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青鸟探险队》鸢尾吻过海平线

19、第十九章

　　辉光城的灯火在夜幕下如繁星般铺陈，从高空俯瞰，这座港口城市沿着蜿蜒的海岸线展开轮廓。
　　港湾内停泊的船只桅杆林立，城区街道纵横，即使在夜间也能看见主要干道上移动的灯火，隐约传来模糊的人声。
　　然而，在这片繁荣之下，某种紧绷的气氛如潜流般无声蔓延，渗入城墙的阴影与街巷的角落。
　　飞毯降落在城市西区指定的军方起降场。迎接她们的是执政官马库斯·维勒爵士派来的副官——一位表情严肃、眼袋深重的中年军官。他带来的消息并不让人意外：城外薄雾森林边缘的“聚集”仍未散去，且昨夜又有两名试图靠近侦察的士兵失踪。城内虽未发生直接袭击，但恐慌开始滋生，流言四起，夜间集市与娱乐场所的客流明显减少。
　　“执政官大人正在主持召开城防会议，他让我先护送各位到准备好的住处安顿，明日一早再详细汇报情况。”副官语速很快，透露出连日压力下的疲惫。
　　罗莎琳德在最后一段飞行后状态并未好转，持续的颠簸与专注令她更显倦怠。她下飞毯时脚步迟缓，不得不轻扶边缘才能站稳。
　　亚丝明立刻上前，莉泽洛特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我没事。”罗莎琳德重复道，声音中的疲倦却难以掩饰，“只是需要休息。”
　　副官安排的住处是城内一家安静的老牌旅馆“海鸥栖所”，位于相对安全的中心城区，远离码头与城墙。
　　旅馆是传统的石木结构，厚实的墙壁隔音良好，庭院里种着耐盐碱的灌木。
　　房间在三楼，带有相连的套间与独立的客厅。
　　进入房间后，罗莎琳德几乎径直走向靠窗的椅子坐下，闭上了眼睛。长途旅行与身体持续的隐痛消耗了她太多精力。
　　“今晚好好休息。”莉泽洛特语气温和地说道，“调查的事，我和亚丝明可以先开始初步了解。你恢复之前，不要勉强。”
　　罗莎琳德本想说什么，一阵突然袭来的晕眩却让她不得不停顿。她按住额角，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好。但你们必须一起行动，不要分开，保持警惕。辉光城的情况可能比表面更复杂。”
　　“我们会的。”亚丝明保证道。她为罗莎琳德倒了一杯温水，看着她缓缓喝下。
　　夜色渐深。
　　莉泽洛特与亚丝明在客厅里低声讨论。她们手头的信息有限：官方报告、士兵的目击描述、几处事发地点的粗略位置。要弄清吸血鬼聚集的真正原因，这些还远远不够。
　　“吸血鬼需要食物，但为什么是辉光城？为什么是现在？”莉泽洛特用笔在纸上划动着，“它们之前在圣光城外聚集是因为亚丝明，但这里……总不会又有一个容器？”
　　亚丝明摇头：“可能性不大。容器的条件很苛刻。我更倾向于是其他原因——某种吸引它们的东西，或是某种……交易。”
　　“交易？”莉泽洛特抬起目光。
　　“吸血鬼并非毫无智慧的野兽。它们有社会结构，有首领，会权衡利弊。如此规模的聚集却不强攻，可能是在等待什么，或者……已经得到了某种承诺或好处。”
　　这个推测让莉泽洛特陷入沉思。如果是交易，那么另一方是谁？目的又是什么？
　　第二天清晨，罗莎琳德仍在沉睡，呼吸轻浅。
　　亚丝明检查了她的状况，确定只是深度休息而非昏迷，稍稍安心。她与莉泽洛特留下字条，离开旅馆，开始白天的调查。
　　辉光城的白天依旧忙碌，港口装卸货物的号子声、马车轱辘声、商贩叫卖声交织成熟悉的城市喧哗。但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许多细节透露出不安：街头巡逻的卫兵数量增加，且都配发了银质武器；一些店铺在橱窗上贴了驱逐邪恶的符纸；路人交谈时压低音量，眼神不时瞥向城墙方向。
　　两人首先前往市政厅，见到了执政官马库斯。这位执政官年约五十，头发灰白，面容刚毅，但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忧虑。他详细介绍了情况，但所知信息并不比昨夜副官传达的多多少。
　　“我们加强了戒备，限制了夜间出入，但不可能永远这样。”马库斯执政官的手指敲击着地图上薄雾森林的位置，“必须弄清楚它们在等什么，或是想做什么。强攻森林风险太大，地形复杂，且我们不确定它们的具体数量与实力。”
　　离开市政厅后，莉泽洛特与亚丝明决定从另一角度入手：调查近期辉光城是否出现不寻常的事件、人员流动或物资进出，尤其是可能与吸血鬼产生关联的。
　　她们走访了市场管理者、码头工会负责人、几家大型商会的办事处。得到的反馈琐碎而繁杂：近期确有一些生面孔进出城市，但港口城市本就人员流动大；有几批货物夜间抵港，直接运往城内仓库，手续齐全，看不出异常；城内几个地下黑市似乎比往常活跃，但具体交易内容难以探查。
　　一天的奔波收获甚微。
　　傍晚时分，两人回到旅馆附近街区，打算在回房前最后碰碰运气。
　　街角有一家看起来很有年头的书店，名叫“尘封卷轴”。
　　橱窗里陈列着泛黄的航海图、旧式星盘和一些皮质封面的古籍。店面不大，但进深似乎不浅。
　　“书店老板往往消息灵通。”亚丝明提议道，“而且，如果城里真的流传着什么不寻常的知识或交易，书店可能是线索之一。”
　　莉泽洛特点头同意。
　　推开店门，门铃发出沉闷的响声。
　　店内光线昏暗，空气中漂浮着旧纸、皮革与灰尘混合的气味。
　　书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挤满了各式书籍，过道狭窄。
　　柜台后坐着一位戴眼镜的老者，正就着油灯修补一本破旧的册子。
　　“欢迎，随便看看。”老者头也不抬地说道。
　　莉泽洛特与亚丝明装作浏览书籍，缓缓向店内深处移动。
　　书店比外面看起来的更大，后面还有几个房间，堆满了更多书籍与杂物。在一排关于地方志与民俗传说的书架后，亚丝明注意到地面有一块木板与周围略有不同——颜色稍新，边缘缝隙的积灰也少一些。
　　她蹲下身，假装系鞋带，手指轻轻触碰那块木板。木板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下面似乎是空的。
　　这时，柜台的老者忽然咳嗽了一声，声音在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暂时不动声色。她们随意挑了两本关于辉光城历史的书，走到柜台付账。
　　“很少见到对本地历史这么感兴趣的年轻人了。”老者接过钱币，眼睛在镜片后打量着她们，“尤其是这么……有气质的两位小姐。”
　　“我们刚来辉光城，想多了解这里。”莉泽洛特用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
　　“哦，刚来啊。”老者慢悠悠地将书用纸包好，“最近城里不太平，晚上可别乱跑。尤其是那些老街区、旧仓库……还有，好奇心别太重。有些东西，知道了未必是好事。”
　　这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老人唠叨，但亚丝明捕捉到他话里微妙的指向性。她道了谢，和莉泽洛特离开了书店。
　　走出半条街后，亚丝明低声说：“那块木板下面有问题。而且，老板最后那句话像是警告，又像是……试探？”
　　“你觉得他知道什么？”莉泽洛特问道。
　　“很可能。但直接问肯定没用。我们需要回去，趁夜里书店打烊后，检查那个地方。”
　　这个决定有些冒险，但目前的线索太少，不容放过。
　　两人回到旅馆，罗莎琳德已经醒了，正坐在窗边缓缓喝水，脸色比昨天稍好，但依然带着倦容。听完她们的发现与计划，罗莎琳德沉默了片刻。
　　“很可能是陷阱，或至少是故意留下的破绽。”她说，“但如果真是重要线索，错过可能更危险。你们必须非常小心。莉泽洛特，你的身份特殊，不能轻易涉险。亚丝明，你具备魔法能力，应变更强。我建议……莉泽洛特留在外围接应，如果出事，立刻撤回并通知马库斯执政官。亚丝明，你负责探查，但一旦感觉不对，立即撤退，不要犹豫。”
　　这个安排考虑了实际情况。莉泽洛特虽然不情愿被排除在直接行动之外，但也明白罗莎琳德的顾虑有道理——帝国公主在未告知官方的情况下夜探可疑地点，一旦出事，外交与政治影响会非常复杂。
　　午夜过后，辉光城陷入沉睡，只有远处港口灯塔规律的光芒划过夜空。
　　亚丝明换上了深色便装，将必要的魔法材料与一枚紧急传讯符咒贴身放好。莉泽洛特则留在书店斜对面一条小巷的阴影里，手中握着联络用的简易魔法共鸣石。
　　书店早已关门熄灯。
　　亚丝明绕到建筑侧面，找到一扇气窗。她施展了一道简单的声音遮蔽术与开锁咒，轻轻推开窗户，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
　　书店内一片漆黑，只有街角煤气灯透过橱窗的微弱光线。
　　亚丝明适应了黑暗，凭着记忆走到那块特殊的木板前。她蹲下身子，手指摸索边缘，找到一个小小的凹陷。
　　轻轻一按，木板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向下延伸的石阶，一股混合着霉味、化学药剂与某种难以名状腥气的冷风从下方涌出。
　　亚丝明没有立刻下去。她取出一枚照明水晶，调到最低亮度，先照向下方。
　　石阶陡峭，通往深处，看不到尽头。墙壁是粗糙的岩石，带有人工开凿的痕迹，显然年代久远。
　　她回头看了一眼书店深处，老者的卧室门紧闭，没有任何动静。这太过顺利，反而让她更加警惕。但既然已到此地，退缩便意味着前功尽弃。
　　亚丝明深吸一口气，开始向下走去。石阶很长，转了两次弯，温度明显下降。大约下降了三四层楼的高度，阶梯尽头是一条狭窄的通道，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嵌着散发幽绿色光芒的萤石，光线勉强照亮前路。
　　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金属门，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个复杂的魔法锁。
　　亚丝明仔细观察锁的结构——这不是普通的机械锁，而是一个结合了防护与警报的魔法封印。强行破解会立刻触发警报。
　　她研究了几分钟，发现这个锁的魔法回路中有一个微小但可利用的漏洞。作为时间系魔法师，她对能量流动与节点异常敏感。她集中精神，将一缕极其细微的时间魔力注入那个漏洞，暂时“停滞”了警报回路的触发机制，同时模拟出正确的解锁波动。
　　锁芯发出轻微的咔嗒声，门向内滑开一条缝隙。
　　门后的景象让亚丝明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广阔的地下空间，显然是由天然洞穴改造而成。
　　顶部悬挂着散发冷白光芒的大型魔法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实验室般明亮。空间被划分成多个区域：一侧摆放着复杂的炼金设备与玻璃容器，里面浸泡着难以辨认的生物组织；另一侧是书架与工作台，堆满了卷轴、笔记与星象图；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区域，那里有一个用暗红色颜料绘制的巨大法阵，法阵中央是一座石台，石台上方悬浮着一颗拳头大小、不断缓缓旋转的暗红色晶体。晶体内部仿佛有粘稠的液体在流动，散发出令人极其不适的能量波动——那是高度浓缩的、被束缚的鲜血与生命能量。
　　而站在法阵旁，正往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的人，让亚丝明的心脏几乎停跳。
　　那是一位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男性，身材高瘦，穿着考究的深紫色长袍，灰白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他的侧脸线条冷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亚丝明认得这张脸——在真理学院的荣誉陈列馆里，在《近代时间魔法理论演进》的扉页作者画像上。
　　卡莱尔·索恩。真理学院一百七十二届时间系首席魔法师，被誉为近五十年来时间魔法领域最杰出的天才之一，十五年前离开学院后行踪成谜。学院内部的传言是他前往边境进行某种高风险的时间场研究，遭遇意外，下落不明。
　　他竟然在这里。在这个辉光城地下的隐秘研究所里。而且，正在进行的显然不是什么合法或合乎道德的研究。
　　卡莱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门口阴影中的亚丝明。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像是一直在等待。
　　“啊，访客。”他的声音平稳，带着学者特有的清晰语调，“时间系的同行。让我猜猜……真理学院这一届的首席？亚丝明·塞勒内小姐。我读过你关于局部时间流速干涉的论文，很有想法，虽然在魔力效率的转换上还有优化空间。”
　　亚丝明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冷却。他知道她是谁。这意味着她们的调查从一开始就可能已经暴露。
　　“索恩大师。”亚丝明强迫自己保持镇定，走出阴影，“你在这里做什么？”
　　“研究。”卡莱尔合上笔记，走向她，步伐从容，“一项伟大的、足以改变生命本质的研究。看到了吗？”他指向中央那颗暗红色晶体，“稳定的生命精华萃取与储存。吸血鬼们梦寐以求的东西。它们提供原材料与外围保护，我提供技术与成品。一个高效的共生关系。”
　　他的语气就像在讲解一个有趣的学术项目。
　　“你知道外面那些吸血鬼在袭击人类，造成恐慌与死亡吗？”亚丝明的声音冷了下来。
　　“必要的代价。”卡莱尔推了推眼镜，“任何伟大突破都需要资源。而且，那些原材料大多是流浪汉、囚犯，或是无人关心的边缘人。社会不会真正注意到他们的消失。而我提炼出的生命精华，将用于更崇高的目的——比如，延长某些重要人物的寿命，或是……创造更强大的存在。”
　　“这是邪恶的交易。”亚丝明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开始凝聚魔力。
　　“邪恶？不，只是超越了普通人的道德框架。”卡莱尔笑了，那笑容冰冷而狂热，“就像时间魔法，在普通人看来是禁忌，是玩弄神之领域，但我们知道，那是通向真理的钥匙。生命魔法也是如此。吸血鬼对生命能量的运用粗糙而浪费，我将其系统化、效率化。这难道不是进步？”
　　他的目光落在亚丝明身上，带着评估的意味：“你的时间魔法天赋很不错。留下来，加入我的研究。我们可以探索时间与生命的交汇点，那将是前所未有的领域。远比你在学院里修正那些老旧的配方有意义得多。”
　　“我拒绝。”亚丝明斩钉截铁地说道。她开始悄悄构建一个时间缓滞结界，准备突袭或撤退。
　　“遗憾。”卡莱尔叹了口气，仿佛真的感到惋惜。他抬起了手。
　　亚丝明立刻发动结界——但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体内的魔力流动突然变得滞涩、混乱，如同陷入了看不见的泥沼。
　　“这个房间布满了反魔法力场，并专门针对时间波动进行了优化。”卡莱尔平静地解释，“你的那些技巧，在这里无效。”
　　他身后的阴影中，走出两个身影。它们有着人形，但皮肤惨白，眼睛赤红，嘴角露出尖牙。是吸血鬼，而且明显比普通个体更强壮、更稳定。
　　亚丝明试图后退，但脚步沉重。反魔法力场不仅抑制了施法，其紊乱的能量波动甚至让她的肢体感到异常的沉重与滞涩。她咬紧牙关，从腰间抽出一把备用的银质匕首——物理手段总还能派上用场。
　　但卡莱尔再次抬手，这一次，他指间有暗红色的光丝跳跃。
　　亚丝明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她的手腕，迫使她松开了匕首。那力量冰冷而粘稠，带着鲜血与魔法的混合气息。
　　“不必挣扎了，塞勒内小姐。”卡莱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你的朋友，那位公主殿下，现在应该已经回去找你们的治愈系魔法师同伴了吧？很好。等我把你也请过来，我们就可以好好谈谈后续的合作了。罗莎琳德·西尔瓦里安……她的价值，可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亚丝明想说什么，但那股暗红色的力量缠绕上来，封住了她的声音，麻痹了她的四肢。视野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卡莱尔那张冰冷而狂热的脸，以及远处那颗缓缓旋转的、仿佛在吞噬生命的暗红晶体。
　　就在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一种奇异的、跨越空间的悸动传遍了她全身——并非源于她自己，而像是某种深植于灵魂层面的链接被强行触动，传递出尖锐的警报。
　　遥远的旅馆房间里，正闭目试图调息的罗莎琳德，猛然睁开了眼睛。
　　她按住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并非源于自身伤势的绞痛。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某种被长期压抑的存在，因为感受到强烈到极点的危机与召唤，而短暂地、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瞬。
　　亚丝明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