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烟火二一

40、第 40 章

　　“瑶兮——！”
　　“瑶兮姐姐，你在哪里？”

　　是云笙和风吟的声音！

　　瑶兮霍然起身，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她凝神细听，声音是从东南方向传来的，似乎正在靠近。

　　“没事了，是我的朋友们！” 瑶兮对泽元说道，语气轻快了不少，“他们找来了。”

　　泽元从藏身之处钻出来，仰头看着她脸上明媚的笑容，又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小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她的衣角，嘴唇抿了抿，却没有说话，眼中流露出些许失落。

　　很快，几道略显狼狈但精神尚可的身影穿过废墟，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正是云笙、风吟、炎昊、汐雨和明光。

　　“瑶兮！” 云笙第一个冲过来，激动地拉住她的手，“总算找到你了！我们被那该死的空间乱流卷到了好几个不同的地方，好不容易才互相找到，找了你两天了！”

　　“你们没事就好！” 瑶兮也松了口气，仔细打量着伙伴们，除了衣衫有些破损，气息略有不稳，倒都没有受伤。

　　炎昊打量着周围的废墟，又瞥了一眼安静站在瑶兮身后的泽元，大大咧咧地问：“瑶兮，这小不点是谁啊？你在这破地方捡的？”

　　瑶兮将泽元稍稍护在身后，简单解释道：“他叫泽元，是我在这片废墟遇到的。这些天多亏有他作伴。” 她没有详说泽元的来历，伙伴们也都了然地没有多问，神族怜悯弱小、救助凡灵是常事。

　　汐雨柔声道：“既然找到了瑶兮，我们也该回去了。历练时限将至，再不回去，长辈们该担心了。”

　　瑶兮点了点头，她知道必须回去了。她转身蹲下，平视着泽元。

　　男孩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她的倒影，那里面有不舍，有依赖，还有一些难过。

　　“泽元，我必须要和朋友们回神域了。”

　　泽元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我会再来看你的。” 瑶兮继续说道，她指了指这片废墟，“这里地处灵脉节点，是个适合修炼的地方。我教你的引气法门，你要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她想了想，又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散发着温和白光的玉符，上面刻着简单的守护符文。她将玉符放在泽元掌心：“这个你拿着。若遇危急，砸碎它，我能感知到。平素带在身上，亦有静心凝神之效。”

　　泽元紧紧攥住那枚还带着她体温和淡淡清香的玉符，像是抓住了唯一的念想。他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抖：“我……我会好好修炼。等你……回来。”

　　瑶兮看着他强忍泪意的样子，心中微软，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细软的头发：“好好照顾自己。”

　　她站起身，对伙伴们点点头。

　　云笙已经祭出了云梭，风吟等人也各自准备好了飞行法器或施展腾云之术。

　　瑶兮最后看了泽元一眼，将他孤零零却倔强站立的身影印入心底，随即转身，与伙伴们一同化作数道流光，冲天而起，消失在古战场铅灰色的天际。

　　泽元站在原地，仰着头，久久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直到脖颈酸麻，直到那点点流光彻底被云雾吞噬。他低头，看着掌心那枚温润的玉符，另一只小手慢慢抚上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指尖温柔的触感和治愈的暖意。

　　他走回废墟深处，在那篝火曾经燃烧的地方坐下，将玉符紧紧贴在胸口。

　　“瑶兮……”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

　　数年之后，神域。

　　流云掠过精致的窗棂，瑶兮正对镜整理着衣襟，将几枚散发着清冽气息的灵果和一瓶温润的丹药装入一只不起眼的储物锦囊。

　　“哟，我们的小万灵女神，这是又要‘体察下情’去啦？” 带着笑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云笙斜倚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一缕清风，促狭地看着她。

　　瑶兮脸颊微热，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就你话多。泽元那孩子一个人在下面，我总得去看看他修习得如何了。”

　　“是是是，‘那孩子’，” 云笙学着瑶兮的语气，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我说瑶兮，你对那个小不点是不是太上心了点？这都第几回了？每次从下面回来，还总带着一股子……嗯……凡尘烟火气和淡淡的野茶味儿。”

　　瑶兮轻轻推开她，语气带着自然的维护：“泽元他很懂事，也很努力。他无亲无故，我既遇见了他，引导他踏上修行之路，自然要多看顾些。何况，他天赋极佳，进步很快。”

　　“知道知道，你都夸了八百遍了。” 云笙摆摆手，又好奇地问，“说起来，他现在什么样了？还像小时候那样，瘦瘦小小的，一见你就只会盯着看，话都不多说一句？”

　　瑶兮脑海中浮现出泽元如今的模样，那个曾经瘦骨嶙峋的孩子，在她的引导和灵物的滋养下，已经抽条长高了许多，虽然依旧清瘦，但身姿挺拔，眉目间褪去了不少稚嫩，多了几分沉静。他依旧话不多，但看向她的眼神，始终清澈而专注，带着全然的信任与……一种她难以完全描绘的执着。

　　“他长大了些。” 瑶兮简单地说，嘴角却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柔和的笑意，“修行很刻苦。”

　　“行吧行吧，你快去吧。” 云笙见她这副样子，也不再打趣，只是叮嘱道，“自己小心点，那片古战场到底不太平，早点回来。”

　　瑶兮点点头，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穿过层层云霭，直向下界而去。

　　古战场，神庙废墟

　　废墟依旧破败，但在瑶兮以神力稍加引导和泽元自己的打理下，那片角落竟也显出几分生机。几株顽强的、散发着微弱灵光的藤蔓爬上了残垣，一块平整的青石被充作桌案。

　　泽元正盘膝坐在青石旁，闭目凝神，周身有微不可见的气流环绕，显然正在入定。他感知敏锐，几乎在瑶兮身影凝实的瞬间便睁开了眼。

　　“师尊。” 他立刻起身，声音依旧带着少年人的清朗，但比幼时沉稳了许多。他看着她，眼中是难以掩饰的喜悦。

　　瑶兮打量着他，满意地点点头：“气息凝实了不少，看来没有懈怠。” 她将带来的灵果和丹药递给他，“这些对你目前的境界有益。”

　　泽元双手接过，珍重地收好，低声道：“谢谢师尊。”

　　“让我看看你最近的进境。” 瑶兮在青石边坐下。

　　泽元依言，在她面前施展这几日领悟的一个小法术——凝聚水汽，化为一面短暂的水镜。水镜起初有些晃动，但很快在他稳定的灵力输出下变得清晰，映出两人模糊的倒影。

　　“控制力有进步。” 瑶兮赞许道，随即指出几个灵力运转可以更圆融的细节。泽元认真听着，一一记下。

　　指点完毕，两人之间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泽元默默走到一旁，拿起一个用石头简单垒砌的小灶和一個洗得发白的陶罐，开始生火煮水。水是收集的晨露，他又小心地放入几片自己在附近寻到的、带着清气的野茶叶。

　　瑶兮托着腮，安静地看着他忙碌。火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他煮茶的动作依旧带着少年人的笨拙，却异常认真，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不久，带着涩味却又有一丝回甘的茶香弥漫开来。泽元将一盏色泽不算清澈、但热气腾腾的茶双手捧到她面前，眼神中带着些许紧张和期待。

　　瑶兮接过，吹了吹热气，小口啜饮。茶味确实粗粝，远不及神域的仙茗万一，但她却品出了其中蕴含的、最纯粹的心意。

　　“谢谢！”她微笑着，真心实意地说。

　　泽元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得到了最高的奖赏，嘴角难以抑制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极浅却真实的笑意。

　　瑶兮看着他这难得一见的笑容，心中也一片柔软。她在这里，远离神域的规矩与喧嚣，听着风声，喝着粗茶，看着这个由她亲手从尘埃中拾起、一点点引导向上的少年，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与满足。

　　她知道，云笙她们的调侃并非全无道理，她对泽元确实投入了超乎寻常的关注。但这份联系，始于悲悯，却在她一次次的降临中，悄然生根，变成了她神生中一份独特的、温暖的牵挂。

　　夕阳西下，瑶兮该离开了。

　　“勤加修炼，勿急勿躁。”她如同每一次离开时那样叮嘱。

　　“是。”泽元恭敬应道，目光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再次化作流光，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站在原地许久，才慢慢坐回青石边，拿起她喝过的那只陶杯，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仿佛还能感受到她残留的温度和气息。然后，他收敛心神，再次沉浸入修炼之中。

　　为了她眼中的赞许，更为了那句“我会再来看你”，他必须更加努力。为了……或许有一天，能真正站在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