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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薛之谦歌词与降温提醒 ...

  •   连日的阴霾终于被一个难得的冬日暖阳驱散。医院后花园的积雪消融了大半,露出底下枯黄的草甸,泥土被雪水浸透后散发出湿润的腥气,混着松树的清苦,竟意外地好闻。田雅琼推着胡奶奶的轮椅,沿着新铺的石板路慢慢走,轮椅的金属扶手被她用旧毛线缠了防滑套(超市打折买的粉色毛线,织到一半),转起来时只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胡奶奶眯着眼,任由阳光洒在脸上。她穿了件枣红色棉袄(胡斌去年退伍时买的,说“奶奶穿红色精神”),膝上搭着田雅琼织的米白色毛毯(边角绣着小雪花),怀里抱着个不锈钢保温杯(印着“光荣退伍”)。轮椅碾过积水洼时,她轻轻颠了一下,田雅琼立刻停下,蹲身检查轮子:“奶奶,这里滑,我抱您过去吧?”
      “不用不用,”胡奶奶笑着拍她手背,“小斌小时候带我爬树,比这颠多了。”她抬头望向花园入口,突然眼睛一亮,“哎,那不是小斌吗?巡逻回来了?”
      田雅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胡斌正从住院部大楼出来,深蓝色安保制服熨得笔挺,肩章在阳光下反光,帽檐压得略低,遮住半张脸。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装着给奶奶买的降压药),步伐利落得像在走队列,军靴踩在石板路上发出“咔哒”声,惊飞了枝头一只麻雀。
      “奶奶,胡斌来了。”田雅琼轻声说,推着轮椅迎过去。
      胡斌走近时,田雅琼闻到他身上混合着室外寒气与淡淡皂角的味道——还是那款老式军用肥皂,清冽得像雪后的松林。他看见奶奶,眉宇间的紧绷瞬间松了些:“奶奶,药买好了,饭后半小时吃。”说着蹲下身,把塑料袋塞进奶奶怀里,指尖无意识蹭过她手背(那里有输液的针孔淤青)。
      “小斌啊,快来坐!”胡奶奶拍拍轮椅扶手,指了指旁边的长椅,“雅琼正给我讲你听歌的事儿呢。”
      胡斌这才注意到田雅琼,耳根微不可察地红了红。他拉开长椅坐下,制服下摆蹭到石板缝里的积雪,留下一道湿痕:“奶奶,您又跟人说我坏话。”
      “哪能呢!”胡奶奶瞪他,随即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我跟雅琼说,你整天绷着个脸,也就听歌的时候有点活气。就爱听那个……那个薛之谦!说那歌词写得好,像在听人讲故事,比部队里的军歌还入心。”
      田雅琼正低头帮奶奶理毯子边角,闻言动作一顿。她抬起头,眼睛里像是瞬间落进了星星,亮得惊人:“薛之谦?我也喜欢!”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像在超市理货时发现滞销品被抢购一空的雀跃,“尤其是那首《像风一样》,‘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绞着毛毯流苏,“有时候觉得,这歌词就像在写我自己,失业后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只能漫无目的地飘着,像片没根的叶子。”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太感性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脸颊泛起薄红。
      站在一旁的胡斌却愣住了。他看着她骤然明亮的眼睛,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像振翅的蝶。那句“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像颗石子,精准地投进他心里那片结冰的湖——他也曾是这样,退伍后像风一样在城市里飘,找不到归处,直到遇见奶奶,遇见……她。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这句……我也常听。”
      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田雅琼看见他眼底的冰裂开一道缝,露出底下不为人知的柔软;他看见她眼底的漂泊感,像雪地里的孤雁,却倔强地昂着头。一种无需言说的共鸣在冬日的暖阳下悄然滋生,比阳光更暖,比雪水更清。
      “真的?”田雅琼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置信的惊喜,像孩子发现同好,“你也喜欢这句?”
      胡斌“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膝上的毛毯上(小雪花刺绣歪歪扭扭,像他备忘录里画的雪人):“部队退伍那年,阿哲牺牲了。”他突然说,声音低下去,“他走前最后一条短信,就是这首歌的歌词:‘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
      田雅琼的心猛地一揪。她想起胡斌备忘录里提过的“阿哲”,想起他收藏的战友遗言纸条(“替我看春天的花”),原来这句歌词背后,藏着这样的故事。她没说话,只是轻轻握住胡奶奶的手(老人手凉,像冬天的胡萝卜),传递着无声的安慰。
      胡斌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尽管语气依旧平淡:“阿哲总说,当兵的像风,吹到哪里都是家。可他走后我才明白,风也会累,也想找个地方歇脚。”他看向田雅琼,目光落在她旧棉外套的袖口(磨出毛边,和胡奶奶织的毛毯一个颜色),“后来遇见奶奶,遇见你……才知道,原来‘归期’不是终点,是有人等你回家。”
      田雅琼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想起自己失业后在超市仓库啃冷馒头的夜晚,想起前夫说“你连跟邻居打招呼都怕”的嘲讽,想起胡斌捡她笔记本时的小心翼翼……原来他们都是漂泊者,都在寻找那个能让心“各归各位”的归处。
      “我失业后,也觉得自己像风。”她轻声说,指尖拂过毛毯上的小雪花,“投了87份简历,石沉大海。后来去超市理货,用5S法把货架整理得像日企办公室,店长说‘田姐你这手绝了’,我才觉得……风也能吹出形状。”
      胡斌看着她,突然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应付的笑,是嘴角微微上扬,眼底有光的笑。他想起她整理房间时叠的“豆腐块”衣服,想起她教他调姜饼比例的认真,想起她递纸巾时的“日企标准姿势”。“你本来就有形状,”他说,“像你整理的货架,像你熬的银耳羹,像……”他顿了顿,耳根又红了,“像你写的字,好看,爱写雪。”
      田雅琼的脸“轰”地烧起来。她想起胡斌备忘录里“田姐的字,好看,爱写雪”的记录,想起他偷偷复印的学士服照片,原来他一直在关注她,用他军人的方式,笨拙又认真地。
      “你……你偷看我备忘录?”她故意板起脸,却藏不住眼里的笑意。
      “没有!”胡斌立刻否认,声音却越来越小,“是上次活动,你笔记本掉在地上,我捡起来……看你写的‘雪落心事’,觉得字好看,就……”他越说越乱,干脆站起来,“我去给奶奶倒杯水。”
      胡奶奶在旁边看得直乐:“这两个孩子,跟新兵连的小战士似的,脸皮薄。”
      田雅琼看着胡斌匆匆走向凉亭的背影,军靴踏在石板上的“咔哒”声,像在敲她的心。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毛毯,小雪花刺绣在阳光下闪着光,突然觉得,这个冬天,也许真的不会那么冷了。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不知何时,细碎的雪花又开始洋洋洒洒地飘落,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很快就连成了片,像谁在空中撒了把盐。路灯尚未亮起,世界灰蒙蒙的,只有雪花在路灯杆上积起薄薄一层白。
      两人并肩走在回老城区的路上。田雅琼推着胡奶奶的轮椅(胡斌坚持要推,说“奶奶重,我来”),田雅琼走在外侧,替他们挡着风。寒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裹紧身上那件不算厚实的棉外套(超市发的工服,袖口磨出毛边),打了个轻轻的寒颤,鼻尖瞬间冻得通红。
      胡斌注意到了。他停下脚步,几乎没有犹豫,动手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厚重的、带着肩章的07式军大衣的扣子(退役时班长硬塞给他的,说“北方冬天冷,别冻着”)。动作利落得像在脱作战服,他将军大衣脱下来,不由分说地披在了田雅琼肩上。
      沉重的、带着体温和一股干净皂角气息的重量骤然笼罩下来,将寒意隔绝在外。田雅琼惊愕地抬头看他——军大衣对她来说过于宽大,下摆几乎到了小腿,袖子也长出一大截,她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连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穿得多,不冷。”他抢先一步开口,语气是惯常的平淡,视线却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前方飘落的雪花,“明天降温,最低零下五度,你……多穿点。”
      田雅琼默默地将自己裹紧,军大衣的纽扣硌着她的下巴,却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鼻腔里充盈着那股清爽的、像被太阳晒过的被子一样的洗衣粉味道,混着胡斌身上的皂角香,让她想起小时候爸爸的大衣,也是这样的味道,温暖得让人想哭。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胡斌“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两人就这么并肩走着,雪花落在军大衣的肩章上,很快融化,留下细小的水珠。田雅琼能感觉到他只穿着单薄的制服,肩膀在寒风里微微发抖,却固执地把温暖留给她。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胡斌突然停下:“你等我一下。”他跑进去,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杯热奶茶(杯壁烫手,他用掌心捂着),塞进田雅琼手里,“暖手。”
      田雅琼捧着奶茶,热气氤氲了她的眼镜片。她看着胡斌冻得发红的耳朵(比上次更红),突然说:“你把大衣给我,自己会冷的。”
      “我是军人,抗冻。”他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却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田雅琼的心又软了。她停下脚步,踮起脚尖(身高差让她需要努力),用手心贴了贴他的额头:“脸都冻凉了,还说抗冻。”
      胡斌僵在原地。她的掌心柔软温热,像块暖宝宝,贴在他冰凉的额头上,瞬间驱散了寒意。他看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睫毛上沾着雪花,像撒了把碎钻),突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比上次在仓库房间发现发圈时更乱。
      “我……我去买杯热饮。”他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快了些,像在逃离什么。
      田雅琼看着他的背影,军大衣的宽大下摆扫过地面,沾了些雪花。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奶茶,突然笑了——这人,明明关心人,却总是用“军人”当借口,笨拙得可爱。
      到了田雅琼租住的阁楼楼下,雪花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她脱下军大衣,递还给他:“谢谢你的奶茶和大衣,真的很暖和。”
      胡斌接过,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手背,像触电般缩回:“不客气。”他看着她转身上楼,旧棉外套的背影在雪幕中显得单薄,直到三楼的灯亮起,才转身离开。
      回到那个依旧整洁、却仿佛处处残留着她气息的房间(衣柜里叠着她整理的“豆腐块”衣服,书桌上压着她写的“吃药时间表”),田雅琼准备换衣服,手习惯性地插进外套口袋,却摸到了一张硬硬的纸条。
      她疑惑地拿出来。是一张从值班记录本上撕下的纸片,边缘毛糙,折叠得整整齐齐,像他这个人一样,做什么都一丝不苟。
      展开。
      上面是那熟悉无比的、工整硬朗的字迹,带着军人特有的力道:
      【军大衣干洗费50元,下次还我。】
      田雅琼先是一怔,随即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居然还在算干洗费?军大衣上除了雪花融化的水痕,根本没脏,他分明是找个借口让她收下,又怕她觉得欠人情。
      可视线往下移,她的呼吸蓦地一滞。
      在那行字的下面,空白处,有人用同样的笔,小心翼翼地、笔触却明显生疏笨拙地,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圆圆的脑袋(用圆圈代替,线条抖得厉害),小小的身子(像个胖墩墩的土豆),眼睛是用笔尖重重戳的两个点(墨点晕开,像哭红的眼睛),嘴角努力向上弯着(线条歪歪扭扭,却拼尽全力笑着),甚至在雪人脚下,还画了几个更小的圆圈,代表“雪花”。
      雪花在窗外无声飘落,田雅琼拿着这张纸条,看着那个丑萌丑萌的雪人,指尖微微颤抖。她想起胡斌备忘录里画的歪扭雪人,想起他捡笔记本时的小心翼翼,想起他说“像风走了八千里,不问归期”时的眼底柔软……原来他所有的“笨拙”,都是藏起来的真心,像这个雪人,虽然画得不好,却拼尽全力在对她笑。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暖意和酸涩的情绪,毫无预兆地冲垮了她的心防。她想起失业后的迷茫,想起前夫的嘲讽,想起胡斌递发圈时的温柔,想起他整理房间时的专注,想起他军大衣下的体温……原来她不是风,她有归处,就在那个穿军大衣、画歪扭雪人的男人心里。
      她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下新的记录:
      【12月30日,雪。《像风一样》歌词共鸣,胡斌说阿哲的故事。他脱军大衣给我,纸条上写“干洗费50元”,下面画了雪人,丑萌丑萌的。他关心人,却用“军人”当借口,笨拙得可爱。备注:军大衣有皂角香,像爸爸的味道,很暖。】
      写完,她把纸条小心夹进笔记本(和粉色兔子发圈、学士服照片放在一起),躺倒在床上。窗外的雪还在下,阁楼里却暖烘烘的,因为有他的军大衣,有他的纸条,有他的雪人。
      与此同时,胡斌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他摸了摸口袋里的50元现金(刚从工资里取的,打算明天给她),又看了看手里的军大衣(肩章处沾着她的发香),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掏出老年机,打开备忘录,写下新的记录:
      【12月30日,雪。给田姐军大衣,她裹着像偷穿大人衣服。她喜欢薛之谦《像风一样》,说像自己。我告诉她阿哲的故事,她没嫌烦。纸条画雪人,丑,但她会喜欢。备注:她手凉,下次买暖手宝。】
      写完,他盯着“田姐”两个字,指尖在键盘上悬了半天,最终只打了四个字:【田姐的雪人】。
      然后是一行备注:【歪歪扭扭,努力笑着,像她的人——看着普通,心里有团火。】
      写完,他突然觉得脸颊发烫。这哪像安保队长的备忘录,倒像中学生写情书。他赶紧关掉屏幕,却没注意到,备忘录最后自动保存了一条未命名记录:【明天去买暖手宝,粉色的,和她发圈一样。】
      雪花飘落在他的军靴上,很快融化。胡斌抬头望向田雅琼的阁楼方向,三楼的灯还亮着,像黑夜里的星子。他知道,那个叫田雅琼的女人,心里那团火,已经被他点燃了。而这个冬天,他们会一起,把“风”的故事,写成“家”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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