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第七年，蝉声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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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裹挟着南方城市特有的潮热，吹拂着青城一中外那排枝繁叶茂的香樟树，蝉鸣聒噪，一声接着一声，仿佛在为即将登场的故事不遗余力地奏响序曲。
林知微站在高二（三）班的门口，微微吸了一口气。
她身上洗得发白的蓝色校服，在一众穿着各式新款运动鞋、低声交流着最新款手机或是周末去了哪家高级餐厅的同学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并不在意这些，或者说，她早已习惯了这种无形的壁垒。
她更在意的是书包夹层里那张薄薄的、却重若千斤的银行卡——里面是她刚为一个本地小公司写完数据爬虫程序赚到的三千块，足以支付奶奶这个月的部分药费。
班主任老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面容和蔼的中年男人，他站在讲台上，简单介绍：“同学们静一静，这是我们从市二中转来的新同学，林知微。大家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夹杂着几道好奇的、审视的，甚至是不以为然的目光。
“林知微同学成绩优异，尤其是理科，大家要多向她学习。”
老陈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林知微，你先坐到陆嘉言旁边那个空位吧。”
这个名字让教室里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林知微顺着老陈指的方向看去。
窗边，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趴在桌子上，似乎睡得正沉。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略显凌乱的黑色短发上跳跃，勾勒出流畅而锐利的肩线。
即使只看得到一个后脑勺和一小部分侧脸，也能感受到那股生人勿近的桀骜气场。
“老师，”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响起，“陆嘉言他不是说不喜欢别人坐他旁边吗？”
老陈推了推眼镜，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教室是学习的地方，没有专属座位。林知微，过去吧。”
林知微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背着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帆布书包，在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那个角落的空位。
*啧，陆嘉言。* 她心里掠过这个名字。
转学前来之前，她对这个青城一中著名的风云人物略有耳闻——家世显赫，打架惹事，成绩垫底，是老师头疼、学生畏惧的存在。
据说上个学期，他把试图管教他的前任同桌直接“吓”得申请调了班。
*麻烦。* 林知微内心OS犀利地给出评价。
她只想安安静静读书，赚钱，照顾好奶奶。
任何可能影响她达成目标的“不稳定因素”，都被她归类为“麻烦”。
她轻轻拉开椅子，动作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但趴在桌上的男生还是动了。
他抬起头，眉头紧锁，眼神里带着没睡醒的戾气和被打扰的不耐烦，精准地投向这个“入侵者”。
四目相对。
林知微看清了他的脸。
是极其出色的长相，眉骨很高，鼻梁挺直，下颌线利落分明。
只是那双眼睛，此刻像淬了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排斥，侵略性十足。
“谁让你坐这的？”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语气却很冲。
“陈老师。”林知微平静地回答，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涧冷泉。
她不再看他，自顾自地坐下，从书包里拿出数学课本和一本边缘已经磨损的《算法导论》，后者被她迅速而小心地塞进了抽屉最里层。
陆嘉言盯着她看了几秒，女孩侧脸线条干净利落，睫毛很长，皮肤是缺乏血色的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完全无视了他的存在。
这种彻底的漠视，比他预想中的害怕、讨好或者故作镇定，都更让他觉得……意外。
他嗤笑一声，没再说什么，重新趴了回去。算是默许。
周围的同学见没爆发预期中的冲突，渐渐收回了目光。
第一节课是数学。
老师讲解的数列题目对于林知微而言过于基础。
她摊开练习本，笔尖却无意识地在空白处写下了一串简洁优美的代码逻辑，思考着昨晚接的那个小项目里一个优化算法的问题。
“林知微同学，”数学老师突然点了她的名，“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的第二问，有几种解法？”
教室里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
有看好戏的，也有真正好奇这位“成绩优异”的转学生成色的。
林知微回过神，放下笔，站起身。
她目光扫过黑板上的题目，几乎没有停顿，清晰开口：
“三种。第一种，常规的数学归纳法；
第二种，构造函数利用导数求极值；
第三种，可以转化为差分方程求解通项公式。”
她语速平稳，条理分明，甚至将三种方法的简要步骤都概述了一遍。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这道题是去年的高考压轴题变式，能想出两种方法就算不错了。
数学老师眼中闪过赞许：“很好，请坐。林知微同学的思路非常开阔，大家要学习这种发散思维。”
坐下时，林知微能感觉到旁边那道原本闭合的气场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陆嘉言不知何时又抬起了头，正侧着头看她，眼神里的冰渣子融化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探究。
*看什么？* 她内心嘀咕，*代码比你的脸好看。*
下课铃响。
林知微正准备去接点热水，一个穿着名牌篮球鞋的男生嬉笑着走过来，手臂看似无意地重重撞在她的桌角。
“哗啦——”
她的铅笔盒掉在地上，几支最普通的水笔、一块已经用到很小的橡皮滚落出来。
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花里胡哨的文具，寒酸得彻底。
那男生毫无诚意地“哎呀”一声：“不好意思啊，转学生，没看见。”
周围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林知微没说话，只是蹲下身，默默地去捡。
她习惯了这种不动声色的排挤和试探。
贫穷是原罪，在某种程度上，尤其是在青春期的小团体里。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捡起了那支滚到椅子脚下的中性笔。
是陆嘉言。
他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让那个撞桌角的男生收敛了笑容。
陆嘉言没看那男生，而是垂眸看着蹲在地上的林知微，手指捏着那支笔，递到她面前。
他的指尖干净修长，与那支廉价的笔形成鲜明对比。
“谢谢。”林知微接过，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陆嘉言这才抬眼，目光懒洋洋地扫向那个挑事的男生，声音不大，却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
“李铭，眼睛不需要的话，可以捐出去。”
叫李铭的男生脸色一白，嗫嚅着：“言哥，我……”
“滚。”一个字，简洁有力。
李铭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陆嘉言重新坐下，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苍蝇。
他侧头，看见林知微已经收拾好东西，正拿出一个老旧的水杯准备去打水。
“喂。”他忽然开口。
林知微脚步一顿，回头看他。
陆嘉言从抽屉里摸出一盒没拆封的牛奶，随手放到她桌上，语气还是那股拽上天的调调：“赔你的。”
林知微看了一眼那盒价格不菲的进口牛奶，又看向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不解。
“精神损失费。”陆嘉言补充道，然后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吵到我睡觉了。”
*……理由真烂。* 林知微内心吐槽。
但她没拒绝，只是平静地拿起牛奶，放进抽屉，和那本《算法导论》放在一起。“谢谢。”
她转身离开去打水。
陆嘉言看着她的背影，纤细却挺直，像一株生长在悬崖边的小白杨，风雨不折。
他想起她刚才解题时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冷静、专注、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和他见过的所有眼神都不同。
有点意思。
他屈起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这个新同桌，似乎不像看起来那么……无趣。
放学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禁制，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
林知微快速收拾好书包，她要去门卫张大爷那里取奶奶寄来的户口本复印件，然后赶去图书馆做今天计划内的物理竞赛题。
刚走出教学楼，就被一个温润的声音叫住。
“林知微同学？”
她回头，看到一个穿着干净校服的男生站在不远处，夕阳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他气质清俊，眉眼温和，是那种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长相。
“你好，我是学生会的顾云深。”
他走上前，笑容得体，“陈老师让我把这个月的贫困生补助申请表给你，顺便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顾云深。* 林知微知道这个名字，青城一中的骄傲，常年稳居年级第一，学生会主席，家世好，教养好，是无数女生心目中的白月光。
“谢谢，我自己可以。”
她接过表格，语气疏离。她不需要怜悯，尤其是这种居高临下的“帮助”。
顾云深似乎看出了她的抵触，并不介意，依旧温和地说：
“如果有任何学习或者生活上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对了，下个月的物理竞赛校内选拔，期待你的表现。”
他这话是出于真心。
他看过林知微的转学成绩单，尤其是物理和数学，几乎满分。
“我会的。”林知微点点头，算是回应。
这时，一阵嚣张的机车轰鸣声由远及近。
陆嘉言骑着一辆造型流畅的重型机车，一个利落的甩尾，停在了不远处的校门口。
他没戴头盔，碎发被风吹得微乱，夕阳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张扬又夺目。
他单脚支地，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林知微和顾云深身上。
尤其是在看到顾云深时，他眼神眯了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林知微。”他忽然扬声喊道，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林知微和顾云深都看了过去。
陆嘉言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带着点不耐烦，又像是宣告所有权：“磨蹭什么？走了。”
周围准备回家的同学都停下了脚步，目光在三人之间逡巡，充满了震惊和八卦。
陆嘉言在叫那个转学生？他们认识？而且这语气……
林知微蹙眉，他又在发什么疯？
顾云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看向陆嘉言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审视。
陆嘉言却像是没看见，只盯着林知微，又催促了一遍，语气却奇异地软了一丝，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别扭：“快点，有事问你。”
林知微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直觉留在这里成为焦点更麻烦。
她朝顾云深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背着书包，在一片探究的目光中，走向校门口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
她走得不快，步态平稳。
陆嘉言看着她一步步走近，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里，难得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在她距离他还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忽然伸手，从机车把手上挂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东西，塞到她怀里。
是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煎饼果子，加了双份的鸡蛋和里脊。
“拿着，”他语气依旧很拽，眼神却飘向别处，“看你中午就啃了个馒头，瘦得跟豆芽菜似的，风一吹就倒。别到时候说我虐待同桌。”
林知微抱着手里热乎乎的煎饼果子，愣住了。
煎饼的香气混合着机油和少年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扑面而来。
喧闹的放学人潮，绚烂的夕阳，嘈杂的蝉鸣，以及身边这个脾气坏得要死、举动却莫名突兀的少年……一切仿佛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
她抬头，看向陆嘉言。
他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猛地拧动油门，机车发出更大的轰鸣。
“上车，”他侧过头，耳根似乎有点红，语气凶巴巴的，“顺路送你到公交站。”
蝉声在此刻达到了鼎盛，仿佛要穿透整个夏天。
林知微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煎饼果子，第一次，对这个充满“麻烦”的同桌，产生了一丝超出计划之外的好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第七年，蝉声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