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桥边》雪姝

1、第 1 章

　　朱雀桥边野草花，花开花落不由她。
　　　秋风夹杂着些许凉意，挟着枫叶轻轻落在古色古香的朱家大院。
　　朱家大小姐朱颜近日似乎心情不好，总是闷在房中，就是夫人来见也不肯。府上下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有的说是小姐不满意老爷给指婚的少爷，有的说是老爷与皇上起了嫌隙，恐会影响小姐受封的名号。
　　这朱老爷乃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母弟弟，当年争夺皇位之时，朱老爷没少向皇上助力，如今，在这紫禁城旁的高墙大院，便是这份浓厚兄弟情的写照。
　　老爷不贪恋什么王爷的虚名，也从未萌生过篡位的想法，只是想要一个儿子来继承朱家的香火。可十几年来，府上人丁稀少，只有大小姐一个女儿承欢于老爷夫人膝下，于是这位小姐便是被惯的愈发没形，连老爷夫人也不曾放在眼里。
　　“小姐出门了！小姐总算愿意出门了！”伺候大小姐的贴身大丫鬟莲蓉兴高采烈地喊着。小姐门前的一众侍女仆役纷纷跪倒在地，怕被这位“不高兴”小姐揪出什么“株连九族”的错误。
　　在池塘旁的一处角落，刚进府没几天的小丫鬟们正做着些洒扫的杂活。忙了一晌午才扫干净的小道，又被一阵不解人意的秋风刮得一地狼藉。
　　“喂喂！都干什么呢？府上养你们这群奴才是吃闲饭的吗？就这么点活，干了这么久，等会儿大小姐醒了，仔细你们的皮！”蛮横泼辣的掌事嬷嬷石姑姑又吆喝起来。
　　“你，对，就是你！”石姑姑怒吼着揪起了一个小丫鬟的耳朵。她痛得直叫起来，耳朵边渗出了血。“我看你这耳朵也是真不想要了！说的就是你，你个贱婢，怕是一上午都在偷懒！你看看，就这么点叶子，还在地上，等会儿大小姐要是来了，踩到叶子摔着了，你这条贱命也别想要了！”说着，又给了她一脚。
　　“姑姑，奴婢没偷懒，奴婢确实扫干净了，只是刚一阵风……”小丫鬟捂着耳朵，红着眼眶，委屈地抹着泪。
　　“还有脸哭！”没等她说完，又是一巴掌呼过来，她俊俏的脸庞上瞬间映出了几道红印，“姑姑，奴婢真是冤枉的！”她仍为自己辩解着。
　　“好！好的很！你不是嘴硬吗？来人啊，把我的鞭子拿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骨头硬！给我打！”石姑姑脸都憋红了，她从未见过如此不知死活的丫鬟。
　　她被几个大汉摁跪在地上，拼命地挣扎，可她的力量实在太渺小，在这偌大的朱府里，她的冤屈不会被人听到，反而还会被笑话为不知死活，不懂规矩。
　　几鞭下去，她的粗布衣衫已然渗出了血，可石姑姑丝毫没有让人停手的意思。她攥紧衣袖，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一点声音，可眼泪却不争气地止不住流。
　　不知挨过了多少鞭，在后背早已麻木没了知觉后，石姑姑终于喊了停。“贱婢，你可知罪？”她俯下身，捏起小丫鬟通红的脸，却看到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奴婢！不知！”她奄奄一息地用自己微弱的声音答道，但语气却十分坚定。
　　“你！”石姑姑气得一把揪起她的衣领，拉着她往旁边的柱子撞去。她的额头渗出鲜血，顺着她美丽的脸庞缓缓流下。“还敢嘴硬，简直是找死啊！说，错了没？”一下又一下，她的头磕得砰砰作响，可她仍未松口：“奴婢……做了份内的事！奴婢没错！”
　　“干什么呢！一大早的在这吵吵嚷嚷的，把大小姐都吵得头疼了！”莲蓉故意拉高声调，一脸谄媚地看向朱颜。石姑姑吓得赶紧跪下，刚才的那股神气霎那间烟消云散。
　　与想象中的不同，这位大小姐并不似传言中那样骄纵跋扈。掺着金银丝线的绫罗绸缎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满头的珠翠在秋风中叮当作响。她和颜悦色地看着倔强的小丫鬟：“倒是个有骨气的，可不要打死了才好。”
　　朱颜摆摆手，示意莲蓉退后。“我竟不知，如今这朱府，已是石姑姑当家了。我才几日没出门，真是劳烦姑姑您的良苦用心啊！”朱颜故意重读“您”字，把石姑姑吓得大惊失色。
　　“不敢当！奴婢不敢当！还请小姐做主！原是这丫头偷懒，奴婢训斥她两句，可这丫头还顶嘴，奴婢一时气的糊涂，这才……”
　　“滚！”朱颜抬手。莲蓉附和道：“还不快滚，别碍了小姐的眼！”“是！”石姑姑得令如蒙大赦，连忙狠掐了小丫鬟一下，示意跟她一起退下。
　　“慢着！你……留下。看着眼生，是前几日刚进府的吧，叫什么名字？”朱颜上前两步，拉起丫鬟的手，一脸慈爱的看着她。
　　“奴婢……未曾有人赐名给奴婢……”小丫鬟被朱颜突如其来的关心吓着了，“奴婢手脏，恐误了小姐的纤纤玉手。”
　　“你多大了？”“十……十六。”“十六？十六好啊，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你既是石姑姑带的人，不如就叫石榴吧。”“石榴……谢过小姐赐名。”“起来吧，以后好好干活，莫要再惹人嫌。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若你在我朱府尽心竭力，日后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也不是没可能的事，你且好好珍惜这份福气。”“是，奴婢谢过小姐恩赐。”
　　她打心眼里激动了起来，从她有记忆开始，没有人叫她的名字，她也没有名字，就像路边随处可见的野花儿野草儿，随意被人攀折、被人践踏，也不会被人所记得。
　　来到朱府，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庇护。她深知，在这不太平的世道中，作为一个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孤儿，没有世家大族作为依靠，可能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不如你以后就跟着我吧。”朱颜并未正眼瞧她，只是在玩弄自己新得的那副鎏金护甲。石榴眼中闪过泪光，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奴婢石榴，谢小姐……”“不可！”石姑姑不知又从哪里跑了出来，“大小姐，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怕是伺候不好好您啊！小姐三思啊！”说着，忙不跌跪下给小姐磕头。
　　“放肆！小姐要人，岂有你个丫鬟婆子不给的道理。来人，带走！”还没等朱颜开口，莲蓉抢先说道。
　　朱颜抬手：“罢了，既然石姑姑不愿割爱，那我也不会勉强。”随后，又轻轻拍了拍石榴的肩，“若你愿意，可随时过来找我。”
　　可怜的石榴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小姐，求您垂怜奴婢，奴婢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啊。”
　　大小姐笑笑不语，只是转身向自己的住处走去，只留下飘散在空气中的阵阵桂香，还有金银首饰在风中碰触的清脆声响。
　　“哼，你这个贱婢还想攀附大小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德行！”石姑姑满意得在石榴身前晃悠，随后又俯下身来，压低声音对着她小声说，“你以为大小姐那儿是什么好去处？”
　　石榴一脸疑惑地望着石姑姑，她不明白，为何自己并不讨她喜欢，她却宁愿冒着惹怒大小姐的风险也不愿放人，又为何说，仁慈温和的大小姐那儿不是好去处。
　　“还愣着干什么？”又是一巴掌呼过来，石榴那本就伤痕累累的脸上又传来了一道火辣辣的疼，“看我干啥？还不赶紧去干活！”
　　虽然心里又气又恨，可怜的石榴也只能连滚带爬地拿起扫帚继续扫那扫不完的叶子，就像自己心中的重重阴霾，怎么扫也扫不去，只能被它笼罩着，继续过着这暗无天日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