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施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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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庭看着赵羌谪，赵羌谪低垂的目光落在戏台前的百姓身上。
百姓穿着塞满稻草枯叶以及烂木屑的臃肿棉衣，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被黑色的泥灰糊得难以看清样子，满头脏乱。
“怎么玩？赌什么？”赵羌谪面无表情地问。
徐朝安笑着说：“就是斗鸡，斗蛐蛐，不过我们找到个更好玩的法子，让他们抢粮，抢到的粮食可以带回家，哎呀，我就是心太善了。”
赵羌谪没再开口，江鹤阙没有管他，抬手示意开始游戏。
顷刻间，数百名百姓对着中间那半袋子稻米同时疯扑，他们抓住前方百姓的脚，同时也在用力地蹬那些抓住自己脚的手。
“这么点东西就能让他们拼命，真是命贱啊。”江鹤阙的脸上满是戏谑与高傲。
阖阳城每天都在死人，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他们是从各州逃来阖阳的，因为他们在家乡已经没有活路了，可阖阳同样没有给他们安身立命的机会，甚至压迫更甚。
他们没有走回家乡的口粮，死在半路，坟墓就会是那一口口铁锅，这是赵羌谪少有清醒时，阮玉秋对他说的。
“这就是他们的命，不服又能怎么样？”江鹤阙冷嘲热讽道，“天生就是当牛做马的贱种，烂命一条，跟猪狗也没什么区别。”
赵羌谪听到身后顾南庭的手已经捏得嘎吱响。
赵羌谪转动念珠，含笑说：“玩这有什么意思，不如来玩一局大的？”
江鹤阙扭头看他，来了兴致：“赌什么？”
赵羌谪看向他的脸：“你们下去打，我压顾南庭，谁站到最后，我把吏部送给他。”
刹那之间，只有打斗声，江鹤阙嘴角抽了抽，他说：“这是玩杂种的方式，一个顾南庭也就算了，在座各位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相提并论？”
“可在我眼中，你们的命并无分别，”赵羌谪的笑清浅又带着居高临下的悲悯，他冷声说，“蝼蚁而已。”
一番话下来，高往然一句都没听进耳朵，他只为那张脸神魂颠倒，觉得这个人说话都美得不可方物，声音也好听得很。
赵羌谪又是轻轻一笑，他将手边桌上的一盘肉拿到保护圈外丢下，不多时，周遭野狗便都跑来争相抢夺。
江鹤阙压着愠怒说：“野狗饿了可是会吃人的，当心引火烧身。”
高往然摸着下巴：“世子这是拿咱当野狗逗啊，低贱的才是野狗，咱怎么能一样呢？”
赵羌谪含笑看狗，说：“哪里不一样？它听不懂人话，你也听不懂。”
说完，赵羌谪起身：“往后没有要紧事就不要来扰我清净。”
顾南庭跟着他回府，掌心都快被掐烂了。
良善居外，赵羌谪问：“近年出了什么事？怎会有如此多的流民？”
赵羌谪话音刚落，宋寅就从翘起的檐上跳下来，答：“世家租田给民，需要付出的仅是种地青壮的一天两碗饭，而青壮又有家人需要养活，所以通常都是一家人吃一碗饭，并且青壮还要服徭役，因此百姓经常被饿死，朝不保夕之下，他们很多人选择远走他乡。”
“阖阳粮食充足，但商贩定的粮价百姓压根买不起，百姓又无法找到做工的地方。”
赵羌谪沉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说：“让宋午拿着牌子去找商贩照公价买粮，下午开始在东街施粥，往后一日两顿，告诉百姓，如果没有住的地方，可以到府外暂且遮蔽。给他们发放棉被棉衣，白日就让他们去城外开垦良田搭建简易屋舍，有人问起，就说我病重难愈，想要积德消灾。”
“让宋午亲自去做，今后轮值不用他了。”
……
宋午动作极快，不过两个时辰，东街就排满了领粥的百姓，他们骨瘦如柴，面上尽是难以置信，直到那热腾腾的稠粥真的被盛到碗中。
“有饭吃了！有饭吃了！”无数百姓感激涕零。
宋午往粥旁的椅子上大马金刀一坐，云何盘腿坐在赵府的院墙上，他说：“世子是个好人。”
顾南庭看着底下乌泱泱的百姓，他摇了摇头，说：“西南有春朝港互市，互市设立之因，就是为把十三州多余粮食卖到中原，仅是春朝港每年的四成粮食，就能把曳州养成中原粮仓，可咸和二十六年，春朝港互市突兀地关了，此后西南的粮食即便堆积发霉，也没有流向中原。”
“在春朝港关闭互市前，中原虽有世家同样嚣张跋扈让百姓吃不上饭，但百姓可以到春朝港买粮维持生计，流民是在春朝港关互市后越来越多的。”
“他既然有心为民，为什么不重开互市？”
云何没有犹豫：“他之前一直病，也不出府，而这府里头就像是被与世隔绝的一样，他可能不知道外边的情况？”
这个理由很好，顾南庭点头，问：“圣上来了？”
云何嗯声：“听说世子要施粥就来了。”
“去听听。”
……
“怎么忽然施粥？”慈悲亭中，李知行问赵羌谪。
今日赵羌谪刚与江鹤阙等人分别，李福就回了皇宫，上禀他们之间说的每一句话。
赵羌谪有些悲伤地说：“臣这一生，罪恶丛生，自阿爷去后，臣愈感时日无多。我常梦见恶鬼要来索我的命，要我下地狱受千刀万剐之刑，我害怕他们，害怕下地狱，所以想要行善积德。”
李知行抓着赵羌谪的胳膊，心疼地温声说：“我可以请高僧为你祈福，可以命太监宫女为你抄写佛经，可以用这天下珍药为你续命，那些流民肮脏不堪，不要脏了你自己，小羌儿。”
“他们没有读过书，不知仁义礼智信，也不知感恩，你给他们续命，他们不会感激你，你这般只会让阖阳的流民越来越多，就随高往然他们吧。”
赵羌谪静了很久，他立于风中，单薄颀长，他说：“圣上，若连你都视百姓如刍狗草芥，朝臣又岂会将百姓视为子民。”
李知行楞了楞，他说：“你这是授人以柄，粮食里面能弄的东西太多了，胡党在盯着你，你这是何必。”
赵羌谪一动不动，他说：“治国犹如栽树，本根不摇则枝叶茂荣①，圣上，你能舍弃百姓，为何不能舍弃奸佞？”
李知行一静，赵羌谪转身离开：“臣近日受寒，就不多陪圣上了。”
顾南庭在梅树后听着，他看着赵羌谪走上大道，看着赵羌谪离开的背影，觉得赵羌谪似乎有些落寞。
顾南庭追上去：“别人都将自私说成无私，你怎么反倒把无私说成自私？”
赵羌谪一哂，没有说话。
顾南庭继续说：“世子心善，可早年春朝港有互市卖粮，救济了不知多少百姓。西南得钱，民得活，粮食也不会堆积发霉，一举三得，怎么不继续开互市？”
赵羌谪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施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