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的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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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骑下桥，把车还回店里时，已是大汗淋漓，双腿发酸。肚子也空得厉害，几乎能听见“抗议”。可盼秋心里却涌着一种久违的痛快。呼啸的海风、桥上的震动、一路的坡道与林间的光影——这一切让她畅快淋漓。她忽然回想起前段时间的苦闷，那些翻来覆去的念头，此刻竟觉得真实大可不必。世界这么大，与其耽搁在一点小情小爱里，不如把眼睛抬起来，看更多风景。
林越把头盔摘下来，随手在衣袖上抹了把汗，转头笑道：“饿了吧？去渔人码头附近一家评价不错的店，蛤蜊浓汤是招牌，来旧金山必须尝一尝。”
盼秋点点头，嘴角带出一点笑意：“听起来不错。”
餐厅就立在海边，木质外墙有些斑驳，窗外就是起伏的水面。中午时分，客人不多，气氛比她预想的安静许多。空气里飘着奶油和海鲜的香气，混着从门口吹进来的咸咸海风。服务生把他们带到靠窗的座位。玻璃外是一整片海景，白色的帆船远远点缀在水面上，偶尔海鸥掠过，影子在窗玻璃上轻轻一晃。盼秋把骑了一上午的疲惫卸下，觉得此刻像被安置在一幅明信片里。
林越翻开菜单，看了她一眼，语气自然：“你要是没意见，我来点吧？”
“好。”她点头。
很快，食物陆续上桌。最先放到桌上的是旧金山最经典的蛤蜊浓汤。厚实的酸面包被挖空，汤汁热气腾腾地盛在其中。白色汤底里漂浮着蛤蜊肉与土豆块，表面撒着细碎的欧芹，奶香浓郁。盼秋舀了一口，汤汁顺滑绵密，奶香与海的咸鲜交织在一起，面包壁因浸泡而微微软化，咬下去又带着酸面包特有的韧劲。暖意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像是补回了骑行时流失的全部力气。
林越安静地看着她，见她神情满足，嘴角也不自觉带起笑。他低头尝了一口自己那份，点头轻声道：“真不错。”
接着是烤龙虾，壳烤得通红，表面刷了黄油和蒜蓉，香气扑鼻。肉雪白紧实，蘸上柠檬汁入口，鲜甜在口腔里迅速炸开。桌上还摆着两杯色彩明亮的鸡尾酒：盼秋点的是“特基拉日出”（Tequila Sunrise），冰块浮在杯壁，阳光折射出层层光晕；林越的是“莫吉托”（Mojito），薄荷叶在冰块间轻轻漂浮，气泡咕嘟冒起，清爽的香气直冲鼻尖。冰凉的酒液入口，先是酸甜，紧接着是一股微醺的暖意。
盼秋忽然想起去年在 Flamingo 街角的那晚。那是她的补办生日，三个人——她、知微、林越——各自点了鸡尾酒，在粉色霓虹灯下举杯，笑闹着说“旧的、新的、借来的、蓝色的（something old, something new…）”的小谜语。她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林越注意到她的神情，也抬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干杯（Cheers）。”杯壁相触的清脆声在窗边响起，短短一瞬，却让气氛变得温和而亲近。
盼秋抿了一口，放下杯子，随口说：“要是知微在就好了。”
林越点点头，目光落在杯中的气泡上，语气带着一丝惋惜：“嗯。她跟我说过她要转学。还说最舍不得的就是你。”
盼秋微微一怔。她当然知道知微和自己关系亲近，可听到“舍不得”三个字，心口还是被轻轻碰了一下。她想，如果没有知微，这段留学生活恐怕会灰暗许多，少了无数欢笑和陪伴。她抬眼看着桌上的蛤蜊汤，忽然弯起嘴角：“要不要拍个自拍，发给她？让她羡慕一下。”
林越很快点头。盼秋拿起手机，靠近他一些，把镜头对准自己。她先冲镜头轻轻一笑，又临时摆了个不太标准的“V”。林越顺势俯身靠近，安静地笑着，眼神里有一种平和。咔嚓——屏幕里定格下他们并肩的样子：她带着淡淡的笑意，带点内敛的俏皮；他眉眼放松，笑容含蓄。桌上是热气腾腾的蛤蜊汤和明亮的鸡尾酒，窗外是海面与帆影。
吃过午饭，他们沿着海岸慢慢往前走。午后的阳光更亮，照得水面一层层碎光闪烁。渔人码头边人声鼎沸，空气里混杂着烤鱿鱼和焦糖坚果的香气。街头艺人弹着吉他，声音随着风断断续续飘过来。
走到码头尽头时，远远就听见哄笑声。游客们挤在栏杆边，举着相机指指点点。盼秋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笑出声——十几只胖乎乎的海狮并排躺在木质浮台上，身体挤成一团，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偶尔有几只翻个身，哼哧一声，扑通扑通拍打着鳍，像在抗议别人占了位置。
“挺像宿舍的抢地盘现场吧？”林越笑。
盼秋摇头，没接茬。她觉得这种无意义的场景，反而比任何景点都治愈。
再往前走，就是 43? 号栈桥（Pier 43?）。码头边停着一艘白色观光游船，甲板和栏杆擦得发亮，船身在水面轻轻摇晃，水花拍打出浅浅的节奏。林越早就预订了下午三点登船，航程一个小时多一点——正好作为今天最后一个项目。
游船渐渐离开码头，喧闹被海风一点点吹散。甲板上的人三三两两倚着栏杆拍照，孩子追逐着海鸥的影子，笑声在空中忽远忽近。船身轻轻摇晃，□□的轮廓缓缓逼近——荒凉的灰色监狱楼，孤立在水面之上。
盼秋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恍惚。去年夏天，在上海的江船上，也是这样：江风扑面，灯火辉煌，林越在甲板上说出那句“我喜欢你”。她没有答应。如今一年过去，她竟又置身于一段几乎重叠的场景。
林越开口，声音被风削弱，却依旧清晰：“是不是觉得……和去年有点像？”
盼秋微微一震，没否认，只是静静望着水面。他顿了顿，轻声道：“我去年说过的话，今天不会再重复。因为答案我早就知道。”片刻沉默，他转头看她一眼：“但有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盼秋抬眼，与他的目光短暂相撞。林越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天晚上，我在楼下，看见你和他一起走出来。你抬头看他的眼神……还有他看你的眼神。”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笃定，“那是两个互相欣赏的人。”
盼秋心口猛地一震，指尖攥紧栏杆，指节被风吹得发白。那句话像一把刀，又像一束光。
刀，是犀利地剖开她的心思，把那份她小心压抑的心动赤裸裸暴露在风里；
而光，则是另一层暗示——他在说，Ethan 也喜欢她。那是她心底最隐秘的渴望，却也是她最不耻的奢望。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也许你只看对了一半。他……你肯定看错了。”声音被风吹散，若有若无。既像是在承认，又像是在为自己竖起一道脆弱的屏障。
林越怔了一下，随即笑了笑，低头看向海面。笑意里带着苦涩，却没有再追问或解释。风掀动他的衣领，在他背后鼓起一个包，衬得人影安静。
游船绕过□□。海风凌厉，带着盐与雾的味道，吹得甲板上人影微晃。
旧金山的夏天常有反常的寒意——“我度过的最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一个夏天。”
雾气在海面上翻腾，缠绕着那座岛，像一层永不散开的思绪。那里曾经关押最危险的犯人，如今成了游客口中的“禁闭之岛”。灰色的监狱楼在夕光下冷冷伫立，仿佛一块孤立在海上的石碑。
盼秋凝视着那片荒凉。她对 Ethan 的感情让她觉得不正义，这一份心动，也许注定要困在无形的围墙里，永远没有归宿。
她对林越，心中有愧；而此刻她之所以在这里，也只是因为想弄清知微那句“林越看穿了你”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她明明渴望内心的自由，却还是在心里画下了一道看不见的囚笼。
她忽然心里一痛。她的□□，从来不在海上，而在心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