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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问答 ...

  •   赵羌谪在病中浑浑噩噩,与他同床的顾南庭也已经半个月没有睡好了。

      赵羌谪总被噩梦惊醒,顾南庭被他闹醒,看着他惊恐地往床内缩,像是床边有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但顾南庭看过很多次,床边什么都没有。

      这被漆黑垂幔掩盖的一半房间只有床上一小块地方是空旷的,就连床顶都挂着垂幔,窄小又压抑,躺在床上像是躺进了棺材。

      后半夜,赵羌谪再次被噩梦惊醒,他害怕到只能蹲在床上,把自己蜷起来,顾南庭看了他半天,蹙眉说:“睡觉。”

      赵羌谪恐惧地摇头:“我不睡,我不睡……”

      “为什么不睡觉?”顾南庭低头,就能看到黑暗中赵羌谪头肩的轮廓。

      他在发抖,一直在抖。

      赵羌谪睁着眼,他不敢睡,他也睡不着,太安静了,这样的安静中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明天你得监考,你这副模样,还能去吗?”顾南庭抱着赵羌谪躺下,想要用现实把他从噩梦里拖出来。

      赵羌谪有些恍惚,他在颤抖中看着自己抓紧了顾南庭的手。

      ……
      次日,赵羌谪去贡院监考,此时天还没亮,学子正被严格搜身,他不坐轿,也不骑马,顾南庭随他步行:“你这样还能监考吗?”

      赵羌谪是被阮玉秋用潮药草熏醒的,顾南庭看赵羌谪唇色雪白,有些担心。

      雪中,赵羌谪声音虚乏:“没办法,我不在这,今年春闱寒门依旧不能入仕。”

      顾南庭沉默片刻,看向贡院外的学生,问:“从这里进去,你这考官不避嫌吗?”

      赵羌谪笑了笑,因为昨夜,他的脸上是伪装不了的疲倦,他说:“只要权利够大,自有人指鹿为马。”

      “这一场景挺不寻常。”顾南庭又继续看赵羌谪,“考生年纪都比你大。”

      赵羌谪看他:“你要去考,武状元定是你的。”

      “我可没那宏图大志。”顾南庭静了静,他看着赵羌谪额头的冷汗,还是忍不住问,“你昨夜……”

      赵羌谪明显不想提及:“江鹤阙定然已有谋逆图谋,你看着他。”

      顾南庭与他站在路边挡雪的棚下,疑道:“账本至今还没带入京城,因为要避人耳目,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东北是江氏的地盘。”

      “一旦账本被毁,我们就拿江鹤阙没办法了。”

      “你得给我通个气儿,江鹤阙定然要蒙我,这可是谋逆大罪。”

      “送佛送到西啊,世子。”

      赵羌谪清冷中带着丝悲悯:“你是不是佛我不知道,但我可以把你送去西天。”

      “不用试探我,就是要你什么都不知道,才好做事。”

      顾南庭问:“我如何确定他口中的谋逆不是在诈我?”

      赵羌谪看向他:“他知道自己要死,而谋逆是他唯一的活路,他别无选择。”

      赵羌谪眼神晦暗,令人难以捉摸 ,他轻飘飘地看着顾南庭,说:“多说多错,祸从口出,雪还没停,在你回家之前,都老实些。”

      顾南庭点头:“多谢提醒。”

      赵羌谪看着天色还早,就与他多说些: “那些新任官员大多都经吏部任命,也算是得我恩惠才有今日,定要与我攀扯,你住在我府上,有人沾上你,就是沾上我,这样莫须有的东西是说不清楚的,江氏死后,他们必要设宴,想方设法地宴请你,繁花楼、永定河、攀春山,接下来的春猎、端午,这些都是他们接触你的契机。”

      “先前是神仙打架,那些世袭罔替的侯伯贵胄跟达官显贵全都缩着不敢吱声,是怕引火烧身,他们全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中也有跟高白江三人沾亲带故的,他们是世家,活了这么多年的狐狸,你可别被骗了。”

      顾南庭静默片刻:“我在你府上,他们确实当请,但他们更在乎贵庶,不会想与我有瓜葛的,你不必担心我出卖你。”

      “那可不一定,你战功赫赫,这些年来保卫疆土功不可没,春闱过后,我会为你请旨封侯。”赵羌谪说。

      顾南庭懵了一瞬,当即拒绝:“绝对不行,寒门入仕的新政已经让人知道了你的意图,你若这时替我封侯,必遭天下世家口诛笔伐,你先前庇护我以及我查高白江三人就都会成为来日他们抨击我们的‘罪证’。”

      赵羌谪今日扎了马尾,此刻让风吹得凌乱,他说:“你错了,这是最好的时机,也是唯一的机会,我为百姓出头已经惹了天下世家,你没发现我打破这层屏障,有什么问题吗?”

      顾南庭当然知道:“禅州赵氏世袭罔替,是一人之下,是这天下地位权势最盛的世家,由你打破这个规则你必须以身作则,否则就会被骂沽名钓誉。”

      赵羌谪笑道:“为你封侯,我必会遭千夫所指,但他们拿不掉我。”

      赵羌谪垂眸看向大道上那一个个书生:“入朝的寒门会保我,因为我一旦让人打落下马,他们就得被赶回家种田,世家越是骂我,他们就会越愤怒,世家会去攻击他们,他们单打独斗,不可能是这些百年世家的对手,而我提拔你,你就会成为寒门的领头人,寒门也不会过于肆无忌惮,因为你是踽北人,还是个武将,你就是新的裴静明,这就是新一轮的制衡。”

      长街风盛,顾南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给赵羌谪挡着风:“春榜上只要有一个寒门或是平民,世家就会一致对外,寒门跟平民是立不住脚的,而你会被群起而攻之,我就是你的盾,你封我的侯,世家骂你就是一时的,你是在祸水东引。”

      “可胡嵩绝不会被轻易忽悠,你的目的并不难看出。”

      赵羌谪倏忽笑了:“你还是没明白,我令寒门、平民入仕,胡嵩就能凭此杀我,往后参我也不必再指桑骂槐隔山打牛。寒门、平民入仕,包括现在的兵、吏、工、户、刑五部由吏部任命的官员,这些人、还有你,就是我的党派,只要我封你的侯,胡嵩就能参我个勾结踽北的罪,你谋逆,就是我谋逆。”

      “他要杀我会比现在容易得多,可我是个骗子啊。”赵羌谪笑得冰冷无比,他踮脚贴近顾南庭的耳朵,“回去慢慢想,你若能识破我的诡计骗局,我会很高兴的。”

      顾南庭看着他人畜无害的脸,静了许久:“赵羌谪,朝上朝下都是你的人,你就活不了了。”

      赵羌谪又笑,轻淡渺远:“我在阖阳活了十七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走了。”赵羌谪走出小棚,顾南庭看着赵羌谪单薄的背影。

      礼部侍郎看见赵羌谪,老远就作辑弯腰:“世子。”

      赵羌谪没理人,他径直进入贡院,裴静明已经到了,赵羌谪在他一侧落座。

      顾南庭直到看不到赵羌谪了才转身,却正对上不远处含笑的李安贵。

      李福刚倒下去,李安贵还没修炼成精,他谦卑道:“圣上召您进宫呢。”

      顾南庭走过去,也不多问,就跟着人走。

      李知行是在御花园见的顾南庭,在人跪后,他开口:“大理寺已经对高白二人封卷定罪,今真相大白,是朕这些年冷落了踽北,才让你们如此受罪,你顾氏忠君体国,功劳卓著,有功于百姓,连连胜仗却都被小人蒋存续压着奏疏,此人欺君罔上着实可恶,这是朕拟的封号,你看看合心意否。”

      他的声音没有感情,也没有任何情绪,顾南庭磕下头,说:“臣无大功于朝廷社稷,怎敢受此厚赏,乱臣在朝蒙蔽圣听,踽北皆明圣上仁德。”

      李知行没有看他,声音冷淡:“起来吧。”

      顾南庭起身,看到了桌上的安北候三个字。

      顾南庭深知,他今日如果受了这个封,就得立刻回踽北。

      半月前,顾南庭跟韩才俞联名的奏疏递上去就了无音讯,顾南庭知道那是圣上不让查东北。

      顾南庭无有犹豫:“圣上,臣与韩寺卿一同递呈有关东北江氏投敌卖国草菅人命污害官员一事证据确凿。”

      李知行点头,他说:“此事朕已知晓,听说小羌儿昏了半个月,今日他去监考,看上去好些了吗?”

      这看似是在转移话题,实则是在试探顾南庭跟赵羌谪的关系,如果没有赵羌谪的提醒,顾南庭绝对会落入陷阱。

      顾南庭心下生寒:“臣自入府,极少见世子,臣也知是自身粗鄙不能入世子高眼,只从大夫口中得知一二,世子不大好。”

      李知行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江鹤阙派人污蔑踽北、西南通敌,你怎么看?”

      “江氏污蔑臣,臣便要追查到底,自呈清白于圣上。”顾南庭没有惧怕,他说,“臣查户部,曾查出东北给高往以五百万两白银以及户部给武卫三百万两白银作为军费的记录,此记录具是在一年前,臣据此深查,竟发现江鹤阙胆大妄为,一年前与高往以、白宁梧苟且,放任梁人围困潦城,以至数万百姓惨死,臣请圣上为百姓做主!”

      李知行沉默,他看着顾南庭有些凌乱的头发,想到了奏疏上韩才俞娟秀温润的字迹下方那个潦草不羁的名字,他笑了笑,移开目光说:“你与韩才俞呈的奏疏,朕看了,你师承何人?字得多练练。”

      顾南庭有一个先生,但那先生教他时他已经十六岁了,教的也是识字跟兵书,他常打仗,又为粮食钱财四处奔波,哪有时间学写字。

      “臣家贫,先生是咸和年间的监门卫大将军白景怀,是臣粗鄙,脏污圣眼,请圣上责罚。”

      这些事情李知行都知道,顾南庭不能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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