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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家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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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诅咒信啊白豫。
你这个爹,三张密密麻麻的信纸上,一眼望去含死量极高,全他妈在骂街,丑得无与伦比的字里行间都大写着后悔把你生下来的恨。
恨你的出生让他心爱的娘子丧了命,恨你命大到只有三斤都能健康活下来。
裴几牙咬得咯吱响。不想生当初就别生啊!不想他活着就趁他三斤干脆掐死啊!走了就走了,还特意写一封诅咒信来恶心人,给谁看哪。
畜牲玩意儿。
“嗯?”白豫还什么都不知道地坐在那冲他眨了眨眼睛。
裴几轻咳一声,抹了把脸:“感动,实在是太感动了。白豫,你要不想在我面前掉眼泪,你就先别看。”看似在征得他同意,实则已经把三张纸胡乱塞进了自己的衣袖。
白豫想起他的土匪爹娘,目光瞬间柔和了下来,笑道:“那你好生收着多读几遍,天下父母心,大都是相通的。读满意了记得还我。”
裴几抽了抽嘴角:“你还挺大方。”
天下父母心,也不是相通的。
白豫笑了笑,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叹道:“总算不用窝在船篷底下睡了。”
“困了就赶紧去歇着吧,我去看看陶子上哪儿去了。”
怎么说也是曾被幸福填满的家,白豫一阵安心,难得沾床便睡了。
裴几见他房中灯熄了,又强忍着反胃把恶言恶语拿出来读了两遍。好一番翻箱倒柜,总算在放信件的柜子里翻出了好些没写过的信纸。
简单构思了一下,便滔滔不绝起来。
“吾儿见字如面......”
泼墨挥毫,一气呵成,满肚子墨水写了满满当当的三张,还把龙飞凤舞的丑字尽力复刻了下来……要丑成这样,就是他也觉得颇有难度。
裴几小心地捏着这几张墨迹未干的纸,拜读了好几遍,最后满意地点点头:“甚好!”
出来一看,陶旭竟然还没回来……有点反常。
陶旭喜欢热闹,而这个点唯一还在热闹的就只有街心夜市了,裴几略作思索便直向那边去。
一路上轻车熟路地穿过小巷暗道,都是熟悉的面孔,见他来都是清一色的一愣,再站直了:“老大!”
裴几摆摆手:“轮班啊你们,见着陶子了没?”
都说没见着。
裴几在夜市也转了一圈儿,连个影子都没看见。他站在树下抹了把汗,微微喘着气道:“奇了怪了,这小子跑哪儿去。”
一无所获,裴几拧着眉继续朝前走。
西面的天空却极其不合时宜地炸响了一声。
裴几猛地回身,想也不想就往那边跑去,那是曲街一个废弃的唱戏场子,围了好大一圈人,都戴了面具。
台子中央是一个不怎么光滑锃亮的光头脑袋,光着膀子,那刺青从脖子后头一直画到肚皮,品味清奇。
虽然看不见脸,但这人很有记忆点。之前就在搞这种勾当,他一直没怎么管、也不好管,只在被他心情不好时揍了两回后消失了一段时间,这阵子又重现江湖了。
裴几捋起袖子就想上前去教训教训他。管他什么关键时期呢,反正这燕州几乎就没有不认识他的,再闹一场也无妨。现在找不到陶旭,正好没地儿撒气。
一转眼,发现缩在那光头身边跟个小鸡仔一样被人拎住领子的俨然是……陶旭。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裴几果断停下了自己愤怒的步伐。
“五十两银子,还有没有人加价!长得多水灵啊你看这。”光头往陶旭脸蛋上拍了拍。
陶旭胡乱挣扎着:“我不是黑户!我有老大的……”
喜提一嘴巴掌:“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儿么,我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你,甭想骗我。还老大呢,在这片儿,老子就是老大!”
裴几抱着双臂站在人群之后饶有兴致地冷笑了一声。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
陶旭有苦难言,泪眼汪汪地闭了嘴。
“一百两。”
不高不低的清朗声线在一众黑不溜秋着装的人群之中如同淤泥中那一朵青莲。
周围一片唏嘘。
五十两已经是恶意提价,没想到有人会出一百两买这个……看着不怎么机灵也没什么力气除了有一张白白嫩嫩的脸……算了,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样的呢。
“一百两三次,成交!恭喜这位兄台!”一锤定音。
这是今夜最后一件“拍卖品”。欢欢喜喜地一手交完钱一手交完货,人们也都四散回家睡觉去了。
“这位兄台。”裴几一把抓住了拉着陶旭正要离开的这位青莲的肩,手感有些熟悉,他没多想,只沉声道,“请留步。”
青莲转过身,看了他一眼,卸下面具。
“我操?”
“好巧呀,你也在。”白豫微微笑了笑。
最震惊的是陶旭:“啊啊啊白老板!怎么是你啊!!我还以为我要被卖掉当一辈子奴隶了!呜呜呜白老板太好了幸好是你……”一把鼻涕一把泪,完了还想上去拥抱一下斥巨资救他于水火之中的白老板。
还没等白豫后撤一步,陶旭就先被裴几痛锤了一下:“你他妈还好意思说,净给老子添麻烦,要是真给卖到别人家去了,别指望我救你。”
陶旭一点儿没觉得疼,尽是大难不死死里逃生的喜悦,他嘿嘿笑了两声开朗道:“老大,你最好了!”
裴几还要再训两声,白豫抢道:“怎么被抓的?”
“刚出门没走几步就被人捂着嘴拖走了,他们好多人!我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来。”陶旭摸了摸脑袋。
裴几正要骂他废物,突然转向白豫:“你不是在睡觉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饿了。”
“......”裴几内心大受震撼:你是说你饿了于是顺手拿了个面具戴着出来找吃的然后很精准地绕了十八弯绕到这个偏中偏中偏的破烂戏台?
不过幸好不是跟他的信有关系,正好裴几也有些饿了:“行吧,去夜市。”
“我也饿了——”陶旭拉着嗓子嚎道。本来是出来觅食的,谁知就遭遇不测了,到现在也没吃上一口。
“我身上的钱全拿来买陶旭了。”白豫两手一摊,笑道,“怎么说也算是你的人吧,你得还我。”
“我的人?”
“对啊,你......”白豫看他狡猾上扬的嘴角,眯了眯眼,“你少曲解我的意思。”
裴几大叹一口气,搂了搂他脖子调戏道:“白老板,要真是我的人,甭说钱了,就是要我小命也得亲手砍了脑袋送到你手上啊。”
白豫当他放屁,用劲一抓他不老实的手腕,瞪了他一眼:“自作多情。”
等案子水落石出,他们就没有非要绑在一块儿的理由了,裴几也迟早会遇上真正心仪的姑娘,这段孽缘早就应该止步在他们少年时期的燕州之别。至于他自己......到那时估计是生是死也没那么所谓了吧。
裴几不开心地“诶”了一声,随后扬声道:“你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付钱。”
“生意做得好大啊。”白豫笑了声。
“彼此彼此。”裴几摸着下巴都快摸出茧了,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知道有点儿冒昧啊,但我还是好奇,你家那小金库,到底是怎么......啊,你不说也没关系......”松了口气又觉得自己这样就很像那些没带脑子听人家一张嘴叭叭叭的恶毒群众。
好在白豫似乎没太在意:“那些啊。”他突然凑到裴几耳边,邪笑道,“贪的。”
“真的啊?”
“假的啊。”白豫皱着眉想了想,“是很早的时候,宫里的赏赐。”
赏赐给陈泰安的。过去太久了,他只记得当时陈泰安被召进了皇宫,隔日早晨一起床就看见一箱一箱的金银珠宝整整齐齐摆在院中,几乎要没处落脚。
他这辈子还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钱,即使是现在也算很有排面了。
“爷爷,你要是做了坏勾当我可再也不喊你爷爷了。”白豫站在台阶上叉着腰嫉恶如仇地俯视台阶之下的“嫌疑人”。
陈泰安一本正经地逗他:“那喊什么?”
“你真的!”白豫见状快气死了,当他真的做了坏事,跺了跺脚骂道,“臭老头!”
“为什么赏赐?”裴几笑了半天,问道。
白豫耸肩:“不知道,他拿这事儿教育我,说什么祸兮福兮,行善积德的,我那时候听不得一点,只想溜走,后来也没记得问。”
裴几心道,那些说教还用得着听吗,早刻入他骨髓了吧,打小就正义感爆棚。
“等会儿。”裴几灵光一现,突然又想明白了一件事,勾起手指弹了下他拿在手里的面具,“你这么熟练,以前没少干这种事吧?”
白豫笑了笑:“让你失望了,这是第一回。”
“不是你就是你爷。”裴几打包票。
“嗯,他就爱花点银子把人买了,再放他走。”
“啧啧啧,买个空气。”裴几“啧”了老半天,最后评价道,“有道德的有钱傻子。”
三人才刚绕到大路上,夜市距离这边还有一段路,一时无话。
燕州的星星好像总是比洛京的要亮些,风也凉快,虫鸣也清晰,跟宁城相比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明明没有亲人在身边,却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可能这就是落叶归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