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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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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白走的那天,江城下了场小雨,淅淅沥沥的雨声敲在病房的玻璃上,像是在替我哭。
他走后,我的身体也迅速垮了下来,起初只是反复低烧,后来连下床都要扶着墙,走两步就喘得厉害。医生拿着化验单,语气委婉地解释,这是长期过度悲伤引发的躯体化反应,让我放宽心。
可我比谁都清楚,不是身体垮了,是心里那盏亮了三十年的灯灭了,连带着胸腔里的生命力,都被一并抽走了大半。
后来我总在深夜惊醒,冷汗把枕套浸得发潮,手指会下意识地往床的另一侧探。
那里本该躺着喻白。往常我一醒,他就会迷迷糊糊往我怀里蹭,下巴轻轻抵着我肩膀,连带着呼吸都裹着暖意,声音黏着没散的睡意,软乎乎地蹭在我耳边问:“沈总又做噩梦了?”
可现在,指尖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床单。那寒意顺着指缝往骨缝里钻,一路爬到心口,冻得我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疼。
早在喻白生病期间,我便把公司的事务全权交给了副手,如今更是连书房都很少去,每日就枯坐在庭院的藤椅上,目光发直地盯着那排梧桐树。
树苗是我们刚在一起那年栽的,当时喻白还笑着勾我手腕,说:“等它们长到齐屋顶高,咱们就搬张茶桌来,在这儿晒着太阳喝茶。”
如今院子里的梧桐树真的长到亭亭如盖,枝桠都快伸到二楼的窗台,可那个说要一起喝茶的人,却永远缺席了。
书房的钢琴落满了灰尘,黑色的琴键上蒙着一层白,像是落了场不会化的雪。
某次我恍惚着推开书房门,指尖轻轻拂过钢琴盖,积灰被扫出一道浅痕,在昏暗里格外显眼。掀开琴盖时,一张纸从琴凳下飘落在地上,是喻白没写完的乐谱,音符歪歪扭扭的,墨色深浅不一,大概是他生病后写的。
纸页间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他熟悉的字迹:"给总爱加班的沈先生的安眠曲。"
最后那句承诺的墨痕像还带着温度,可写承诺的人,再也没法坐在这架钢琴前,给我弹这首没写完的曲子了。
我捏着便签,指腹反复摩挲“安眠曲”三个字,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蒙尘的琴键上,发出一声闷响,又迅速被空荡的书房吞了进去。
入秋的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没有一点预兆,就像喻白的离开。我让司机把车开到墓园,撑着伞在喻白的墓碑前站了整整一个下午。雨丝顺着伞沿往下滴,打湿了我的裤脚,寒意顺着脚踝往上爬,可我一点都不觉得冷。
墓碑上的照片是我们结婚十周年时拍的,喻白穿着白色衬衫,站在梧桐树下笑,阳光落在他发梢,连睫毛都闪着光,那模样意气风发,仿佛从未被病痛折磨过。
我伸出手,指尖抚过冰冷的大理石,照片里他的笑容明明那么暖,可我摸到的只有一片寒凉,满心的思念堵在喉咙里,像被棉花塞住,连一句我想你都说不出口。
那天夜里我又梦到了喻白,梦里是我们刚确定关系的那一晚,水晶灯的光落在他身上,月白西装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他手里端着香槟,朝我走过来时,腕间的翡翠珠串轻轻响。走到我面前时,突然伸出手,掌心向上,眼里盛着笑意:"沈叙,这次换你追我好不好?"
我刚要伸手,梦突然碎了,晨光穿透薄雾,落在我脸上,监护仪发出绵长的嗡鸣,那声音尖锐得刺耳。恍惚间,我好像感觉到有温热的手指擦过我的眼角,带着熟悉的雪松香气,像他还在时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