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青鸟探险队》鸢尾吻过海平线

16、第十六章

　　傍晚时分，永恒都的天色并未完全暗下，而是一种深邃的蓝紫色，天空像铺开的深色绒布，上面缀着细碎的银光。
　　城中各处开始亮起灯火。矮人工匠区的熔炉火光透过彩窗晕出暖黄的光晕，精灵树屋上悬挂的月光石灯盏泛着清辉，人类居住区的油灯与蜡烛在窗后跳动。而埃尔德林吟游诗人学院，此刻已成为整座城市最明亮的所在。
　　亚丝明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深紫色长裙，袖口与裙摆绣有银色时间符文，既庄重又符合她魔法师的身份。莉泽洛特则选择了帝国宫廷风格的浅金色礼服，裙摆蓬松层叠，碧绿眼眸在烛火映照下格外明亮。
　　当她们在居所大厅会合时，罗莎琳德也已准备好。她依旧穿着那身白绿相间的魔法袍，只是外罩了一件绣有银线的浅灰色斗篷，金发松松挽起，露出修长的颈项。
　　“你们都准备好了？”罗莎琳德的目光温和地扫过两人。
　　“嗯！”莉泽洛特点头，手中握着一把精致的摺扇，这是她为数不多从宫廷带出来的礼仪配饰之一。
　　亚丝明轻声应道：“好了。”
　　三人沿着傍晚时走过的街道再次向埃尔德林学院走去。
　　此时的街道与白天截然不同，沿途家家户户的门廊都挂起了灯，一些店铺门口摆出了小摊，贩卖热饮、烤坚果或手工纪念品。空气中飘荡着香料、蜂蜜与炭火的气息，混杂着不同种族语言的谈笑声，构成一幅鲜活生动的北地夜晚图景。
　　越接近学院，喧闹声便越发明亮。远远就能看见学院庭院上方悬浮着数十个发光的水晶球，它们被魔法固定在空中，散发出柔和不刺眼的光芒，将整个中央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音乐声已经传来，不是单一的乐器，而是多种旋律交织在一起。有矮人战鼓沉稳的节奏，精灵竖琴清越的拨弦，人类笛子欢快的曲调，甚至还有某种低沉悠扬、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号角声。
　　学院入口处站着两位身着礼服的接待者，一位是留着整齐胡须的矮人，另一位是耳朵尖长、气质优雅的精灵。他们看到罗莎琳德，同时露出笑容。
　　“罗莎琳德女士！欢迎回来。”精灵接待者微微躬身，“雷米领主已在内庭等候。”
　　“还有尊贵的公主殿下，塞勒内小姐，”矮人接待者声音洪亮却不失礼节，“请进！今晚的宴会一定会让你们难忘！”
　　穿过门廊，眼前的景象让莉泽洛特和亚丝明同时停下了脚步。
　　白天那个开阔的庭院已经完全变了模样。中央的表演区被清理出来，铺上了深蓝色的地毯，周围阶梯式的座位此刻摆满了长桌与座椅，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摆放着闪闪发光的银制餐具与水晶杯。大约已有上百人落座，种族各异。能看到矮人豪爽地举杯，精灵优雅地交谈，人类商人热络地攀谈，几个山丘巨人坐在特制的加大座椅上，正低头与身旁的侏儒工匠讨论着什么。
　　最引人注目的是庭院四周设置的展示区：东侧是矮人工匠的展示台，陈列着精美的金属工艺品与闪烁的宝石；南侧是精灵的展示区，摆放着活体植物盆景、天然织品与草药；西侧则悬挂着巨幅的冰晶雕刻画，记录着凛冬城邦的历史事件；北侧则是美食区，长桌上摆满了各族特色食物。有矮人烟熏肉与蜜酒、精灵花果茶点与水晶糕、人类烘焙的面包与馅饼，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但看起来十分诱人的异域美食。
　　空气中交织着食物香气、酒香、花香与淡淡的魔法气息。
　　“这太壮观了。”莉泽洛特轻声说，她努力维持着公主的仪态，但眼睛忍不住四处张望。
　　亚丝明的目光则落在那些悬浮的水晶球上，她能感受到其中精巧的魔法结构。它们既是照明，也形成了一层温和的温度屏障，让庭院内温暖如春，与外面的冬夜形成鲜明对比。
　　“罗莎琳德！这边！”
　　雷米领主的声音从左侧传来。他站在一张主桌旁，今晚换上了一身深蓝色镶银边的正式礼服，长发整齐束起，显得更加英挺。他身旁已坐着几位看起来身份重要的人物。一位白发苍苍但目光锐利的矮人长老，一位面容美丽沉静的精灵女士，还有几位人类装束的代表。
　　罗莎琳德领着莉泽洛特和亚丝明走过去。沿途不断有人向罗莎琳德点头致意或打招呼，她一一温和回应，显然在这里备受尊敬。
　　“公主殿下，塞勒内小姐，欢迎。”雷米微笑着示意她们入座主桌的空位，“请允许我介绍今晚的几位贵宾。”
　　他先指向那位矮人长老：“这位是熔炉氏族的杜瓦林长老，永恒都最好的武器工匠之一，也是矮人在城邦议会的代表。”
　　杜瓦林长老站起身，他的身高只到普通人腰部，向莉泽洛特行了一个标准的矮人礼，声音如矿石碰撞般铿锵：“公主殿下，你的光临让今晚的炉火更旺了！”
　　莉泽洛特得体地回礼：“很荣幸认识你，杜瓦林长老。贵氏族的锻造技艺闻名遐迩。”
　　接着是那位精灵女士。
　　“这位是莱安娜拉女士，永暮森林的管理者，前精灵族长，也是我的老朋友。”雷米介绍时语气格外敬重。
　　莱安娜拉起身，她的动作流畅自然，浅金色的长发仿佛月光织就，淡紫色的眼眸平静温和。她向莉泽洛特微微颔首：“公主殿下，欢迎来到北方。愿星辰指引你的道路。”她的声音轻柔却清晰。
　　“感谢你，莱安娜拉女士。”莉泽洛特回应，她能感觉到这位精灵女士身上有种与罗莎琳德相似却又不同的气质，更加悠远，更加接近森林本身。
　　莱安娜拉的目光随后落在罗莎琳德身上，两人对视，某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
　　莱安娜拉的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罗莎，很高兴看到你平安归来。”
　　“莱安娜拉，你的花园还是一样令人安心。”罗莎琳德回应，语气是见到真正旧识时的放松。
　　最后雷米介绍了其他几位人类代表，都是永恒都重要的商会会长或学者。
　　互相致意后，众人落座。
　　几乎就在同时，庭院中央的灯光暗了下来，只留一束光打在表演区中央。
　　利兰德尔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他那把鲁特琴。他今晚换上了一身更加华丽的吟游诗人装束，深红色外套上绣着金色的音符与星辰图案。
　　“各位尊贵的来宾，朋友们！”利兰德尔的声音在魔法辅助下传遍整个庭院，清晰而富有感染力，“欢迎来到埃尔德林学院，来到这个用故事与歌声编织的夜晚！”
　　掌声响起，夹杂着矮人欢呼与精灵轻柔的拍手声。
　　“今夜，我们齐聚于此，庆祝两件喜事！”利兰德尔继续说，灰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第一，庆祝永暮森林的阴影散去，生命重归平衡。这得益于一位勇敢女士的无私奉献！”他的目光投向主桌的罗莎琳德，许多人随之望去，掌声更加热烈。
　　罗莎琳德微微颔首回应，表情平静。
　　“第二，”利兰德尔的声音变得庄重，“欢迎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布兰奇菲尔德帝国的莉泽洛特公主殿下！你的到来，为永恒的冰雪带来了南方的暖意，为凛冬城邦与帝国之间的友谊谱写了新的序章！”
　　灯光适当地打在莉泽洛特身上。她站起身，向四周优雅行礼，碧绿眼眸中映着璀璨的光。掌声雷动。
　　“那么，让我们开始今晚的盛宴吧！”利兰德尔高声宣布，“以美食，以美酒，以音乐，以故事，以我们多元却和谐的文化，款待每一位朋友！”
　　话音落下，灯光重新亮起。早已待命的侍者们开始穿梭上菜，乐师们奏起轻快的迎宾曲。庭院瞬间恢复了热闹的交谈声。
　　莉泽洛特刚坐下，就被面前陆续摆上的餐点吸引了注意力。她面前摆着一小碟晶莹剔透的水晶糕，旁边是冒着热气的浓汤，汤里漂浮着不知名的香草和蘑菇，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这是永暮森林的特产，月光菇与银叶草熬制的汤。”莱安娜拉轻声解释，“对人类的身体有温和的滋养效果。”
　　亚丝明面前则是一份烤得恰到好处的鱼类，配着某种紫色的浆果酱汁。雷米向她介绍：“寒水湖的冰鳞鱼，只生长在最洁净的冷水域。配的是雪浆果酱，能平衡鱼肉的微寒。”
　　至于罗莎琳德，她的餐点明显不同。各种烤蔬菜、坚果、蘑菇和水果摆成精致的拼盘，还有一碗散发着清香的谷物粥。
　　“罗莎琳德女士是因为混血体质，才完全不用肉食的吗？”莉泽洛特小声问坐在她另一侧的亚丝明。
　　亚丝明点头，同样压低声音：“精灵与鹿族的混血，体质使然。她说尝肉味会感到不适。”
　　宴会进行得很愉快。不同种族的人开始轮流到主桌敬酒。矮人端着满满的蜜酒酒杯，说话洪亮直爽；精灵捧着精致的果酒杯，措辞优雅含蓄；人类代表们则更擅长外交辞令，既表达敬意又不失分寸。莉泽洛特作为公主，得体地应对每一份问候，时而用摺扇轻掩唇角微笑，时而举杯示意。亚丝明则更多是安静观察，偶尔在有人向她致意时礼貌回应。
　　罗莎琳德在整个过程中显得游刃有余。她能以矮人语与杜瓦林长老讨论金属淬火的技巧，能用精灵古语与莱安娜拉交谈花园栽培的心得，也能用流利的大陆通用语与人类商会会长交流贸易路线。她似乎通晓每个种族的礼仪与禁忌，总能以最恰当的方式回应。
　　亚丝明看着这样的罗莎琳德，心中涌起复杂的感受。那是一种混杂着敬佩、好奇与某种更深情绪的悸动。这位半精灵女士就像一部深邃的典籍，每翻阅一页，都能遇见未曾预料的、令人沉吟的章回。她如此渊博，如此从容，却又总在某些时刻流露出难以捉摸的寂寥。比如现在，当莱安娜拉提及某个古老精灵歌谣时，罗莎琳德眼中闪过的一缕怀念。
　　宴席过半时，表演开始了。
　　首先上场的是矮人战舞团。八个矮人战士身穿传统铠甲，手持战斧与盾牌，在鼓点声中跳起力量感十足的舞蹈。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斧刃在空中划过弧光，盾牌碰撞发出铿锵之声，每一步都踏在鼓点上，震撼人心。舞蹈讲述的是矮人祖先开凿山脉、建立家园的故事，虽无言语，但那蓬勃的生命力与坚韧已传达给每一个观众。
　　矮人舞毕，掌声如雷。杜瓦林长老自豪地举起酒杯，全场矮人都跟着欢呼。
　　接着是精灵的竖琴独奏。一位银发精灵走上表演区，怀中抱着一把雕刻精美的竖琴。她未发一言，只是指尖拨动琴弦。清越的乐声流淌而出，如同山涧溪流，又如林间微风。那是一首古老的精灵挽歌，纪念逝去的时光与凋零的美好。乐声中，许多精灵听众闭上了眼睛，人类与其他种族也渐渐安静，沉浸在那空灵忧伤的旋律里。
　　亚丝明注意到，罗莎琳德在听这首曲子时，放在膝上的手轻轻收拢。她的目光落在远处，像是越过了时间，落在某个只属于她的回忆画面上。
　　竖琴曲终了，余韵在空气中久久不散。过了好几秒，掌声才轻轻响起，像是怕惊扰了那份宁静。
　　之后上场的是一支人类与侏儒混编的小型乐团，演奏了几首欢快的民间舞曲。一些客人按捺不住，在座位间的空地上跳起舞来。莉泽洛特也被一位年轻的人类商会代表邀请，跳了一支简单的旋转舞。她的金色裙摆在灯光下展开，笑容明亮。
　　亚丝明婉拒了几位邀舞者，她更愿意坐着观察。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罗莎琳德。那位半精灵女士正与莱安娜拉低声交谈，两人之间有种旁人难以介入的默契。
　　“不去跳舞吗，塞勒内小姐？”
　　雷米领主的声音让她回过神。他已结束了与杜瓦林长老的交谈，正侧头看她。
　　“我不太擅长跳舞。”亚丝明实话实说。在真理学院，她的时间大多花在图书馆和实验室。
　　“理解。”雷米点头，“学者总是更倾向于观察而非参与。不过今晚是个好机会，能观察到凛冬城邦最真实的一面。多元，有时嘈杂，但总是充满活力。”
　　“确实如此。”亚丝明同意，“这里的氛围和圣光城很不一样。更自由。”
　　“因为这里没有单一的主导文化。”雷米的目光扫过庭院中欢笑的人群，“矮人可以大声喧哗，精灵可以保持安静，人类可以热情社交，巨人可以坐在角落沉思。只要彼此尊重，互不干扰。这种平衡很微妙，但我们已经维持了几百年。”
　　“听起来很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雷米承认，“但值得。”他顿了顿，看向正在与莱安娜拉说话的罗莎琳德，“就像罗莎琳德女士所做的一样。在差异中寻找平衡，在冲突中寻求和解。这是治愈系魔法师更宏大的使命，不是吗？”
　　亚丝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罗莎琳德似乎感觉到了他们的注视，转过头来。隔着热闹的人群，两人的目光相遇。罗莎琳德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亚丝明的呼吸停了一瞬。
　　就在这时，利兰德尔再次走上了表演区，鲁特琴在手。
　　“各位！现在，请允许我献上一首新编的曲子。”他高声宣布，“这首歌献给一位朋友，她行走于林间与荒野，治愈伤痛，弥合裂痕，在黑暗中点亮灯火。她的故事，应当被传唱！”
　　欢呼声响起。许多人看向罗莎琳德，她无奈地摇摇头，但唇角是弯着的。
　　利兰德尔的琴声响起，这次是轻快悠扬的调子。他开口唱道：
　　“她来自西南方森林的边缘，
　　金发如晨光，眼眸似清泉；
　　手中无剑，却抚平战火的伤疤，
　　唇间无咒，却唤醒沉睡的希望。
　　她曾在暴雪中指引迷途的旅人，
　　也曾在瘟疫中守护垂危的村庄；
　　她与龙族交谈，与精灵共舞，
　　在巨人肩膀上眺望远方。
　　哦，流浪的治愈者，自然的女儿，
　　你的足迹遍布山峦与河川；
　　你将生命之力化为温暖的屏障，
　　在严寒之地开辟春天的花园。
　　今夜我们举杯，为你唱响赞歌，
　　愿星光永远照亮你的道路；
　　愿你的故事，如同不灭的火焰，
　　在吟游诗人的琴弦上永远流传！”
　　歌曲轻快而真挚，没有过度渲染，只是平实地叙述。利兰德尔唱完后，全场响起了今晚最热烈的掌声。许多人举起酒杯，高呼罗莎琳德的名字，或者用各自的语言表达敬意。
　　罗莎琳德站起身，向利兰德尔的方向，也向全场微微躬身。她的表情依然是那种温和的平静，但亚丝明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动容，那是一种被理解、被认可的暖意。
　　宴会继续进行。美食不断被端上，美酒不断被斟满，表演一轮接一轮。矮人展示了火焰锻造的技艺，精灵表演了与光影共舞的幻术，人类诗人朗诵了关于探险的史诗，连巨人都贡献了一段低沉如大地震动般的吟唱。
　　莉泽洛特已经完全沉浸其中，她与不同种族的人交谈，尝试各种新奇的食物，甚至学会了几句矮人祝酒词。亚丝明相对克制，但她仔细观察着一切，记忆着各种文化细节。这对她修正历史记录的工作或许有用。
　　夜深了，一些年长的客人和带着幼崽的家庭开始离场。但庭院中依然热闹，许多年轻人聚在一起，音乐变得更轻快，自发形成的舞圈越来越大。
　　罗莎琳德不知何时离开了主桌。亚丝明注意到她的缺席，目光不自觉地寻找。最终，她在庭院边缘的一处露台上看到了那个身影。
　　露台半悬空，可以俯瞰永恒都的夜景。罗莎琳德独自站在那里，倚着石栏，望着远处山峦的轮廓和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月光洒在她身上，为她披上一层银辉。
　　亚丝明犹豫了一下，端起自己的果汁杯，悄悄走了过去。
　　踏上露台时，木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罗莎琳德回过头，看到是她，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
　　“塞勒内小姐是出来透气的吗？”罗莎琳德问。
　　“嗯。”亚丝明走到她身边，也靠在栏杆上。
　　夜风清凉，吹散了宴会的暖意与喧哗。从这里看去，永恒都的夜景尽收眼底。错落的灯火沿着山势蔓延，远处领主府的尖顶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更远的山脉黑影憧憧，天际挂着清晰的星辰。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享受着这份宁静。庭院内的音乐与欢笑声隐隐传来，反而让露台上的安静更加珍贵。
　　“利兰德尔先生的歌很好听。”亚丝明轻声说。
　　罗莎琳德笑了，那笑声很轻，几乎融进风里。
　　“他总是这样。逮到一点素材就能编成歌。不过他的歌从不夸大，只是陈述事实。这很难得。”
　　“因为你的事迹本身就足够震撼，不需要夸大。”
　　罗莎琳德侧头看她，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如同深潭。
　　“塞勒内小姐，你也做了很多。没有你的时间魔法，没有你的冷静分析，很多事不会那么顺利。”
　　被这样直接夸奖，亚丝明感到脸颊发热。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杯子，果汁里映着细碎的星光。
　　“我只是做了我能做的。你承担了最重的部分。”
　　“责任不是按重量分配的。”罗莎琳德的声音很温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尽力，这就够了。”
　　又一阵沉默。
　　亚丝明鼓起勇气，问出了盘旋心中已久的问题：“罗莎琳德，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到处行走，帮助他人，被传唱，被尊敬，但也要面对危险，承担重任，而且总是独自一人？”
　　问题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太私人，太冒昧。
　　但罗莎琳德没有露出不悦。她转回头，继续望着远方的山脉，仿佛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喜欢与否，不是重点。”良久，她才开口，声音平静，“这是我的道路，是我选择的路。漫长的生命需要意义来填充，而治愈、守护、维系平衡，这些给了我意义。至于孤独，习惯了。而且，偶尔也会遇到值得同行一段路的人。”
　　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亚丝明，又移开。
　　亚丝明的心跳加快了。她握紧了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
　　“比如莉泽洛特？贝雅特丽齐？塞莱斯特？还有莱安娜拉女士？”
　　“嗯，她们都是。”罗莎琳德承认，“每个人出现在生命中的时间或长或短，但都留下了痕迹。就像今晚的宴会，那么多不同的种族、文化、声音，汇聚在一起，热闹一时，然后各自散去。但交汇的那一刻，是真实的。”
　　她转过身，正对亚丝明，月光照亮她半边脸庞。
　　“塞勒内小姐，你也一样。你在我生命中出现的时间还不长，但你已经留下了很清晰的痕迹。”
　　亚丝明抬起头，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她能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其中，很小，但清晰。
　　“我……”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罗莎琳德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亚丝明握着杯子的手背。那触碰很轻，很短暂，几乎是礼节性的，但亚丝明却感觉一股暖意从那里蔓延开来。
　　“不用急着定义什么。”罗莎琳德的声音柔和得像夜风，“旅程还很长。重要的是，我们此刻在这里，能看到同样的星光。”
　　她指向天空。亚丝明顺着望去，北地的星空格外清澈，银河如一条发光的纱带横跨天际，无数星辰闪烁，有些明亮如钻石，有些微弱如尘埃。
　　“在精灵的传说里，每一颗星都是一个故事的结晶。”罗莎琳德说，“重要的不是故事是否壮阔，而是它是否真实，是否在某个时刻，照亮过某个人。”
　　亚丝明静静听着。庭院内的欢笑声、音乐声、远处永恒都的夜籁、头顶的星空、身旁之人的气息，所有这些交织在一起，构成此刻无比真实的画面。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罗莎琳德总是如此平静。不是因为没有情绪，而是因为她抓住了生命中每一个真实的瞬间，并将它们如星辰般镶嵌在漫长的时光里。
　　“我想，”亚丝明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风带走，“我想更了解你的故事。所有的故事。”
　　罗莎琳德看向她，月光下，她的笑容清晰而温柔。
　　“那会花很长时间。”她说。
　　“我有时间。”亚丝明回答，然后补充，“至少，人类的一生，对你来说不算太长？”
　　罗莎琳德笑了，这次笑出了声。
　　“对你来说，已经是一生了。所以让我们珍惜这段同行的时间吧。”
　　露台下方传来脚步声和莉泽洛特的声音：“亚丝明？罗莎琳德？你们在这里啊！快来，他们要放冰晶烟花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转身，走向那片光与声的温暖之中。
　　而头顶，星辰依旧静静闪烁，记录着又一个将被传唱的故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