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有九命》玄舟叩月

68、黑海化刀

　　鱼九的声音轻飘飘的，却满溢冷漠且轻视，与她平时轻松伶俐的状态截然相反。

　　朔没来得及回头看，鱼九便快速穿过了他的身侧。

　　她立在棺前，背对着朔与落癸。

　　他们惊讶于鱼九突然的复活，没来得及看清鱼九现在的神情，但明显感到了她周身气息的不同。

　　她整个人带着一股难以明说的潮湿气息，手上则是明晃晃握着一把刀，尖刃锋利，直指水妖。

　　那是一把通体幽黑的长刀。

　　刀身细长，长达五尺，略有弧度，刀刃尖锐，似是苗刀制式，如同禾苗劲长。

　　度朔与玄狐经历数千年岁月，见识过难以计数的宝物神器。然而，他们此刻都被这把黑刀散发出的力量所惊颤。

　　乍看它的外形，除了颜色墨黑，其他细节和普通刀具无异，甚至更加简洁直白。但是，调动灵力眯眼细看，便能发现，其刀刃处，带着肉眼难见的流动速率。

　　仿若在呼吸吐息，有亘古沉淀的力量收在其中，只待御刀人驾驭出手，释放隐在其中的滔天势能。

　　只有鱼九自己知道，这把刀的来源。

　　在刚刚看似短暂的几分钟里，她却坠入了漫长的沧桑逆转。

　　被水箭穿刺致死后，痛意只出现一瞬。

　　下一刻，她便再无知觉，眼前天地倒悬。

　　好冷。

　　这是鱼九的第一感受。

　　眼前只有漆黑，她以为自己没有睁开眼睛，或是进入了司幽捏造的那个梦境。

　　但是眼皮眨动了几下，四周仍是一片漆黑。

　　冷意像是无孔不入的冰流，在不断侵蚀肌肤，寒意阵阵，刺骨非常。

　　鱼九环臂，轻轻摩挲了一下胳膊，试图蜷起身子保存热量。

　　与此同时，她便发现了。

　　自己又是没有衣物蔽体的裸态，她想起了那个可能是命境的黑沙白海空间。

　　上次莫名其妙出现在白沙那侧，这次的自己，是在黑海之中？

　　可呼吸正常，触感也并不像在水中浸泡的感觉。

　　更像是浮在一团凛冽的空气中。

　　想到这里，鱼九忍着冷意，先张嘴尝了一口怀疑是海水的“空气”。

　　百味交集，难以下咽，确实一如上次的味道。

　　确定身处在黑海，鱼九张开四肢往上游动。

　　既然自己在海里，那一直往上游，应该能出去吧？

　　不知道游了多久，鱼九感到四肢酸累，身侧的冷意却不减反降。

　　不会游反了吧？

　　四周皆黑的情况下，很容易辨别不清方向，甚至可能原地打转而不自知。

　　这里，真的能出去吗？

　　鱼九停下动作，对自己想要游出去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然而，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其他更好的方式。

　　因为她发现，汲魂水咒在这里施展不了。

　　或许是因为在现实世界里，自己的躯体已经“死了”？身死之后的人体，就如同泄气的气球，灵气无法聚集运转，变成一具真正的空皮囊。

　　算了，继续游吧。

　　既然自己出现在这种地方，没有魂魄四散、离体化鬼，或是进入九幽轮回，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游着游着，鱼九感觉自己的身体快成冰疙瘩了。

　　太太太太冷了！

　　要不是知道自己身处海里，她指定要停好多次，哈气搓手取暖。

　　鱼九感觉自己像一个僵硬的机器鱼，脑子里只有“游”的单一指令，四肢在这个指令下机械地重复摆动。

　　不知道游弋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意义。

　　在冰冷与疲惫的双重夹击下，四肢力气渐消，每一次划动都变得艰难，她的大脑也开始麻木呆滞，思维运转不畅，眼前都要出现幻觉了。

　　等等，不是幻觉。

　　远远的前方，隐约有一抹微弱的光亮！

　　难道终于可以出海了？！要上岸了？！

　　被黑暗中难得出现的光吸引，鱼九重回清醒，往那边加速游去。

　　离得越近，她看得越清楚。

　　那是一团没有任何气息的白芒，直径约莫人体大小，光亮清晰耀目。

　　鱼九游近后，停在它的前边。

　　感觉不到任何温和暖意，也不会觉得它邪异古怪，居然什么感觉都没有。

　　它就这样浮在眼前，一动不动。

　　不会是命星吧？

　　鱼九随意猜测，如果这里是自己的命境，那总该有命星吧。上次没找到，万一现在看见的就是呢。

　　不过，这个和自己等高的白芒，完全不像是命星的规格。

　　之前看到过的命星，虽然形态各异，但体积差不太多，有如眼珠大小。

　　猜想很离谱，但这就是鱼九心下的第一直觉。

　　心下一定，鱼九打算伸手触碰它。

　　右手抬起碰触的瞬间，白芒竟然猛地震颤。

　　它如同心脏跳动，浑圆的光芒骤然一张一缩。

　　随着白芒震颤，鱼九感到自己的头发翻飞，自己身处的整个空间都被一股力量冲击，向外波动散开。

　　那力量如同上古形成又千年沉寂一般，带着沧桑久远的气息。

　　好似沉睡亿年的巨兽猛然被自己惊醒，磅礴的气势如排山倒海，使自己心生敬畏。

　　被这股力量穿透，鱼九觉得自己如同经历了一次蜕变与洗礼。

　　因为她明显感到，自己的心脏也随之猛烈跳动，像在和白芒进行奇怪的共鸣。

　　力量外溢后，鱼九看到，白芒开始了变化。

　　它具象为如同泛着白光的茧丝，挪旋绕转之际，一个人形居然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蜷缩自抱的少女人形。

　　动作像是尚未出生、安睡在胚胎中的婴儿。

　　她同样全身赤裸，一头银白的长发，面容隐在环抱的双臂与膝盖里。

　　在白芒笼罩之下，她似乎察觉到了鱼九的注视，缓缓侧过脸来，同时猛一睁眸。

　　鱼九的耳畔嗡鸣，仿佛听到更加剧烈的心脏跳动“砰砰”声。

　　这白发的少女，面庞和五官，和自己别无二致。

　　她的双眼，瞳色一蓝一红。

　　这让鱼九想起在祝妺那里看到的镜人。

　　蓝眸如同深海寂静，红瞳如同火焰跃动。

　　除了白发，其他特征，和当时见过的镜人一模一样。

　　只不过，似乎还存在微妙的差异。

　　鱼九一时对比不出，沉默着仔细打量这个镜人。

　　看到鱼九目不转睛地审视，镜人忽而一笑。

　　她嘴角微弯，眸子在白芒的映照下轻微闪动，笑容清浅而神秘。

　　鱼九没想到她会有表情转变，还是被吓一跳。

　　因为之前在祝妺的命海，和镜人对话的过程中，镜人并没有出现丝毫神态和动作的变化，像个无情冷漠的机器人。

　　眼前的白发镜人笑过后，紧接着有了新的动作。

　　她收起笑意，极快地舒展开身躯，动作轻盈灵活，像一尾灵动的游鱼，绕着鱼九扫视一圈，姿态优雅而迅捷。

　　最后，她停在鱼九面前。

　　此刻，她们保持着同样的悬浮姿势，如同中间真有一面镜子，照出了两个自己似的。

　　所以她真是自己的镜人？

　　那命星呢？总不会真是这么大一团白芒吧？

　　她有什么能力？可以知晓过去未来吗？可以带自己离开黑海吗？所以，这个空间真是命境没错吧？那自己的命境等级是多少？能修炼什么力量……

　　鱼九思绪繁杂，她不太清楚接下来自己该做什么。

　　镜人眨动了一下眸子，缓缓伸出双手在胸前。

　　看起来是想让自己做同样的动作？

　　鱼九将信将疑，抬起双手各自覆在她的双手之上。

　　镜人周身的白芒，霎时力量暴涨，再次猛烈震颤，如潮奔涌的气息似是被放大数倍。

　　她们仿佛处于风暴的中心，四周的海水澎拜激荡，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下一刻，鱼九眼前突然明亮。

　　她的眼中，出现了如同末世一般的震撼景象。

　　秒瞬之间，她好像被镜人带到了黑海海面。

　　但是，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此刻巨浪滔天。

　　是真的滔天。

　　黑海咆哮翻滚，形成巨大的漩涡，仿佛是无尽深渊的入口，浪头的最高处，甚至荡旋在天际，将整个天空席卷裹挟。

　　这片空间内，凭空生出连绵万丈的黑水龙卷，铺天盖地。

　　但鱼九心底并没有畏惧，反而激动异常。

　　这股力量，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

　　强烈的念头在脑中生出，挥之不去。

　　心跳如同急促的鼓点，她感到血液在体内沸腾。

　　不再去注意镜人，鱼九转身面向近在咫尺的黑海巨浪。

　　她双眼闪动渴望力量的光芒，毫不犹豫抬起右手，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急切地想要驾驭它。

　　鱼九深吸一口气，炽热的灵息与冰凉的空气交织充满胸腔，她沉心去感受黑海力量的节奏韵律，她感到此刻的自己，已然与它融为一体。

　　心跳与浪击同调，呼吸与潮涌相契。

　　力量需要化形，力度需要调控。

　　鱼九心念一动，双眸猛地一紧，露出狠厉之色，五指随之一抓，关节微微发白。

　　手中开始有力量聚拢流转，逐渐凝聚出流转的黑色水球，散发出如夜黑芒。

　　再一发力，黑水球转瞬化形出鱼九想要的趁手长刀。

　　成了！

　　鱼九镇静中产生悦色，她用右手用力紧握刀把，实实在在的触感让她心中涌起强烈的安全感。

　　这次，她真切地感受到，足够强大的力量所带来的坚韧可靠。

　　这把黑海化成的黑刀，就像是自己身体的延伸，与黑海力量连接的纽带。每一丝力量的涌动，都清晰地传递到掌心，与心跳和呼吸同在。

　　在她掌握刀体之时，滔天黑浪如同认主一般，顷刻坠落回海，汹涌气势收缩一空。

　　海面重新归于平静，却并非如先前那般如镜面平整，而是像被激活了生命，有着微微的波澜起伏。

　　广袤的水域上，海浪轻轻涌动，沉稳舒缓。

　　见状，鱼九抬起左手，与右手合力，共握黑刀。

　　紧接着，她挥刀向前劈砍，姿势干净利落。

　　蕴藏在黑刀中的力量听命于她，强势的刀气浑然形成，破空前落。

　　秒速之间，刀气抵达海面，使得海面瞬间开裂，漏出的海沟深达千米，裂缝的两侧也掀起遮天巨浪。

　　甚至靠岸的那侧，高耸的黑浪直接席卷在白色沙滩上，冲击拍地，溅起多次余波。

　　嚯，比预想的还要壮观恐怖。

　　鱼九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强烈的满足感和成就感。

　　这时，她却感到心脏有一瞬错频抽动。

　　突如其来的异样感，使她微微一惊。

　　脚下重归平静的海面，也出现更加明显的异常涌动。

　　似乎是别的什么力量。

　　应该是命境空间之外的强大力量，影响到了这里。

　　那股气息不同寻常、不似凡力，带着凛冽刺骨的杀意，脊背发凉的同时，鱼九感到一丝熟悉。

　　似乎是……度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