。毕竟这一整个维安队的规模都比不上将军府院落的五分之一,更遑论她的将军府内还有后花园和池塘,但是她还是在心里又冲白试玉道了一回谢。
如果不是白试玉发善心,她这位从别的万岱穿过来的隐户,哪里有机会如此迅速地进了京城,还成了这个万岱吃皇粮的一介小吏。
李剪草是从底层摸爬滚打上去的人,自然懂得知足常乐这个道理。她上辈子是在战场上饮血才活成个人样,这辈子的起点已经很令人欣慰了。
李剪草的舍友比赵兰谷回来得快,她推门入屋,瞥见有个陌生女人在屋内,怔在了原地。
“您,哪位?”她的声音脆生轻巧,语调婉柔,乍听如瓷,细品似琴,听得李剪草简直要呆了。相比于她的声音,这位舍友的容貌倒是平平无奇,但身形挺拔,毫无颓态,整个人看上去英爽可靠。
李剪草站了起来:“你好,在下李剪草。新来的队员。赵兰谷队员带我到这里来的。”
“哦,”她轻笑,点水一般走进了屋,站在方桌旁:“你好,在下朱玉弦,至学道维安队的队员。李姑娘,欢迎你来。”她抬手指了指方桌,“请坐,喝茶吗?”李剪草点点头。朱玉弦立马拎着茶壶走了出去,不久又回来。她挂着得体的笑,有条不紊地给李剪草泡茶,还随口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李剪草看向她的眼睛,却探究不出什么感情。这朱玉弦若不开口,那活脱就是一潭没有波澜的死水。
茶水已好,朱玉弦给李剪草倒了一杯,叮嘱道:“小心烫。”李剪草没立刻喝,而是闻香之后就笑着放下。茶壶曾离开过她的视线,她突然担心里面会被下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毕竟之前她就吃过类似的亏。
“朱姑娘来维安队有多久了?”李剪草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但她又很渴,忍不住地望向热气腾腾的茶水。
“喊我玉弦就好。”朱玉弦道:“我是万岱二十七年来的,有三年了。”
“哦……”李剪草的大拇指摩挲着杯沿,“这维安队,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呢?”
朱玉弦脸上闪出两分讶异,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喜色:“李姑娘难道不是万岱人么,怎么维安队做些什么都不知?”
“在下,额,在下不怎么出门。”刚说完,李剪草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这什么狗屁不通的理由?要是白试玉听了又要说她胡说八道,招人嫌疑了。
这时,赵兰谷突然在外面敲门,救了李剪草于水火:“李姑娘!请随在下去找队长吧。”
李剪草立马站了起来,冲朱玉弦抱了抱拳,风风火火地抓起自己的文书夺门而出。朱玉弦倒是恢复了淡定,在李剪草的慌张中从容地饮尽了自己面前的茶。
有条不紊地收拾好茶盘,朱玉弦就脱了维安队的制式三鱼纹制服,上榻歇息。她刚下夜值,说困就困。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就变得稳定绵长。
李剪草仓皇而出,掠过赵兰谷,几个大步走到宅门处。赵兰谷被她吓了一跳,道:“李姑娘,有人追你吗?”
她摇摇头,立在太阳打出来的宅门阴凉下,“请赵队员快快带路吧。”
赵兰谷领着她穿过宅门前甬道和门房,向右一拐,来到一间单独的正厅。匾额上写着“平安是福”。
“这是我们队长办公的正厅。”他说着,走了进去。
厅中放着一张七八尺长的大桌,上面摆满了文书状纸和书册,垒得像是一堵墙,根本看不到人影。赵兰谷大喊了一声:“林队!”
书墙晃了晃,有个黑白相杂的发髻从后面探出来,紧接着是一支沾满墨的毛笔:“稍等片刻!”
李剪草瞧着,这队长头发都白了一半,估计是个老头。她刚想问问赵兰谷这位队长这把年纪处理这些东西是不是太过辛苦,就看见一个英英玉立的成年男子从书墙后面站起来。那年轻的面孔和半白的头发实在是不甚和谐。李剪草未来得及感叹他鹤发童颜,他就当着两人的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随意地用毛笔尾端挠了挠头,最后还把笔戳进了发髻。
“新人。”他打量着李剪草,“听太学的人说你是武学奇才,而且性格暴烈。之前你夜间醉酒生事,把队里不习武的陈副队给打了。是吧。”他把手放在腰带上,大摇大摆地从书墙后转出来,“我是林老学,至学道维安队队长。幸会。”他冲李剪草抱了抱拳,后者也照样回礼。
“不知道李队员可否……”他瞥了一眼李剪草的装束——朱红对襟长褂,玄色比甲,同色的皮质护臂,身后一杆锃亮但是质地一般的长枪……的确是习武之人,但看不出水平如何。
“可否跟我切磋两招?”林老学眯眯眼睛笑起来,一派友好,和刚刚的冷淡礼貌的朱玉弦形成了强烈对比。
赵兰谷瞪了眼睛,这可比不得啊!林队是队里武术最好的,这新人若狂妄自大地接下战书,怕不是就任第一天就要被抬去队内医馆!?等等,若是真如此,那岂不是给陈副队出了气,也给了这新人一个下马威!赵兰谷转而微微一笑,假意劝道:“李姑娘,使不得啊!”
李剪草果然罔顾他的话语,冲林老学抱拳:“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队。”
林老学自信背手,冲正厅门外抬了抬下巴。他脑袋上插着的毛笔随之一甩,甩了赵兰谷满脸墨点。维安队队长和维安新人几乎同时越过门槛,来到小院空地。
李剪草站在“平安是福”的匾额下,把长枪从背后卸除,倚在墙边。
林老学则是把毛笔拔了出来,往赵兰谷手里一扔——后者又被甩了一脸墨。
赵兰谷一边“呸呸呸”地把嘴里的墨汁吐出来,一边站在两人中间,将右臂高高举起。只听他高声道:“今日,维安队队长林老学同维安队队员李剪草切磋武艺。事先声明,不伤性命,点到为止!”
赵兰谷的手臂重重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