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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你真是个傻子 ...

  •   众人随彭泽来到山寨,来到一间收拾整洁的厢房。冯豫章小心地将孟时序放在床榻上。孟时序肩头的伤口触目惊心,折断的箭杆仍嵌在皮肉中,鲜血不断渗出,将身下的被褥浸湿了一大片。他紧闭双眼,即使在昏迷中仍痛苦地蹙着眉头。

      冯鹤汀背着药箱匆匆赶来,她取出剪子,小心剪开孟时序肩头的衣衫。先用烈酒冲洗伤口周围的血污,再用银镊夹住断箭,手腕一抖便将残箭取出。敷上金疮药后用棉布层层包扎。整个过程中,孟时序只在箭簇离体时无意识地闷哼一声,苍白的唇微微颤抖。

      冯豫章始终立在床边,目光紧锁在孟时序脸上。见包扎完毕,他伸手拭去孟时序额间的冷汗。窗外日影西斜,光影落在孟时序苍白的脸上,衬得他愈发虚弱单薄。

      冯豫章眉头紧锁,低声问道:“时序怎样了?”冯鹤汀收起药箱,叹了口气:“箭伤太深,他身子骨本来就弱,今晚恐怕要起高热。”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彭泽直挺挺跪在了地上:“是属下的错!属下不知是将军,竟伤了将军的朋友!”冯豫章一把将他拽起来:“不怪你。”他打量着彭泽粗布衣衫上的补丁,沉声问道:“你本该在军营,怎么沦落到做了山匪?”

      彭泽面露苦涩:“将军有所不知。自您被贬后,津王便克扣军饷。兄弟们本想着保家卫国,少些银两也认了。可津王屡次派人羞辱,说将军不顾皇家颜面与男子纠缠不清,骂我们是跟了个废物将军的废物兵。”
      冯豫章沉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不关将军的事!我们最终离营,是因津王下令:凡三十五岁以上未立战功者,一律逐出军营。”
      “当年征战,你们哪个不是冲锋陷阵?”

      “津王说那都是本分,不算战功。”彭泽苦笑,“还说若执意留下,月俸只给一钱银子,不管吃住。”
      冯鹤汀怒道:“一钱银子?这不明摆着赶人吗!”
      “有兄弟抗议,津王却说你们不干有的是人干!年轻力壮的才配保家卫国,养群老废物作甚。”
      冯鹤汀追问:“皇上就任由他胡来?”
      “津王是陛下的亲弟弟,又常进献舞姬。加上...”彭泽顿了顿,偷瞄了眼冯豫章,“加上陛下本就厌弃将军,对津王这般作为,自然是睁只眼闭只眼。”
      “所以你们落草为寇?”冯鹤汀道。
      “兄弟们总要养家糊口。但我们只劫贪官污吏,从不祸害百姓!”
      冯豫章闻言轻笑:“哦?那我倒成了贪官污吏了?”

      彭泽扑通跪下:“属下不敢!是兄弟们打听到洪都城来了个声名狼藉的官员,属下万万没想到会是将军...”他忐忑地偷瞄冯豫章,以为会迎来雷霆之怒。

      不料冯豫章竟朗声大笑:“有意思!我这名声倒是传得够远啊!”他上前扶起彭泽:“如今我不过是个五品校尉,你不必一直跪我。”
      彭泽斩钉截铁道:“在兄弟们心里,您永远是我们的将军!”

      冯豫章转头看了眼床榻上昏迷的孟时序,轻叹道:“时序伤势不轻,怕是要在此叨扰几日了。”彭泽连忙摆手:“将军说哪里话!您尽管住下,这山寨虽简陋,但弟兄们定当尽心照料。莫说几日,便是长住又何妨?只要将军不嫌弃,想住多久都成。”冯豫章轻轻点头,彭泽躬身低语:“属下这就去为将军准备厢房。”说罢,便转身退了出去。

      冯鹤汀收拾好药箱,轻声道:“哥,我先出去了。他今晚若起高热,你记得用凉帕子给他擦身降温。若烧得太厉害,立刻唤我。”冯豫章“嗯”了一声。

      待房门轻轻合上,冯豫章在床边坐下,孟时序的眉头仍紧紧蹙着,嘴唇因失血而泛白。冯豫章伸手拨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发丝,仔细打量着昏迷中的人。

      前世,孟时序是为了救冯豫章而死。那时的孟时序已被折磨得疯疯癫癫,连人都认不清。可就在那个晚上,当刺客的刀锋直取冯豫章咽喉时,这个疯癫之人竟猛地扑了上来。

      刀尖没入胸膛的瞬间,冯豫章看见孟时序在笑。那时他只当这人是贱骨头,受尽折辱还要以德报怨。冯鹤汀那夜拼了命地施救,可孟时序的身子早已油尽灯枯,终是没能救回来。当冯豫章下令将尸身抛去乱葬岗时,冯鹤汀只是惨然一笑,那笑容里浸满了绝望。次日清晨,她便留下一封信,从此杳无音讯。

      多年后真相大白时,冯豫章又觉得,孟时序那抹笑,是解脱。或许他当时根本未曾疯癫,又或许在挡刀的那一瞬,他是清醒的。直到后来寻到瓯越山,踏入星翼观,冯豫章才真正明白:孟时序临死时笑的,是庆幸冯豫章还能活着...

      冯豫章回过神来,指尖轻轻描摹着孟时序苍白的轮廓,他俯身贴近那人的耳畔,声音很轻:“时序...这一世,我定会好好待你...”

      暮色渐深,山寨里的灯火一盏接一盏熄灭。冯豫章坐在床边的木椅上,借着微弱的烛光,时不时用湿帕子擦拭孟时序的额头和脖颈。到了三更时分,孟时序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冯豫章抬眼看去,只见他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嘴唇干裂。伸手一探,额头滚烫得吓人。

      “跑...快跑...”孟时序虚弱地呢喃着,他紧闭着眼睛,睫毛不停颤抖,一直微微摇着头,似乎想要摆脱什么可怕的梦境。

      冯豫章赶紧换了块凉帕子敷在孟时序额头上。可帕子很快就变温了,他只能不停地换。就这么折腾了一整夜。天蒙蒙亮时,孟时序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冯豫章摸了摸他的额头,总算退烧了。

      翌日清晨,孟时序眼睫颤了颤,终于睁开眼。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却被肩头的剧痛逼得倒抽一口凉气,又跌回床上。

      “别乱动。”冯豫章用袖子擦了擦他额角的冷汗,声音低沉:“替鹤汀挡一箭还不够,连我的箭也要挡...”说到最后已是带着几分心疼的叹息。孟时序脸色苍白,只是静静地望着冯豫章。

      冯豫章摇头失笑,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守在门口的紫电说道:“去请小姐过来,跟她说时序醒了。”紫电抱拳应了声“是”,转身快步离去。

      不多时,冯鹤汀背着药箱赶来。她在床边坐下,仔细为孟时序诊脉,片刻后松了口气:“脉象平稳,已无大碍。每日按时换药,静养些时日便好。”她收起脉枕,目光落在孟时序苍白的脸上,犹豫再三,终是轻声问道:“你为何...要替我挡那一箭?”

      孟时序虚弱地抬起左手,缓缓探入怀中,摸出一块温润的鹅卵石。“兔子...”他气若游丝地说道,嘴角却微微扬起。冯鹤汀的眼泪倏地滚落,又哭又笑地骂道:“傻子...”冯鹤汀用袖子抹了抹眼泪,声音哽咽,“我不过是随手捡了一块石头...”孟时序苍白的嘴唇轻轻翕动,声音微弱:“还有...药...”

      冯鹤汀知道他说的是那三年里,自己每次给他送药治病。她吸了吸鼻子,强撑着平静道:“那不过是...医者本分罢了。”“我...记得...”孟时序的声音很轻。冯鹤汀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握住孟时序冰凉的手,又哭又笑:“你真是个傻子...”

      冯豫章静立一旁,望着眼前这一幕。孟时序从来都是这样,把别人随手施舍的一点温暖,都当作珍宝般放在心上。他想起前世自己对孟时序做的那些事,前世自己究竟被怎样的仇恨蒙蔽了双眼,才会认定孟时序背叛了他?

      一行人在山寨里待了七天。这些天来,冯豫章日日亲自为孟时序换药,如今伤口已开始结痂。从喂药到擦身,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四大护卫和冯鹤汀早已见怪不怪,倒是彭泽看在眼里,心里直犯嘀咕:将军何时对人这般上心过?更何况对方还是个男子。

      这日晌午,彭泽终于按捺不住,来到冯豫章房前。
      “叩叩”——他轻敲了两下门板,压低声音道:“将军。”
      屋内传来冯豫章的声音:“进来。”彭泽推门而入。只见孟时序在床上安静睡着,冯豫章正背对着门整理桌上的药瓶。
      冯豫章抬眼看向彭泽:“有事?”
      彭泽搓了搓手,局促道:“属下...属下实在憋不住想问问将军...”
      “何事?”冯豫章手上继续整理着药瓶。

      “这位孟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彭泽声音越来越低。
      冯豫章手上动作一顿:“问这个做什么?”
      彭泽一咬牙,硬着头皮道:“属下就想知道,当初津王说将军与男子...那个...是不是真的?”
      冯豫章转过身来,定定看着彭泽:“你觉得呢?”
      彭泽攥了攥拳头,低声道:“属下不知真假。但就算将军当真...当真喜欢男子,也不该为此毁了大好前程。”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孟时序均匀的呼吸声。冯豫章的目光扫过床上熟睡的人,又落回彭泽脸上,忽然轻笑了一声:“前程?”他顿了顿,“彭泽,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彭泽一愣:“属下自调至将军麾下,至今已追随将军十二年了。”
      “十二年...”冯豫章望向窗外,“那你应当知道,我冯豫章行事,向来有仇必报,有恩必还。”
      “属下知道。”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大婚当日,有个男子闯进喜堂。当众宣称与我两情相悦,甚至已有肌肤之亲。扬言要嫁与我作男妻,否则便在我府门前悬梁自尽。”
      “属下听说了,正因此事触怒圣颜,将军才被贬。”
      “那个男子...便是孟时序。”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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