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有九命》玄舟叩月

88、瑰石结契

　　“度朔。”

　　怀中人突然轻唤自己，还投来炽热的视线，他心底酥痒渐生，却要专注上崖，不敢分心低头看她。

　　盯着被烧灼严重的火斑，鱼九诚挚表达谢意。

　　“谢谢你啊，告诉我冰夷弱点，还不顾冥火救我。”

　　他故作矜持：“我只是不想在她那浪费时间。”

　　鱼九轻笑出声，也不戳穿，她有更想问的事情：“那你能教我怎么传音吗？”

　　他答得很快：“有两个办法。”

　　鱼九嗯了一声，等他解释。

　　“第一种，成神。”

　　这不是天方夜谭？这方法不如不说。

　　鱼九缓声问：“第二种呢？”

　　“心轮启瑰石就能做到，不过需要双方结契，互通心流。”

　　鱼九后知后觉，心思一颤：“结契？所以你让四小爷摘了两块？可我之前没问过你这方面，况且互通心流听起来是不是……”

　　过于亲昵。

　　但她抿唇顿住，没有说出口。

　　见她顺势多想，度朔嘴角不自觉弯起，刻意看她一眼，才正儿八经解释：“当时摘两块，是因为梦境唤醒需要另一方干预辅助，但这个功能较为简单，不需要结契。”

　　“……”

　　不早说！显得刚刚自作多情！

　　鱼九脸上泛起尴尬羞赧，眼神游移开来，勉强镇定继续问：“没有第三种方法了吗？”

　　度朔将她的脸色变化尽收眼底，真心道：“目前所知，没有。”

　　抿唇思索片刻，鱼九试探着问：“那这结契，具体是个什么形式？”

　　度朔顿上一顿，嗓音淡淡：“你想与谁结契？人神鬼妖之间的法子都不一样。”

　　话都说这份上了，难道不该默认按自己来举例？或是都介绍一遍。

　　把问题直接抛出来，太狡猾了。

　　鱼九总觉着，他是在故意控制节奏，意欲招惹自己。

　　索性大胆直言，又追加试探：“与你结契呢？我是说假如。”

　　他目光闪烁，从容一笑：“假如你我结契，取灵息和神识各两缕，融炼进启瑰石即可。”

　　倒是比想象的简单，也无需亲昵之举，鱼九心下一松：“听起来可行。”

　　话头刚落，正好被度朔带至崖上。

　　没了干扰视线的朦胧雾障，眼前终于清明万分，但毕竟身处冥府阎殿之前，目光眺看荒芜断崖与远处黄泉，依旧觉得森然阴冷。

　　掌间摊开，两块心轮启瑰石如同鲜活心跳，内里流转石榴般的红润微光。

　　度朔轻轻挑眉：“你真想结契？”

　　鱼九问出最后一个顾虑：“有距离限制吗？”

　　度朔坦然：“自然是有，三尺之内。”

　　听起来确实可行，其实就相当于近距离不出声交流，省事省时省力，有些场合还更方便。

　　反正还要绑定26天。

　　鱼九略微思索，最终抬头看他，神色认真。

　　“那我们结契吧。”

　　银睫落下，视线盯住她绽笑的脸上，度朔轻声应允：“好。”

　　随后眼神缓和：“将手覆上来。”

　　鱼九微微一征，也没说有这个环节啊。

　　但话已出口，她盯住他掌心两块赤色心石，抬起右手合了上去。

　　未打磨的原石触感粗粝，显得两手相合时，贴肤之感更加细腻柔软。

　　他的手温比自己冰凉，和在他怀里的感受一样，冷意并不是很浓，但突来的凉意总会让心头一紧。

　　她的手纤细柔和，温热如暖流浸漫，度朔心下平和，随后抽调自己的神识，注入两块启瑰石中。

　　鱼九照做，将灵息运转进石内。

　　两掌之间，明显感到心轮启瑰石有两股力量在交合融化。

　　不消片刻，仪式已成。

　　鱼九拿走一块攥进手中，跃跃欲试。

　　“怎么样？成了吗？”

　　没等到他第一时间回应，鱼九无声眨动眼睛，心急连问。

　　“度朔？”

　　“度朔。”

　　“度朔！”

　　心底听到她用不同语气唤自己，度朔心潮起伏，冷静一些才缓声答话。

　　“成了。”

　　鱼九皱眉。

　　“你明明第一句就听到了。”

　　“是你太急切了。”

　　“哎！那我试试三尺，具体卡多少距离！”

　　见她面色激动，开始往外挪步退开，度朔眼角眉梢随之漾起笑意。

　　“你试。”

　　阎四跃上崖边，碰巧看见他俩隔了一米距离，面对面无声互瞪。

　　他颇为意外，拽步向前：“刚还黏在一起，现在这是咋了？”

　　却见他们一并转身，无声盯向自己半瞬。

　　鱼九：“我们在渊下有一会了，不知道四小爷那个冥官，查节那件事的进展顺不顺利？”

　　度朔：“回殿里就知道了。”

　　阎四满脸莫名其妙，并不知道他们已然结契，在心下默声交流。

　　只看到他们如同默契一般，脸上面无表情，并肩往他阎王殿前迈步。

　　他身形闪过去，抓耳挠腮。

　　以为是刚刚挑拨冰夷怒气之事造成，他找补起来：“我当时没想到冰夷她真想杀人嘛！不过归一小姐姐，你这不是厉害得很，体内冥火如此纯粹，当今风氏后代中可不多见！能威胁到冰夷从而活命呢！等你命境大成，不要记恨我哦，记得带我瞻仰归一境哦！”

　　简单夸两句就想要糖吃。

　　真是小孩心性。

　　佯装瞪他一眼，鱼九脸色稍微缓和几分。

　　阎四连忙赔笑，又看向绷紧脸色的度朔，言语悻悻：“我那雨师妾王的涅槃石芯……”

　　“没了。”

　　他答得飞快且冷漠，心中早已打定，涅槃石芯与心轮启瑰石以物易物的承诺，自阎四挑拨冰夷与鱼九对立起，便可算作失效。

　　毕竟若她真死在从极之渊，这启瑰石摘来也没用了。

　　短手张开一拦，阎四收起试探神色，转为愠怒，仰头将度朔鱼九隔在阎王殿大门前。

　　“她不是没死吗！我看你就是没能力去夺涅槃石芯！想空手套我瑰石！没门！”

　　度朔眉梢轻拧：“没想空手，你可以退而求其次，换个条件。”

　　小脸竟然委屈起来，阎四愤愤：“好不容易逮到你答应！我就要涅槃石芯！不能换！”

　　似是早有准备，度朔轻撇嘴角：“那就加个筹码。”

　　他双眸眯起，越向阎王殿内，视线落在殿中一冥官女子身上，语气骤冷。

　　“内鬼揪出后，不论是谁，交予我全权处置。”

　　许是察觉到度朔意有所指，阎四回头去望，心下一震。

　　阎王殿内此时一片噤声，判老目色沧桑严厉，他绞刑杖重重落下，一个双手被缚的白净美人吃痛惊呼一声，屈膝跪坐在地。

　　怎会是她？！

　　上前看清女子面容时，鱼九心下同样大惊。

　　“节？！”

　　但那女子身着冥官服饰，身段虽然被藏在宽袍中，但温柔洁净的眉眼气质，与妩媚妖冶的节并不相同。

　　“她怎么和节长得一模一样？”

　　鱼九当即想起，意欲查探节的命星时，明显感到两股灵息交错干扰的异样。

　　度朔阔步进殿，心中猜想被证实，脸色不太好看。

　　“当时船上，我瞧那女人略微眼熟。”

　　冷眼盯着被判老拿下的冥女，度朔声线狠厉。

　　“没想到，你真与破命人有所牵连，戈怒。”

　　地上冥女楚楚可怜，泪眼婆娑，并不抬头答话，只是垂首沉默盯着身前的金色刻刀，那是她同胞姐姐的办事利器。

　　在阎四走近时，她急忙仰头动容，噙了半晌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四小爷……我是被逼无奈……”

　　看到唯一有可能的救命稻草，她哽咽起来，想要跪步向前去拽阎四衣角。

　　脖间绞刑杖力道骤起，打落在脖间，将她逼回原处。

　　判老心中刚正凛然，张口更是威压：“知罪而罪，还想获饶？”

　　整个九幽都知道，破命人是冥主所不能容忍的乱世势力，她作为冥官勾结阳间歹人，理应不由分说打下十八炼狱。

　　但念及阎四平日里对戈怒有所偏袒，他下手还是稍微轻上一些。

　　在场沉默观看这幕的冥官们，都知道戈怒另一重身份，她算得上是四小爷的贴身侍女。

　　度朔也知道些许。

　　自打二十多年前来到冥府，她先是兢兢业业辅佐判老，因为能力出众勤快异常，从见习到佐吏、从佐吏到主簿、从主簿到司录、从司录到少府、从少府到正官，仅用十年不到便成为资历最年轻的正式冥官。

　　而后十年间，看似一心扑在工作上的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法子，轻易笼获这位孩子心性的新任阎神。被四小爷唯一破例，允许上顶楼府邸，接触生死簿石，照看生活起居，操持洒扫事宜。

　　不论是玲珑敏锐的心思，还是平步青云的机遇，都被不少同级羡煞。

　　所有冥官都在交接眼神，想看这位阎神如何处置贴身心腹。

　　衣襟内还揣着她贴心准备的瓜子零嘴，既是最合口味，又是巧手秘制。想到这里，阎四脸色更加阴沉。

　　他垂眸盯住簌簌落泪的戈怒，少年音色转为严肃压迫的低沉男音，吝啬问出一句。

　　“你来我冥府，也是早有预谋？”

　　纤薄的身姿颤动起来，戈怒眼神闪躲，只敢去瞧阎四衣摆，继续抽抽嗒嗒掩盖心虚。

　　她像往常一般，软声诡辩：“四小爷，不是的，都是家姐她逼我……”

　　不等听完，心下已了然，耐心忽而全消，阎四寒心闭目，收回不舍视线，再不看那落泪哀求的姿色一眼。

　　他身形一晃骤然消失，顾自回了顶楼，只留决绝一句荡在大殿。

　　“判老，听从度朔全权处置。”

　　一众冥官面面相觑，稀稀拉拉回到各自原位做回本职事务，不敢多语半句。

　　只剩戈怒止住泪线，停住徒劳白费的哀求，再不伪装温软性情，凄凉大笑起来。

　　她蓦地仰头，对上度朔毫无怜悯的审判目光，嘴角扯得愈发疯狂，透出自嘲与绝望。

　　却在下一刻眸光乍狠，欲要匍匐捡拾黄金刻刀自戕。

　　指尖即将触碰之际，刀身却被凭空出现的黑色水线裹挟，丝缕扯动下消失眼前。

　　看到黄金刻刀悬在鱼九掌间，度朔勾唇不吝夸赞。

　　“你倒是眼疾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