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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这鬼咋这么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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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级群里,毕常乐@江凡的消息断断续续又跳出来几条,带着一种令人不快的执着。江凡看了一眼,只觉得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没回复,直接屏蔽了群消息提醒。
对方却像是被这种沉默激起了某种扭曲的胜负欲,越发来劲。直到班长再次被炸出来,好言好语安抚了毕常乐几句,又私下给江凡发了消息。
——班长:凡凡啊,来一趟吧,六年了,大家聚聚,吃个饭而已。
班长叫陈默,长得人高马大,性格却意外地温和厚道。他是极少数没有参与过孤立江凡,甚至偶尔会在他被刻意刁难时,不着痕迹地帮忙挡一下的人。这份善意在当时冰冷的环境里,像一小簇微弱的火苗,江凡记着。
他盯着屏幕上那几行字,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缓缓敲下一个字:
——好。
群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像一场短暂的闹剧落幕。江凡盯着毕常乐那个名字,胃里一阵翻搅般的恶心。
这么多年了,这人身上那种自以为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恶劣,真是一点没变。
……
周末转眼就到。天气比预报的更冷,北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江凡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抽出了那件相对厚实的深灰色羊毛大衣。
“外面冷成那样,你就穿这个?”顾影的声音响起,带着不赞同。他在江凡旁边,看着对方换鞋,“你高烧才好没几天。”
“冬天的衣服还没拿出来。”江凡低头系鞋带,声音闷闷的。
“手机,钥匙,助听器。”顾影像个人形备忘提示器,一项项念出来。
“带了,都带了。”江凡直起身,拍了拍口袋确认。这种被念叨的感觉很奇怪,不完全是厌烦,反而有种……被记挂着的实感。
推开门,冷风立刻灌了进来,吹得他眯起眼睛。他裹紧大衣,快步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晚高峰加上周末,通往商业区的路堵得水泄不通。计价器上的数字不急不缓地跳动,窗外的车灯连成一片停滞的光河。江凡靠着车窗,看着外面模糊的霓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
二十分钟的路程,硬是拖了近一个小时。
当他终于赶到那家装潢考究的饭店楼下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整整二十分钟。寒风卷着枯叶打旋,他付了钱下车,快步走进暖气充足的大堂。
“666包厢,这边请。”穿着制服的服务生微笑着引路。
踩着柔软的地毯,穿过灯火辉煌、人声隐约的走廊,服务生在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前停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门内,推杯换盏的喧哗、哄笑与劝酒声已经清晰地透了出来。
江凡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稍微压下了胃部的不适和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他伸手,推开了门。
“抱歉,我来迟了。”
包厢里的暖气混杂着酒菜香气扑面而来。圆桌旁坐了十几个人,此刻正热闹着。随着他推门,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瞬间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说笑声戛然而止。几个正举着杯子的人动作顿在半空,脸上还残留着未褪的笑意,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惊愕、打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江凡站在门口,一身寒气还未散尽,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道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如同实质。那种熟悉的、被置于聚光灯下审视的孤立感,又一次将他密密实实地包裹起来。他迅速扫了一眼圆桌——果然,只剩一个空位。
空位的旁边,坐着毕常乐。
他今天似乎刻意打扮过,头发梳得整齐,穿着一件价格不菲的羊绒衫,手指上那枚装饰戒指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他正侧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到江凡,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眼神深了几分。
“哎哟,可算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冻坏了吧!”班长陈默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站起来招呼,笑容热情,试图打破僵局,“就等你了!肯定是堵车了吧?这破交通……别站门口了,赶紧坐下暖和暖和!哎,张罗扬,你举着那半杯酒干嘛呢?!是不是不行了?!”
江凡冲陈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硬着头皮,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下,走到那个空位,拉开椅子坐下。木质椅腿与地板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身侧立刻传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亲昵和责备:“怎么来这么迟?”
是毕常乐。
江凡没看他,拿起面前消毒好的毛巾擦了擦手,淡淡道:“堵车。”
“你他妈说谁不行呢?!”另一头,张罗扬满脸通红,正扯着嗓子嚷嚷,似乎刚才的停顿只是中场休息,此刻又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仰头将杯中白酒一饮而尽,“老子这才刚开始!”
气氛被这一打岔,重新活络起来。人们移开视线,投入到各自的喝酒吹牛中,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安静只是错觉。只是偶尔,还是会有几道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江凡这边,带着好奇或探究。
江凡没有动筷子。桌上菜肴丰盛,色香俱全,但他提不起丝毫食欲。也没人过来找他喝酒,他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离开,独自占据着圆桌的一角。
他低下头,解锁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点开写作软件的后台,开始机械地回复读者的留言。
【Dreamer还会继续保持日更吗?求回复!这对一个追更的人很重要!【哭哭】】
Dreamer:会的,接下来一个月都会保持日更。
【Dreamer!这本快完结了吗?!完结的话多久再开文啊……】
Dreamer:没有,大概还剩五十多章才会完结,完结后会休息两个月再开。
指尖在屏幕上跳动,将思绪短暂地拉入那个由他掌控的虚构世界。只有在这里,他才是“Dreamer”,是创造者,而不是这个尴尬聚会里格格不入的旁观者。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毕常安的声音凑近,带着酒气,他几乎是贴着江凡的耳朵在说话,目光有意无意地向手机屏幕瞟。
江凡身体一僵,立刻向另一侧挪开些许距离,眉头蹙起,毫无刻意地将手机熄屏。
他没有回应,甚至懒得给对方一个眼神。
毕常乐碰了个软钉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端起自己的酒杯,神态自若地加入了旁边几个人的划拳游戏,仿佛刚才那短暂的搭讪只是随口一问。之前群里那个咄咄逼人、非要他来的,仿佛是另一个人。
江凡不再看手机。他把手机扣在桌面上,目光落在面前骨碟精致的花纹上,开始发呆。
顾影好像没跟来。
这个念头突兀地跳出来。从下车到现在,耳边一直是现实世界的嘈杂——劝酒声、吹牛声、碗碟碰撞声、毕常安令人不适的呼吸声……唯独少了那个熟悉的、或欠揍或唠叨的嗓音。
他居然……有点不习惯。
这发现让江凡自己都愣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他竟然会期待那个“鬼”在身边总是胡说八道了?
时间在包厢里粘稠地流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烟味渐渐弥漫开来。几个男人开始互相递烟,点燃,吞云吐雾。辛辣的烟草气味钻进鼻腔,混合着酒精和食物的复杂味道,让江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左耳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再也坐不住了。
“失陪一下。”他低声说了一句,起身离席。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没人注意,也没人理会。
走出包厢,关上那扇厚重的门,令人窒息的烟酒气和噪音全部隔绝在了身后。走廊里空气清新了许多,但也更冷。江凡快步走向尽头的洗手间。
关上隔间的门,世界终于彻底安静。
他靠在冰冷的隔板上,深深吸了几口气,试图压下心头那股烦闷和恶心。然后走到洗手池前,拧开冷水。
冰冷的水流冲刷过手尖,带来刺骨的凉意。他掬起一捧,用力扑在脸上。冷水激得他浑身一颤,却也暂时驱散了脸上的燥热和心头的窒闷。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
镜中的青年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头发被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角。水珠顺着清晰的下颌线滚落,没入衣领。他的眼神略有些空洞,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厌倦,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刚从水里捞起来的苍白躯壳。
江凡盯着自己看了几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嘲般的笑容,然后又低下头,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
“这个天用凉水洗脸,不冷吗?”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但在空旷安静的洗手间里,清晰得如同耳语。
江凡掬着水的手猛地一颤,水花溅到了洗手台上。
他抬起湿漉漉的脸,透过模糊的镜面,看到了身后的人。
又是毕常乐。
他不知何时跟了出来,此刻正站在江凡身后几步远的地方,靠着洗手台的大理石边沿,双手插在裤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紧紧锁着镜中的江凡。那枚戒指在他手指上无意识地转动着。
江凡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关上水龙头,抽出纸巾慢慢擦了擦手,透过镜子与毕常安对视了一眼后,便随即移开目光,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江凡。”毕常安叫住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江凡脚步不停。
“等等!”毕常安上前一步,伸手,手指轻轻勾住了江凡大衣的衣角。动作有些迟疑,像是怕他立刻走掉一般。
江凡脚步顿住。衣角传来的微弱拉扯感,像一条冰冷的细蛇爬上脊背。胃里的恶心感瞬间加剧,左耳的隐痛也变得尖锐。他垂下眼,看着那只勾着自己衣角的手,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像是覆上了一层寒霜。
他没回头,只是抬手,用力将自己的衣角从对方手指间扯了回来。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刺啦”声。
毕常安的手僵在半空,看着江凡冰冷的侧脸,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收回手,指尖神经质地摩挲着那枚戒指,脸上表情复杂,混合着懊恼、烦躁和一种说不清的执拗。
“江凡……我们谈谈,行吗?”他再次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就几分钟。”
“如果谈的是当年的事,”江凡终于转过身,直面着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讥诮的冷笑,“我认为没必要。毕常乐,我把话放在这儿——六年前我没原谅你,去年你找过我一次,我同样没有答应你,而现在,以后,也永远不会。”
他说得清晰、缓慢,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毕常乐的脸色变了变,眼神里闪过难堪和一丝怒意,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压了下去。他看着江凡转身又要走,急忙上前。
“等等!我还没……”
话音未落,他已经再次伸手,这一次不再是勾衣角,而是直接抓住了江凡的手腕。
皮肤接触的瞬间,江凡瞳孔骤缩,一种混杂着惊怒和生理性厌恶的颤栗猛地窜遍全身。左耳内部的疼痛像被引爆,“嗡”的一声炸开,尖锐的耳鸣瞬间淹没了其他声音。
“放开!”他厉声喝道,猛地甩手,试图挣脱。但毕常乐抓得很紧,指节用力到发白。
“毕常安你他妈有病?!”江凡彻底被激怒了,声音因愤怒和耳鸣而拔高,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回荡。他用力将手腕从对方铁钳般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几道清晰的红痕,他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与毕常乐拉开距离,眼神锐利如刀,胸膛微微起伏。
动静引来了外面路过的人好奇的侧目,毕常乐脸上有些挂不住,闪过一丝愠怒,但看着江凡戒备而厌恶的眼神,那点怒气又迅速被一种急于解释的急切取代。他向前一步,再次伸出手,语气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江凡,对不起,我刚才……有些失控……我不是想……我们好好说行不行?我……”
“呃——!”
一声短促的痛呼打断了他的话。
毕常乐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被突如其来的一拳砸在了脸上,他闷哼一声,脚下不稳,直接撞在了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江凡愣住了,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紧接着,一个他无比熟悉、此刻却带着勃然怒意的声音,炸响在洗手间压抑的空气里:
“妈的!你平常不挺能嘚瑟吗?!怎么这时候就知道站着挨欺负?!”
江凡猛地转头。
只见身侧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一个……他从未见过,却又感觉无比熟悉的人。
那人个子很高,比江凡还高出半个头,穿着件看起来质感不错的黑色大衣,衬得身形挺拔利落。头发看起来有些凌乱,像是匆忙赶来。一张脸生得极其俊朗,眉眼深邃,尤其是一双桃花眼,此刻正微微上挑,里面燃烧着显而易见的怒火,死死瞪着墙边捂着脸、还有些发懵的毕常乐。
但最让江凡心脏骤停的,是那张陌生的脸上,此刻正带着他听了几个月,熟悉带刻入骨头的那独一无二的嗓音。
“我就说他妈不放心得跟来看看!”那人骂骂咧咧着,活动了一下刚才挥拳的手腕,语气鄙夷,“这怂逼玩意儿就是欠收拾!该扔粪坑里涮涮再拎出来!”
毕常乐甩了甩头,从撞击的眩晕中缓过神来,左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他有些发懵地看着江凡,“你打我?!”
“我打的,打你怎么了?”男人挑眉,眼神凶戾,往前逼近一步,“再碰他一下试试?老子让你……”
顾影!
江凡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他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扫了眼想要开骂的人,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他们冲出了洗手间,身后传来毕常乐气急败坏的喊声,但很快被抛远。
直到两人跑到一个里酒店有些距离的巷子里才停了下来。
只剩下他们两个。江凡喘着气,靠在冰凉的墙壁上,终于有机会抬起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毫无阻碍地,看向身边这个“人”。
陌生的、俊美得有些过分的脸庞。熟悉的、带着玩味笑意的眼神。比他略高的身形。黑色大衣下依稀可见的、属于年轻男性的结实轮廓。
以及,那只依然紧紧抓着他手腕的、温暖而真实的手。
顾影也侧过头,看着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那抹江凡“听”了无数次,此刻终于能“看”到的笑。
“看什么呢?”他声音压低,带着戏谑,“我刚刚那一拳是不是很帅?”
江凡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任何声音。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盘旋、炸开。
顾影……他……真的能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