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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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府过于安静，顾南庭在膳堂外的亭子里，看到了正在饮茶的赵羌谪，顾南庭走过去。
寒风带来淡淡的梅花清香，大雪的天里，赵羌谪还是只穿单衣，他坐在亭中，比风雪更加凉薄寡淡，茶水的白雾中，他整个人又静又冷。
赵羌谪垂目望着顾南庭脚下，开口问：“你知道你脖子上的刀是什么人的，看得清拿刀的人是谁吗？”
顾南庭停步沉默，赵羌谪又问：“案子查到这里，接下来什么打算？”
顾南庭看不清这个人，只能如实回答：“等陈灵醒了继续查。”
“陈珏死了，陈灵知道的不会多，因为她就是用来查的，不如深挖陶锦平。”赵羌谪听见顾南庭在身旁坐下，目光始终都在那块雪上。
顾南庭故意说：“可总有人教唆陈灵这样说。圣上要韩才俞从陶锦平口中审出踽北的清白，韩才俞不敢违逆圣意，陶锦平不论是谁的人，他都出自高氏。”
赵羌谪冷笑道：“如果你只是想要高往以的命，那你已经能如愿以偿了。”
顾南庭看着赵羌谪，谨慎地说：“还请世子指点。”
赵羌谪一笑：“陶锦平不过是个监察御史，他是举报踽北通敌而不是参与踽北通敌，即便查出陶锦平是在污蔑，这能打到高往以吗？高往以最大的罪在于贪污军饷，你只有查账，才能查死他。”
“至于陶锦平，你往陈珏的方向查他才更有利，因为陈珏跟陶锦平此番是听命于江鹤阙。”
“江鹤阙的目的是伙同三家杀我，但胡党与我无仇无怨，此前又与我达成共识，他们未必肯给江氏当刀使。江鹤阙用陈珏搅局，是要把高往以从火里拖出去，继续联姻。因为踽北出了事，户部就能保住，还能打我一棒子，一石二鸟，但这个计划有个致命漏洞，那就是陈珏通敌一事办得实在太草率了。”
“你只要以想证明自己的清白为由揪着高往以死查，再揪着陶锦平查东北，到了危急关头，江鹤阙必会因顾忌自身而诿罪高往以，陶锦平也会被授意反咬高往以，墙倒众人推。”
顾南庭一时沉默，赵羌谪终于看向他：“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不清楚阖阳局势，你还得再待几个月，但想在阖阳活几个月是很困难的，我再告诉你一些事吧。”
“靖成二十五年，高往以十九岁，中进士，他的主考官是当时的中书令元直。入仕后，他被外放去寂州，顶头上司是白宁梧，他因此得以与胡嵩攀上关系，因为白宁梧与胡嵩不仅是同窗好友，还是世交。”
“靖成十三年，白宁梧与胡嵩一道科考入仕，一同入元直门下。靖成三十年，胡嵩以通敌罪杀元直，于是胡嵩得道，白宁梧跟着升天，自此朝中清洗换血，来到了胡党的天下。”
“而高往以说到底与胡嵩谈不上交情深厚，他入胡党至今已经四十四年，在元直倒台至今的三十九年间，胡嵩用他大肆敛财卖官鬻爵，他们一直以来贪得其乐融融，可今年出了两件大事，第一是踽北天灾，第二就是我跟胡嵩主持明年科考，现在，你知道了吗？”
顾南庭一点就通，他沉默片刻，梳理了一下，说：“陶锦平是高氏旁支，可高往以却不知道踽北天灾，这是胡嵩故意的。”
“高往以已经是颗弃子了，因为开春科考是胡嵩跟你主持，他选的人都能算作他的门生。胡嵩想把自己擦干净，往后再无后顾之忧，说不定还能搏个千古美名，所以他一早就知道踽北天灾，他是故意隐瞒，他要舍弃高往以。”
“若是开春，胡嵩势力依旧如日中天，圣上就会向着当下势微的裴党，让明年的进士成为裴党。”
“因为六年前圣上从太子变成了皇帝，他从朝堂走上了皇位，他不再是两党中的势力，而是玩弄两党的人。圣上最初让刑部主审，是想把天灾一事大事化小，因为贪污踽北军饷粮草的都是胡党，如果把这些人全打了，裴党将再无对手。”
赵羌谪却轻轻摇头：“圣上最初让刑部主审，是想保全踽北。”
什么？顾南庭感觉全乱了，他疑惑不解地看向赵羌谪。
“圣上最初不见你，就是想让你知难而退，静等这场风波过去。世家只用看待自身的利益，可圣上要看的是国朝的将来，他与裴老都想让你离开，因为担心踽北造反。”赵羌谪的目光落在远处，“可当你跪在赵府外的时候，当你求我让大理寺主查的时候，你就不能再置身事外了。”
赵羌谪笑道：“刑部是白宁梧的，也是胡嵩的，圣上把天灾一事交给刑部，是想让他们自己解决了乌州，给踽北一个说法，这是最稳妥的法子，胡嵩也是同意的，所以刑部去往踽北查实天灾，可你让大理寺查案的那一刻，这就变成了党争，胡嵩再不能干干净净地处理掉乌州，因为裴党逮着这样一个天赐良机必不会只咬乌州，甚至户部。”
“如你所言，胡嵩瞒了高往以天灾一事，他一开始就打算舍弃高往以，但他也要看事情的走向。他抛弃高往以，必须是在踽北死咬乌州要查案的情况下，是在我出面要说法之后。因为高氏势大，胡嵩不能让高氏知道他要卸磨杀驴，否则即便是他，在高氏的反扑下也得伤筋动骨，而你就是最好的刀，你的死咬，我要的说法，就是胡嵩糊弄高氏最好的借口。”
“甚至事后，胡嵩都不用费心思去对付你，贪污可以杀高往以，但高氏旁支不会死，白宁梧不会死，你查完了案子，就得回踽北，那时候，高氏旁支跟寂州、兵部轻易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赵羌谪看向顾南庭，“你只有把白宁梧查倒台，让兵部跟寂州换血，才能有一线生机。”
“陈灵是江鹤阙指使，但江鹤阙不可能蠢到在她面前露面。”赵羌谪目光愈冷，“没关系，抽丝剥茧，连着东北一起查。查东北，就是查高往以，就是查白宁梧，这可是你斩断胡嵩左膀右臂的天赐良机。东北盐矿是白宁梧在替胡嵩管理，这里面有多少钱进了户部，有多少钱进了高往以的口袋，又有多少没被记录在册的数字，就得你自己去查了。”
“那陈珏的死呢？”顾南庭问。
赵羌谪冷厌道：“陈珏是胡嵩派人所杀，因为他知道江鹤阙的目的，而他的目的是不让水太混，否则连白宁梧都得搭进去。圣上去刑部，是为保我，不让我搅进去，因为陈珏是春朝港人。”
“而我跟你坦诚相待，是要与你做一笔交易。”赵羌谪看他一眼，“陈灵在大理寺，此案西南你尽可查，若有需要我会暗中帮你，作为条件，你帮我做一件事。”
顾南庭观察着这个人，可这个人没有丝毫破绽，他谨慎地问：“什么事？”
赵羌谪冷漠道：“等你了结案子，才有资格知道。”
顾南庭慎重道：“只要不违背天理伦常，我答应你。”
“成交。”赵羌谪淡淡开口。
顾南庭倒出两杯茶，犹豫地问：“阮先生让我夜里守着你，具体是做什么？”
赵羌谪静默片刻：“他骗你的。”
“赵玉宁过来吃饭！”此时，膳堂里的阮玉秋大喊。
赵羌谪起身走入膳堂，连雪都不拍就去坐着，阮玉秋无奈地弯腰给他拍。
赵羌谪端碗，但他才端起来，那裹着丝绸的手腕就开始打颤，但好歹能吃着。
因为他在，所以没人说话，都拘束，赵羌谪喝了口粥，手一抖，木勺就掉了下去，阮玉秋放下刚端起的碗，去喂他：“饭后还有事务？”
赵羌谪说：“考功司呈递官员考绩，我需要再过一遍，还有兵部被打落下马的四十多人也不能随他们给官。”
阮玉秋仔细喂粥，说：“怪不得这几日府外送拜帖的又多了。”
赵羌谪含了粥，目光垂着，过了会儿才说：“胡嵩那儿只多不少，外官大臣进京，都得孝敬他。胡嵩也该来找我了，我得两党兼顾。”
阮玉秋说：“早上你还没醒的时候胡嵩就已经来过了，在东街院子里停了五百万两白银。”
赵羌谪淡漠道：“下次他来，告诉他，钱拿回去，事情我看着办，宋寅出面。”
“我也不会跟他们打交道。”阮玉秋无奈道。
“是。”宋寅出现在门口，面无表情道，“江鹤阙求见，世子。”
赵羌谪吃完粥才起身：“带他去慈悲亭。”
赵羌谪说着，抬步出门。
阮玉秋端起碗，撞了撞顾南庭的肩膀：“顾小子，你猜那姓江的是来做什么的？”
顾南庭含着饭诚实摇头：“不知道。”
“想不想知道？”阮玉秋冲人挤眉弄眼。
顾南庭知道江鹤阙来此的目的不是威胁就是交易，他点头。
阮玉秋笑着：“一会儿去听听，你小子可得感谢我。”
……
江鹤阙在慈悲亭中等人，桌上是糙茶，江鹤阙抿一点就不悦地推开。
风雪中，赵羌谪一身单薄黑衣，见着他，江鹤阙撑脸：“堂堂西南世子，就喝这种茶叶？我送你些。”
赵羌谪走过去坐下，轻淡淡地问：“不必，有何事？”
江鹤阙挪去凑近他，一脸笑意：“别这么古板无趣嘛，没事就不能来找找你吗？”
赵羌谪冷厌道：“我无暇听你废话。”
江鹤阙看着他，说：“那好吧，我其实是来威胁你的。”
“你耳目众多，必定知道陈灵是我的人，我不会告诉你我的后手，但我这一击绝对能够杀了你。”江鹤阙看着赵羌谪的脸，怡然自得地说，“我有威胁你的资本，你也知道，我入京就是为了跟高往以商议联姻，可我在见你那一面后改主意了，我不娶高氏女，陈灵也不会要你的命，而我，要与你同舟共济。”
赵羌谪等着他继续说，没想到江鹤阙竟就这么笑看着他。
让风吹了，赵羌谪低咳起来：“你与胡嵩同乘一船，如何与我同舟共济？”
“我并未与胡嵩有甚分不开的牵扯，毕竟惜命，边疆勾结近臣的罪名我可担不起，这次我之所以跟胡嵩联合，只是单纯地想你死。”江鹤阙笑意良善。
“可这世间唯美人与酒不可辜负。”江鹤阙看着赵羌谪的侧颜，笑意更深 ，“何况是你这样的。”
赵羌谪冷淡道：“你的计策拙劣至极漏洞百出，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命吧。”
江鹤阙看着他，声音发冷：“可你知道，就算如此，我也能杀了你。”
“拭目以待。”赵羌谪起身。
阮玉秋不敢靠得太近，他在岸边的梅树树干后侧着耳朵也没听到什么，于是问：“你们有没有哪样绝技能听到？”
北眠把耳朵努力朝慈悲亭贴过去，他皱皱眉，边听边答：“江鹤阙要转变阵营，世子不同意。”
“你看，顾小子，该谢我吧？”阮玉秋反手拍了拍顾南庭，头也不回地说。
赵羌谪在路过梅树时看了眼偷听的几人，没有理会，赵羌谪继续走。
顾南庭跟上他：“我今夜去大理寺。”
赵羌谪忽然停步：“你打算怎么查高往以？”
“韩才俞缩头缩脑顾虑重重，如果要彻查，我就得有个合适的身份。”顾南庭说，“三司把陈灵甩给了我，可高氏的案子跟天灾通敌依然在他们手上。”
“你敢查到哪？”赵羌谪幽冷的目光看向顾南庭。
顾南庭冷笑一声：“查到哪算哪，查到谁算谁报应到了。”
赵羌谪想会儿，又问：“你打算怎么查陈灵？”
顾南庭说：“陈灵是受江鹤阙指使，但不论江鹤阙对她许诺了什么，陈灵都得有命去享，她不可能宁死不招，只要多问几遍，定能审出来。”
赵羌谪淡笑：“什么都说，不担心我出卖你？”
顾南庭点头：“担心，但我没有选择，只能信你一点。”
“这一点信任会要你的命。”
“但也可能让我活。”
赵羌谪一笑，没再开口。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