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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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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第九回
“你要带我看什么?”展昭知道在深海中维持这么一个灵力罩,有多耗费灵力,但看这四周近乎一片漆黑,全然不知白玉堂方才所说的漂亮,又在何处。
白玉堂对他笑了下,“等下你便知道了。”一边催动灵力,推着罩子分开海水,漂浮着往前而去了。
展昭渐觉眼前浓重的暗色一点一点变得稀薄,有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蔚蓝的色调,就仿佛清水化入浓墨般,在周围的海水中浸润开来。然后他才发觉,在前方略远处,有一片耀眼的光源,竟穿透了这千钧般层层黑暗,将方圆千里的海水俱染上一层薄蓝。
再游近些,黑暗逐渐褪去,灵力罩外的海水变得清蓝透亮,璀璨生辉,就如艳阳下的浅海海域般安然静好。而那光源来处,是一大团晶莹之物,发出热烈而持续的光芒,冲破这深海的诡谲,让海水透出其本源的蓝来。
待再靠近些,展昭才分辨出,那明亮耀眼的一团原来是一副巨大如城池般的骨架,静静的伏在海底砂砾之上,骨骼洁白如雪,剔透如霜,已不知在这里几千几万年了。
白玉堂看着展昭惊讶的睁圆了眼睛,笑着又带他往下沉了数里,方才靠近了那副骨架。他们落下时,不知惊起了什么,那骨架一角嘭的如水银迸溅,仿若激起一蓬银灰,瞬间四散在海水之中,又化作点点晶莹尘埃,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展昭追逐着看去,却原来是成千上万只有指头般大小的银色鱼群,栖息在骨架之上,鱼身细鳞在光辉照耀下泠泠的反着光。而骨架之下,竟也藏着无数海兽,随着银鱼四散,也如受惊般窸窸窣窣的散逸开去,一时间,骨架下仿佛掀起一层暗涌,往外就如涟漪般扩散了开去,许久方停。
展昭这才轻声惊叹道:“天!这是什么啊?”
“鲲。”白玉堂拉着他手,悬浮于鲲骨之上。
“什么?”展昭震惊的看向白玉堂,“鲲真的存在?!”复又着迷的看向那副让人只觉自身渺小的骨架,拉扯着白玉堂,往前漂游去,从鲲的尾部沿着脊骨往前,游了许久,方见其半埋在砂砾中的头骨。
展昭不由得喟叹:“原只在古籍中见录有鲲之大,却不想竟是这般遮天盖日的身躯,它活着时,真不知是怎生模样……玉堂,你可见过?”
“不曾,这许就是世上最后一只了,却也死了起码上万年了。”
白玉堂看展昭一副恨不能钻出灵力罩的模样,赶紧握紧他的手,“鲲已近神,原是不死之兽,这只也不知为何会沉尸在此,只听说仿佛在万年前,海上突生异象,但因远离陆地,九州之上并未觉察,只有我白氏先祖,彼时正巧在附近海域,循着异象来查,才发现这只鲲寂灭在此。且不知何故,连妖丹也不见了,不然,以鲲兽之神力,纵然神识寂灭,其妖丹的妖气,也能维系尸身万年不腐的。”
展昭想起古籍中所录,果然如此,更加好奇,“所以,你白氏先祖发现它时,它尚不是一副骨架?”
“正是。那时尚是一副有血有肉的尸身,我先祖细细查了很久,都不明其死因,要说这海域中,既有这一只鲲在,那别的海兽哪里是它对手,更别说将其夺命取丹了。后来,我先祖便时时来此潜查,看着这万里海域内的大小妖兽纷纷赶至,用了近百年的时间,才将这鲲的血肉蚕食尽了。随后,大海兽离开了,又来了很多小一些的鱼虾螯贝,渐渐将骨骼上的残渣都啃完了,再后来,才有方才那种小鱼群,水母丛之类,来此处栖息。也不知过了多久,这副骨架才变作了现在这般晶莹如雪的模样,且随着年深日久,又渐发出这种光来。你道这光是什么?”
展昭早已听入了神,眨着眼摇摇头。白玉堂笑着一拉他手,“来。”就带他循着鲲骨的两肋隙间沉下,只见在其身下,竟非砂砾之地,而是笼着一层雾气,其间有道模糊银线,纵贯鲲身头尾,仿佛那鲲伏在此处,就是为了将这条线压于身下一般。这条线极细,若断若续,细辨去,那银色竟也并非颜色,倒似极强的光,从雾底透出般。
展昭思索了下,问:“可是方才的火山,绵延到此处,又离这处地底极近,是以有光透出么?”
白玉堂摇头道:“这光到底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可听说过,我们陷空岛有一处异域?”
展昭点点头,“也与这鲲有关?”
白玉堂指指那道线,道:“这光所来之处,便是那异域了。也不知是否因为此鲲寂灭之故,才打开了异域的入口,只是,听我哥说,彼时他们虽然在此发现了异域,但却有强大的禁制,并无法进入。现下的入口,却是我白氏几代先祖,耗费了无数光阴灵力,另从别处打开的。更何况,此处距离陆地太远太深,异域百年开放之时,有上千修士要传送入内,若要传到这里,却是太也不便了。”
展昭点头称是。他回首看那副鲲骨,心中震撼无比,又觉似有种莫名的触动,他只觉这副骨架之美极强悍,在如此暗无天日的深海,每根莹白骨骼上发出的光芒,都如日光般,将骨架四周的海水也熏染的温暖了。
那副骨架便似一座城池,它的脊柱就如顶梁、肋骨就如穹顶,覆盖之下,无数深海中不能见的生物依附于其下。
成片多姿的珊瑚倚着骨骼生长,蓝紫色或翠绿色的海藻在珊瑚礁后舒展着叶曼,轻轻柔柔的缠绕在骨架之上,在珊瑚与珊瑚之间,水草与水草之间,无数斑斓的鱼虾蟹贝穿梭其中,甚而偶有海龟从一片阴影中缓慢的爬出,又爬入另一片阴影中去,透明却多彩的水母,也飘飘浮浮的在他们身畔荡漾……这些本来只在浅海栖居的生物,因着这骨架所挥洒的光芒与能量,也得以绚烂了这一方海底。
展昭捏捏白玉堂的手,轻声道:“我想去摸一下那鲲骨,行么?”
白玉堂踯躅了下,道:“离了这灵力罩,海水重逾万钧,寻常修士未必能坚持一时半刻,你可千万小心。”
展昭一笑,“无妨,我自会留意。”说着轻轻挣开白玉堂的手,往后一退,就飘出了灵力罩,浸入了海水之中。
白玉堂见展昭一身蓝衫浸在水中,就如同与海水融为一体了似的,墨色长发和蓝色衣摆在水中飘荡,沉浮之间,带起成串的气泡。他着迷的看着在闪闪发光的海水中,水波与光斑落在展昭身上,形成一圈圈斑驳的光影,他晶莹的面庞在涟漪间显得有一些模糊,让他整个人都不真实了起来,就仿佛那只是一道水中的幻影……
展昭回首对白玉堂笑了一笑,唇边就冒起一串俏皮的小气泡,他眯了眯眼睛,就扭头往鲲骨处游去,他的身形轻盈如鱼,哪怕是在这万丈深渊的海底,也显得毫不费力。白玉堂看着展昭悬浮在鲲的头骨上尺许之地,对他遥遥望了一眼,就轻轻沉下,将双手贴在鲲首的额骨之上。
白玉堂心中突然升起一阵不安……
展昭在指尖与鲲骨相触的瞬间,脑海中忽然一片白光劈过,整个脑袋就如裂开般剧痛起来。他吐出一口气,却难以动弹,手掌被牢牢吸附在鲲骨之上,无法挣脱,但他也并没有试图去挣脱,他的神识被凝固住了,全然顾不得其他,脑海中涌进无数画面,却叫他分不清是什么,似乎有冲天的火光,漫天的红影,又仿佛有尖锐的悲鸣……他的身体被巨大的痛楚漫过,他无力抵抗,只是轻微抽搐了一下,就无声无息的倒在了鲲骨之上。
白玉堂上一秒仍见展昭冲着他微笑,下一秒就见他毫无征兆的倒下了,吓得几乎魂飞魄散。他飞也似冲去,就见展昭紧闭着双眼伏在骨架上。鲲骨上的光芒照得他整个人透出光来,但他却似是无生命一般,气息全无,只有衣衫和发丝仍在水中漂浮。白玉堂将他扶起,才见有细细的血丝,从他耳内冒出,形成一小串不可辨的血珠,就消失在海水中了。
白玉堂暗叫不好,展昭昏迷后,体内灵力无神识掌控,便不能抵挡这海水的重压——他的血水既入海中,只怕还不知会引来何等妖兽。白玉堂忙将其抱在怀中,张起灵力罩,用尽最快的速度,往他通天窟的方向,飞驰而去。
海水中有远及近传来尖锐的哨声,白玉堂隐隐能感到妖气在海水中聚集涌动。他深知展昭带有灵力的血气,已引起那些隐在深海暗处的海妖怪兽的骚动了。他祭出扇子,又加了一层防护,再拍开乾坤袋,将各色加固、防御、藏匿和神行提速的符箓,一股脑的贴上灵力罩。
展昭仍旧伏在他背上一动不动。白玉堂在深海中本就占不到便宜,此刻还带着一人,又要维系重重防护,只觉灵力飞逝,他摸出一块上品灵石,握在掌心狠命汲取,堪堪补上了流去的灵力。但此时尖锐的啸声已然到了他耳畔,一阵黑雾漫过,顿时将海水中来自鲲骨的亮光遮蔽了。
白玉堂看不清前路,只感到一阵巨力抽上了防护罩,将他摇撼的险些站立不稳。他咬牙催动灵力,只想夺路冲出,但是又一记重击落下,而后黑雾散开,他只见一只巨大而狰狞的妖兽,正挥舞其无数触须,就想将他们的灵力罩往口中拖去,原来竟是一只巨型的章鱼妖兽。
白玉堂咬牙将展昭放下,跳出防护,举剑就向那巨型章鱼劈下,登时就将其一只触须斩断了。
他深知此刻万不能再让更多血水流入海中,是以这一剑之上贯穿了十足的火灵力,在削断肢体之时,就将那一截断肢给烫成了焦灰。那妖兽痛的搅天翻地的打滚,一时海底沉沙翻起,将海水搅得浑浊不堪。
白玉堂那一剑虽然了得,但在海底要有此效,耗费的灵力却是陆上的数倍,他不敢稍有停歇,张开神识,透过浑水,杀招就直取巨型章鱼顶心。
然则这只章鱼怕已近十阶,且海底妖兽较之陆上,更有不一样的凶顽。它虽剧痛之下躲避不及,但数丈的触须狂舞如利箭四射,却也不易靠近,它张口又是一团黑雾,溶在海水中就朝白玉堂漫来。
此回白玉堂无灵力罩护持,如何敢让之近身,双掌一推,海水中就如刮起飓风般,一股热浪席卷而上,一时海水如沸,倒也被他暂逼停了毒水的攻势。
但是他既不能立杀此妖,时间再拖一分对他都是不利,这海底无穷无尽的妖兽,只怕不一时都要被吸引过来了。
正在僵持之时,只见一只苍白的手掌伸到白玉堂眼前,蓝光微闪,一层水灵力织成的防护罩就将他包裹了起来,而后冰蓝小剑起,在海水中迅速穿梭布阵,不一时就将漆黑的毒水阻隔在外了。
白玉堂这才撤掌回首去看,就见展昭不知何时醒了,面色虽苍白,但眼底好歹恢复了些神采,他对着白玉堂虚弱一笑:“对不住,可是我招来了妖兽?”
白玉堂眼圈都几乎红了,黯声道:“不!是我让你陷入了险境!”
但展昭既醒,形势立变,他二人联手,一攻一防,顿时就将那巨型章鱼压制了下来。展昭剑阵挡着那章鱼的触须并毒水,白玉堂炙热剑意如游鱼般挥扫而过,搅得海水沸腾,白光过处,登时就将那章鱼的触须又削下数支来。那妖兽这下情知不敌,转身就想逃离。
白玉堂还想补上一剑将其了结,却被展昭叫住,道:“我们快撤,后面已有更多的妖兽往这里来了。”
白玉堂看展昭说话声轻气浮,想是方才一番打斗已十分勉强,忙将其揽在怀里,重新加固了灵力罩,复往通天窟退去。
身后,那章鱼已退进了黑暗的海域。但就在他们离开片刻后,一股血水从黑暗中涌出,那巨型章鱼的一支触须蓦然滑落,而后,一头全身墨黑的怪鱼从黑暗中慢腾腾的游出。
只看它整个头部望去就是一张巨嘴,四排尖利巨齿突兀的耸立在外,口角还挂着巨型章鱼仍在抽动的一条触须,血水正从它口中漫溢而出。
原来那章鱼在退后之际,竟撞入了这怪兽嘴边。只见这怪鱼停在方才白展二人驻留之地,停顿了片刻,口边鱼鳍摆动,便复又往前追赶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