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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夏·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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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凌晨一点二十五分,苏晚禾悄悄溜出疗养院。
夜风很凉,她裹紧了厚外套,手里抱着条毯子,背包里装着手电和热水瓶。
街道空无一人,只有路灯在夜色中投下昏黄的光晕。
远处的海面是沉沉的黑色,潮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灯塔的铁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去,顺着螺旋楼梯往上爬。
塔顶有微弱的光,谢临洲已经到了。
他穿着深色的冲锋衣,正在调试望远镜。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了。”
“没迟到吧?”苏晚禾看了看手机,一点二十八。
“正好。”谢临洲指了指地上的两个垫子,“坐。流星雨两点开始,现在先看会儿星星。”
苏晚禾在垫子上坐下,把毯子分给他一半。
谢临洲接过,披在肩上。
塔顶比地面冷很多,呼出的气都变成白雾。
“今天能看到多少流星?”苏晚禾问。
“天气好的话,每小时六十到一百颗。”谢临洲调好望远镜,“英仙座流星雨是一年中最稳定的,碎片多,亮度高。”
“你都背下来了?”
“看多了就记住了。”
两人安静地坐着。
夜空很干净,银河像一条淡淡的纱带横跨天际。
苏晚禾仰头看着,脖子有点酸。
“给。”谢临洲递给她一个U型枕。
“你这装备也太齐全了。”苏晚禾接过枕着,舒服多了。
一点五十分,第一颗流星划过。
那是一道短暂的白光,从东北方向迅速掠过,消失在天际。
“看到了吗?”谢临洲问。
“看到了!”苏晚禾兴奋地坐直,“好快!”
“别急,后面还有。”
果然,几分钟后,又一颗流星划过,这次更亮,拖出长长的尾巴。
接着是第三颗,第四颗......到两点十分时,流星开始密集出现,有时同时两三颗划过不同的方向。
苏晚禾完全忘了冷,她仰着头,眼睛都不敢眨。
每当有特别亮的流星划过,她就忍不住轻呼出声。
谢临洲没怎么看天,他在记录。
笔记本摊在膝盖上,手电夹在肩头,他快速地记下时间、方向、亮度、持续时间。
“你不看吗?”苏晚禾问。
“在看。”谢临洲说,“但也要记。数据有用。”
“有什么用?”
“分析流星体的大小、速度、轨道。”谢临洲一边写一边说,“有些科研机构会收集业余观测者的数据。”
苏晚禾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看天。
一颗特别亮的火流星划过,把半边天都照亮了,持续了好几秒。
“哇——”她忍不住出声。
谢临洲也抬起头,看着那道光芒消失的方向。
火光映在他眼里,亮了一下,又暗下去。
“许愿了吗?”他突然问。
“啊?”
“看见流星可以许愿。”谢临洲说,“传统。”
苏晚禾笑了:“你还信这个?”
“不信。”谢临洲低头继续记录,“但你可以信。”
苏晚禾想了想:“那下一颗我许愿。”
等了两分钟,又一颗流星划过。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在心里默默念了愿望。
“许了什么?”谢临洲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流星雨在三点左右达到高峰。
天空像在放无声的烟花,一道道银白的轨迹此起彼伏。
苏晚禾看得脖子都僵了,但还是舍不得低头。
谢临洲记录完一页,放下笔,也仰头看天。
他看得很安静,眼神专注,像是在看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你以前经常看流星雨吗?”苏晚禾问。
“生病后开始看的。”谢临洲说,“睡不着的时候就看星星,看久了就成习惯了。”
“睡不着是因为疼吗?”
“有时候是。”谢临洲说,“有时候就是睡不着。”
苏晚禾没再问。
她裹紧毯子,看着又一颗流星划过。
四点,流星渐渐少了。
天边开始泛白,黎明将至。
“差不多了。”谢临洲合上笔记本,“英仙座要落下去了。”
苏晚禾站起来活动身体。
坐了两个多小时,腿都麻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逐渐亮起来的海面。
“谢谢你带我看。”她说,“这是我第一次看流星雨。”
“喜欢吗?”
“喜欢。”苏晚禾转过身,“下次还有吗?”
“下次是十月的猎户座流星雨,但没这么多。”谢临洲开始收拾设备,“十二月的双子座也不错。”
“那我们十二月再看?”
谢临洲的动作顿了顿:“好。”
收拾完毕,两人一起下楼。
走出灯塔时,天已经蒙蒙亮。
海面上浮着薄雾,早起的渔船正在出港。
“回去补觉吧。”谢临洲说。
“你也一样。”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
苏晚禾回到疗养院,轻手轻脚地从后门溜进去,上楼时正好碰见起夜的王医生。
“晚禾?”王医生惊讶地看着她,“你这么早起来?”
“啊......我睡不着,去海边散步了。”苏晚禾面不改色地撒谎。
“注意安全。”王医生没多问,打着哈欠回房间了。
苏晚禾回到301,倒头就睡。
再醒来时已是上午十点,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
她起床洗漱,吃了个晚早餐,然后去了疗养院的阅览室。
今天没什么事,她打算找本书看。
在手工区的书架上,她看见一本教折纸的书。
翻开,里面有一章教折星星,那种小小的、立体的纸星星。
旁边还有个小故事:折满一千颗星星,可以许一个愿望,愿望就会实现。
苏晚禾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她借了那本书,又去小卖部买了十包彩色细长纸条,那种专门折星星用的纸。
回到房间,她按照书上的步骤开始折。
第一颗折得歪歪扭扭,第二颗好一点,第三颗开始像样了。
折到第十颗时,她已经很熟练了,一分钟就能折一颗。
她把折好的星星装进一个玻璃罐里,透明的罐子慢慢有了色彩。
下午她去泳池做日常活动时,手里还在折星星。
护士小陈看见了,好奇地问:“晚禾,你折这个干什么?”
“许愿。”苏晚禾说,“折满一千颗,可以许一个愿望。”
“你还信这个呀?”
“试试呗。”苏晚禾折完一颗,扔进罐子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从那天起,苏晚禾开始了她的“折星计划”。
早上起床先折十颗,午饭后折二十颗,晚上睡前折三十颗。
她折星星的时候很专注,手指灵活地翻转纸条,一个个小星星从她指尖诞生。
罐子里的星星越来越多。
蓝色、绿色、紫色、黄色、红色,五彩斑斓。
谢临洲周三来灯塔时,看见她带着罐子和纸条,有些惊讶:“你在干什么?”
“折星星。”苏晚禾一边折一边说,“许愿用。”
“许什么愿?”
“不告诉你。”苏晚禾神秘地说,“等折满一千颗再说。”
谢临洲没多问,继续调他的望远镜。
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时不时会看她一眼,看她低着头,手指灵巧地翻转纸条,眼神专注。
“给你一颗。”苏晚禾折完一颗蓝色的,递给他。
谢临洲接过。
小星星躺在他掌心,轻飘飘的。
“为什么要折一千颗?”他问。
“因为书上说,折满一千颗,愿望就会实现。”苏晚禾说,“而且要自己亲手折,不能假手于人。”
“你信吗?”
“不知道。”苏晚禾诚实地说,“但我愿意试试。”
罐子里的星星越来越多。
一百颗,两百颗,三百颗......苏晚禾折得手指都起茧了,但她没停。
她折星星的时候会想很多事情:想泳池,想比赛,想肩伤,想未来。
更多的时候,她会想谢临洲。
想他苍白的脸,想他平静的眼睛,想他在球馆一遍遍挥拍的样子,想他看流星时专注的侧脸。
折到第五百颗时,她开始在每个星星的纸条里面写字。
很小的字,用最细的笔写:
“希望他的检查结果能好一点。”
“希望他能继续打羽毛球。”
“希望他不要太疼。”
“希望他今晚能睡个好觉。”
“希望......”
都是关于谢临洲的愿望。
她写得很快,写完就把纸条折成星星,扔进罐子里。
星星越来越多,愿望也越来越多。
谢临洲有时候会问她进度:“多少颗了?”
“六百。”
“七百。”
“八百五。”
他从不追问她许什么愿,只是每次来灯塔时,会带点小零食给她——饼干,糖果,坚果,说是“补充能量,好折星星”。
苏晚禾照单全收,折得更起劲了。
折到第九百九十九颗时,是个周四下午。
苏晚禾坐在疗养院花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最后一条纸条,是金色的。
她想了想,在上面写:“希望谢临洲能看见我游一次自由泳。”
然后她小心地折好,放进罐子里。
一千颗星星,满了。
玻璃罐沉甸甸的,五彩斑斓,在阳光下闪着光。
苏晚禾抱着罐子,看了很久。
然后她起身,朝镇西走去。
谢临洲家没人。
她把罐子放在门口,下面压了张纸条:
“给谢临洲:
一千颗星星,许一个愿望。
我的愿望是:希望你每次复查都有好消息。
——苏晚禾”
放下罐子,她转身离开。
走到巷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照在那个玻璃罐上,里面的星星像是在发光。
她笑了笑,继续走。
傍晚,谢临洲回到家,看见门口的罐子和纸条。
他拿起罐子,打开,倒出几颗星星。
然后他发现了里面的字。
他一颗一颗地拆开,读着那些小小的愿望。
读了几十个,他的手开始发抖。
他把拆开的星星重新折好,放回罐子里。
然后他抱着罐子,在门口站了很久。
最后他回到房间,把罐子放在书桌上,挨着那只座头鲸玩偶。
他在日记本上写,但今天写得很慢,很用力:
“8月17日。
苏晚禾折了一千颗星星。
每一颗里都有一个愿望。
都是关于我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知道,
我会好好收着。
每一颗。”
写完,他放下笔,看着罐子里五颜六色的星星。
窗外,夕阳西下,海面一片金红。
而疗养院里,苏晚禾正趴在窗台上,看着同样的夕阳。
她没许愿自己能再游泳。
她许愿他能有好消息。
这样就够了。
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