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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赤焰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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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焰处,是楚王登基后建立的机构,屯于城南黑角楼,分设三部,一监百官言行,二察江湖异动,三探番邦虚实。
卫中渠帅崔古,得楚王特旨,可无诏直入王宫,权势之重,朝野侧目,赤焰卫每次出去执行任务,必是带着一身血气回来,百姓们见到都要绕道而行,上朝时还站在自己身旁的同僚,第二日就消失了,连带着府中的亲眷一同消失,官员们更是闻之色变。
楚王亲定赤焰卫玄色劲装配朱红绦带的制式,竟引得民间效仿,此时街衢之上,各色衣衫往来如梭,更添几分生机。
这日午后,崔古一身玄色劲装入殿复命。
楚王高坐龙椅,金冠束发,玄色龙袍上绣着暗金云纹,目光落在他身上,沉声道:“差事办得如何?”
崔古目光却不经意扫过龙椅后的九折屏风。
楚王何等敏锐,当即话锋一转,唇边噙着丝淡笑:“孤听闻,赤焰卫渠帅掌力惊人,能徒手拧断敌首,夜中提及你的名号,便能吓得小儿啼哭,此事当真?”
崔古身形清瘦,面容带着几分阴柔,方才处置完克扣民脂的官员,指缝间似还残留着血腥气。目光清冷声线平稳如击玉磬:“民间传闻,恒多失实。”
“好一个‘恒多失实’。”屏风后传来低沉的笑声,楚王目光陡然转向屏风后,“偷听议事,可不是王子该为。”
屏风后立刻转出一道少年身影,锦袍玉带,正是大王子楚靖煊,今日是他十六岁的生辰,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汤圆。
“这汤圆...今日是靖煊的生辰?”
“嘿嘿,正是,父王这是母亲亲手所做,靖煊拿来与父王品尝。”
“婉儿亲手所做,快拿来,孤要好好尝一尝。”
“父王,这汤圆有些凉了,儿臣叫人热一下。”
楚王急忙起身,直接端起了碗,六颗汤圆全部下了肚。
“孤很喜欢。”
楚靖煊清清嗓子,后退两步躬身稽首,声音朗朗:“儿臣靖煊,拜见父王,父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这称谓,是太傅教你的?”楚王似笑非笑。
“非也!”楚靖煊抬起头,眼中满是孺慕与崇拜,“如今民间百姓,皆这般称颂父王为‘开国明君’,儿臣不过是顺承民心罢了。”
楚王闻言大喜,龙颜舒展:“说得好!孤重重有赏!”
楚靖煊眼睛一亮,却仍躬身问道:“民间百姓何止千万,不知父王欲以何为赏?”
一旁崔古适时上前一步,进言道:“还有十日中秋将至,不如开宫城夜市,设千盏花灯,与民同乐,以慰百姓拥戴之心。”
“准了。”楚王挥袖,“此事便交由你督办。”
楚靖煊喜不自胜躬身行礼:“父王,儿臣这就告退。”
“嗯?”
楚靖煊已经走出一步,又急忙回来对着崔古行礼道:“渠帅。”
楚王挥挥手,楚靖煊脚步欢快的离开了。
待殿外少年的脚步声渐远,楚王脸上的笑意瞬间凝住,指尖抚过案上一卷密奏,眼底只剩帝王的凉薄与深沉:“今四海升平,与淮夷峰烟间歇,赤眚军久驻边关,常年与淮夷作战,毕竟相隔甚远,许多事情难知全貌,若是生出不臣之心...”
崔古背脊挺的比直,面上无波无澜,叫人半点瞧不透心墙。楚王轻咳一声:“不知渠帅对此事怎么看。”
“还请王上定夺。”
他沉吟片刻:“孤记得之前你说过,胡啸有二子,命其中一子来郢都做质子吧。”
“不知选谁?”
“就选那个双腿无疾的吧。”
从楚王寝宫偏殿出来,假山旁露出一截衣袍。
“哎呀,大王子去哪了?这生辰礼该如何给他啊。”
“渠帅,又打趣我。”
崔古拍拍他的肩膀,此时眼中才有了温度,从怀中拿出一个木质盒子,递给楚靖煊。
“渠帅,这是民间的什么稀罕之物?”
“如今你十六岁了,这次是我亲手做的。”
楚靖煊打眼神明亮,笑眼弯弯,压低声音道:“渠帅亲手做的,我一定好好收好。”说完左右看看将木盒藏于衣袖中,见前面有人过来,急忙跑开了。
崔古看着他的背影笑了,这一笑,脸色也变得红润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些烟火气。
三日后,朔风卷沙,崔古单骑抵达赤眚军大营。
刚刚淮夷那边有几名探子想越过边防,胡啸率人刚刚解决完麻烦,带着一行人往回走。
“淮夷那边真是没完没了,行了都别跟着我了,三天三夜没睡觉了,都回去休息吧,今日他们不会再犯了。”
他一边擦着臂甲上的血迹,一边往回走,掀开帐帘却见崔古一身玄色劲装,“瘫坐”在他的宽椅上。
“你...”七年未见,崔古的容貌竟无半分变化。
“回来啦。”
帐外站岗的士兵站的笔直,流动的执勤的士兵也在帐外来回穿梭。
“我真好奇你的武境到底到了何种地步。”
“怎么要试试?”
胡啸将刚刚擦拭臂甲的晋帛扔过去,晋帛质地绵软,却似剑一般射去,崔古懒洋洋的伸出右手向前一扇,晋帛飞向胡啸,示弱破竹,气势压的胡啸喘不上气,他作势在地上滚了一圈,大喊一声:“外面的趴下”。
晋帛打帐帘上却轻飘飘的落下,飘到了胡啸身旁。
“你...你是武王之境...不对,你是武圣?中原竟出现了武圣!”
崔古没说话,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人身份神秘,武境又深不可测,二人七年前第一次见面,就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胡啸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行了,别显摆了,说正事。”
“我来接人。”
“是楚赢让你来的?”
“正是。”
七年前崔古来赤眚军就说过不出七年,楚王定会遣人来军中寻质子,以此掣肘全军。
“尔多虑了,那日入殿时,某就说过,赤眚军无昭永不入都,永驻边关防淮夷叛乱,战旗为胡,护中原百姓宴安。”
谁承想,崔古一语成谶,这一天竟真的来了,真是字字句句,皆无偏差。
“要谁去?”
“你想送谁去?”
“时礼不过七岁,年龄尚小又腿有顽疾,去楚国多有不便,时义如今十六岁,之前散漫,这几年拼命训练,武境进步神速,又是个征战沙场的好苗子。”
崔古笑了:“全凭统领决断。”
一向杀伐决断的他犯了难。
崔古撑着宽椅起身,伸了个懒腰:“统领先想着,我出去转转。”
没等胡啸反应过来,他已经掀开了帐帘出去了。
坏了!赤眚军多年来从未有外人进入,最近淮夷又蠢蠢欲动。胡啸掀开帐帘刚要提醒,哪里还能看到崔古半分影子,外面士兵巡逻依旧。
“这人,若不动手,身上无半点武境显现,总将他当做普通人。”
“你们怎么还趴在这!快起来找军医处理一下。”
门口那两位士兵这才起来,刚刚趴下的太急,磕破了鼻子,脸上也黑乎乎的。
胡时义刚下战场,就去了赤眚军旁边的山坡上练剑,很快便没了力气,躺在草坪上看着天空,小时候,他总见阿妹喜欢这样躺在草地上看着天,原来这个角度看上去,这般好看,想起阿妹,他缓缓闭上眼睛,记忆力那个如同“小奶团子”的稚童,跟在他后面奶声奶气的喊。
“小阿兄!小阿兄。”
正想着,前面出现一道阴影。
“荣叔,我刚练完您教的那套剑法,实在太累了一会再连。”
见对方没有声音,他睁开眼,整个人几乎弹了起来。
“是您!”说罢紧紧拉住崔古生怕他跑掉:“渠帅,阿妹还好吗!”
“你认得我?”
“七年前我在父亲帐中见过您,您走后阿妹就不见了,父亲说是被人接走了,我猜是您带走了阿妹。”
“你这小家伙倒是有几分聪明,她在赤焰卫,过的还好。”
胡时义捡起地上的剑,后退几步直接在崔古面前舞起了剑,剑势有些稚嫩,加上之前的疲累,舞的“怪模怪样”。
舞完剑,整个人脱了力,跪在了地上。
崔古并未说话,逆着光站在那,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时义知自己武境并不出众,但胜在可吃苦,渠帅,时义有事相求。”
“说吧。”
“时义想陪在阿妹身边。”
崔古状似犯难,语气中带着一丝揶揄:“哎呀,她在赤焰卫,赤眚军无昭永不入都,你如何陪她呀。”
胡时义眼神坚定,语气坚决:“哪怕做逃兵,时义也要离开赤眚军陪在阿妹身边。”
“你不后悔?”
“时义亏欠阿妹,即便是要了时义的命,时义也无悔。”
崔古扶起他,竟弯腰清理了沾他操练服上的杂草。
他后退两步,有些不好意思,母亲去世后,再也没有人这般细心为他整理沾在衣服上的杂草了:“渠帅...怎敢劳烦渠帅,时义自己可以。”
“允了,收拾东西和我走吧。”
“渠帅...”
“怎么?”
“您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楚王要在你兄弟二人中选一位去楚国做质子。”
一切竟来的这般容易,胡时义笑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站在那手足无措。
崔古拍了下他的头:“别傻站着了,回去收拾东西吧。”
“我...您真的答应了?”
“和你父亲去说吧,就说我答应了,他会放你走的。”
胡时义一瘸一拐的跑下山坡,向胡啸的营帐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