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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017年3月 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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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直过下去,可生活似乎从来都不会叫人安生。
在某天我去厨房冰箱拿食物时,听到客厅里我的两个室友在讨论是继续蹲个便宜套二还是干脆换个套一时,我慌了,我知道成年人的世界,一旦没什么接触机会也就约等于失联了,更何况是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异性室友关系,我不想这样,我开始重新思考起是否要戳破两人的关系这个问题。
如果坦白不顺利,大不了就分开然后老死不相往来;如果继续装作无事发生,虽说与安阳仍会保持同事关系,但大概率不会再如此亲密了,而张烨98%是从此再无瓜葛,总之在嗑cp这件事上,横竖都是死。但如果,如果顺利的话……我决定孤注一掷。
于是我便开始盘算起计划。我决定逐个击破,并把第一目标选择了张烨。下意识觉得张烨我更熟悉,而且开得起玩笑,大不了失败了打哈哈过去,表面上总不至于搞得太难堪,失败风险我也更好承受。而安阳,虽然他总是一副很温和好相处的样子,但我总觉得他是不可控的,他真的就像一个纸片人一样完美,还是乙女游戏里的温柔学长,可是他除了对你微笑,或偶尔露出担忧,脸上再找不出其他的表情,他似乎也只有在面对张烨时才会生动一些。况且以后还涉及到一起共事的问题,还是不要有太多正面较量为好,所以我决定后手再攻安阳。
我在脑中自我排练了无数个场景和对话,设想着问题和张烨可能的反应,仔细斟酌着话术以尽可能地提高成功率。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等了将近一周,却仍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和张烨独处的机会。不是加班就是安阳在场。
终于,在今天我有了一个机会。
在我们连续三天的加班后,终于安阳和客户约了晚上时间,一起洽谈生意。
晚上到家也懒得做饭,和张烨一起订了外卖,在等餐的空里,我出去遛nono,顺便反复在脑子中演练着我的计划。
到了晚饭时候,一开吃我便开始实施我的计划。
“张烨,你和安阳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觉得他是个难接近的人吗?”
“怎么?有人欺负他了吗?”张烨停下筷子,有些诧异又担忧地看着我。
“不是不是,”我用筷子戳戳下巴,做出沉思的模样,“我只是觉得,我和他相处了那么久却完全不了解他,你看像咱俩平时都会说些玩笑话,但安阳给我感觉就和第一次见他时一样,温温和和的很有礼貌,但也没有多进一步。”
“哦,他就这样,”张烨见并没有发生他所担忧的事,便又低头干饭,“你和他相粗,久不久,都是那个,样纸的。”
“你先把饭咽下去。”我嫌弃地瞥了一眼张烨。
张烨憋着笑乖乖地咀嚼,浓密的眉毛不时跳动一下,我看着他的左边腮帮子一点点瘪下去,“其实啊,你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安阳跟你在一起已经算开朗的了。”
“所以,这对安阳来说就算熟吗?”平日我们三在一起,安阳确实也会说些俏皮话,不过我总是以为那是张烨的功劳,倒是真没有在我和同事间仔细对比过。
“怎么?你真打算追他?”本在低头扒拉米饭的张烨又抬起头。
“没有!”我稍显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那是你们同事打算追他?让你帮忙问?”张烨偏过头冲我斜着眼坏笑,他高高的眉骨勾连着鼻梁,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但我此时无心欣赏。
“也不是,你怎么天天就想着这种事。”
“那是为什么?”张烨正过脸,有些疑惑地挑起高低眉。
“我就是挺好奇的,你说过你和安阳都很招女孩子喜欢的,”我开始慢慢把话题引入正轨,同时不忘营造玩笑的气氛,“安阳我能看出来,你嘛,再议。”
“诶!”张烨坐直身子,用眼神疯狂暗杀我。
“可你们两个为什么都没对象呢?”
“我不是说过了吗,一心搞钱啊!搞钱!”张烨眼神坚毅地四十五度角仰天,同时重重地点点头以示自己的信念。
“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比如说你们心中有自己的白月光什么的?”我继续乘胜追击。
“你咋这么八卦?”
“诶,我就是纯好奇哈,谁让你往自己脸上贴金,还与现实不符。”
张烨无奈地笑着重新扒拉起自己的晚饭,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正准备实施我的下一步决策,他像想到什么似的突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问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要问这些?”
我第一次见张烨这么严肃,他眉头紧锁,带着审视的目光,眼黑被眼眶遮了大半,远多于平日里暴露出的眼白,让人没来由的心底发虚,本来有些微厚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我感觉到他察觉到了什么,而他本人对此事似乎很是敏感。
他盯得我有些发毛,到了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好吧,我就是因为八卦……”我背了八卦的锅,但也不算冤枉。
我耸耸肩,努力用最自然的表情表演被看穿的样子,张烨的警惕很快松懈下来。
“你有这功夫,不如多想想怎么提升一下业绩呢。”张烨继续往嘴里塞着晚饭。
“哎呀都下班时间了,”我干脆八卦装到底,“你讲讲嘛,讲讲!”
“你自己琢磨吧,”张烨鼓着腮帮子,开始打抱吃剩的餐盒,“我啊,吃完了,拜拜了您呐!”
没想到他吃得这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躲我,我首战出师未捷,懊恼地戳着晚餐,也没了胃口。我没有预料到张烨居然这么警惕的,打得我措手不及,我开始纠结下一步的战术。
正刷着手机琢磨着,微信工作群来了消息,我突然想到前段时间安阳遇到矛盾时的反应,是保持体面地逃避,我感到我的脑门一亮,把安阳作为第一人选也不错!就算是介意被室友发现自己的秘密也大概率会隐忍下来。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捏软柿子”是所有人的第一选择。
我当下决定把第一战略目标转移到安阳的身上。
无心插柳柳成荫,事情总是在你不重视的地方出现意想不到的峰回路转,在改变决心或方法的时候柳暗花明。蹲张烨的独处时间蹲了那么久,将目标转移到安阳身上后,还没过完一周,机会就马不停蹄地扑进我怀里,这是一个好兆头!
那天张烨在加班,晚上只有我和安阳,我们点了份外卖,又自己熬了汤。
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觉着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一开吃,我就准备着自己蓄谋已久的计划。
我开启首轮试探,“那个,你……”
安阳抬头看着我,我一阵心虚,话到了嘴边硬生生转了口,“还一直没问呢,你觉得你生日我送的那张专辑怎么样?”
战略撤退,我提起了陈年往事。
“很好听,我很喜欢,”安阳笑得很恬淡,像拂过发梢的微风,“我之前搜世说新语的时候,只听过《不见长安》,后来你送我那张专辑,虽然没有CD机,但我搜了电子版,全都听了,都很喜欢。”
“噢你喜欢就好,之前还担心。”
安阳:“以后有什么好听的歌,也可以推给我,我听歌少,张烨听得也不多,我想尝试新事物。”
他笑了笑,我像是得了许可窥见天光的小仙,兴奋地继续安利,“我中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古风的歌,后来大学在社团接触乐队,现在特别喜欢独立音乐,你要不要也尝试一下。”
安阳:“好啊,等下可以发给我。”
“独立音乐真的超棒的,他们没有流行歌那么商业,都是有话要说有故事要讲的……”我滔滔不绝,渐渐忘了目标。
我和安阳面对着面,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些没用的话题时,饭都吃得差不多了,有些烦躁我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我看安阳低头喝汤的时候,在桌下悄悄握了下拳,下定决心,表面却故意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对了,你们是gay吗?”
安阳突然停了搅汤的动作,他的脑袋仍保持一个微微低下的状态,没有抬头,只是抬眼瞪了我一下,那目光令人生寒,我第一次见到安阳这个样子,下意识抖了一下,他随即又垂下眼皮,倾了刚瓢起来的汤水,才故作没事人儿的样子反问我:“那又怎样?”
我一时乱了阵脚,慌张极了,曾经在脑海中排练了无数遍的小剧场,想了无数种剧本,却单单没料到安阳会这般反应,突然间不知道下文该如何去演,大脑一片空白。
我埋下头,紧张的抓着衣角,不敢看向安阳,我感觉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停止了流动,不知过了多久,慢慢地从我的嘴里挤出几个字,“那……一定很辛苦吧。”
说完我如释重负,悄悄呼了口气,等待安阳的审判,这远比我预想的要难办得多,本以为说句话就结束,现在倒搞得像把自己绑在了火刑架上。
等了一会儿,见对面一直没什么动静,我才僵硬而缓慢地抬起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安阳哭,跟想象中的美人落泪完全不一样。
他微微仰着头看向一边,整个面部都是紧绷的,瞪圆了微微泛红的双眼,似乎想保持住在眼眶中的眼泪,期待自己慢慢干掉,然而它转了几圈,最后仍是不争气地溜了出来。
泪水滑下的同时,安阳呼吸声不住颤抖地狠狠抽泣了一声,随即所有的防备都溃不成军。
他先是单手支着眉骨,妄图掩盖自己的状态,可偏偏两滴泪吧嗒吧嗒落下来,在桌布上砸出两团水痕,他一时哭笑不得地仰头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而后委屈又无奈地笑了一下双手捂住口鼻,目光在天花板上左右扫过,眨着眼仍在尝试憋回去,结果大概又是失败了吧,两行泪从眼角顺着面颊流淌下来,安阳终于放弃了挣扎,他低头掩面哭泣。
他从小声地抽泣渐渐泣不成声形象全无。
他哭得那样用力,那样真诚,让我觉得很是惭愧,同时恨起自己的虚伪。我在脑中排练了无数遍,设想了无数开始与结局,反复揣摩每句问答,精益求精,但没想到最终呈现在我面前的,却是这副样子,我没猜中开头也没蒙对结尾。
他哭得全心全意,毫无保留,而我却是为了博得他的好感,骗取他的信任,才设计出了这一段对话,自导自演了一幕亲密无间的戏码。
我无地自容。
我把纸巾盒拿去他面前,他一边抽泣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阿莫,你知道吗……”他没有去抽纸巾擦泪,只是用手掩面缓缓摇头,带着浓重的鼻音,继续呢喃,“你是第一个,问我,辛不辛苦的人……你是,第一个,没有说我变态,没有,说我恶心,的人……谢谢你……”
我无地自容。
我无地自容。他以为我是关心他,可我知道,我虽表面是在关心他,但我的目的是得到他的信任。我费尽心机,摆出一副关心的样子,来换取他的信任。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暴露在聚光灯下的丑角,心中五味杂陈,却不得不继续演下去。我僵坐在对面,故作温情的脸再也挂不住了,除了递去纸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概一两分钟,安阳的情绪稍稍稳定下来,他抽了张纸巾,擤了个惊天动地形象全无的鼻涕,气息慢慢放匀称,说:“我是混蛋,我居然还想拿你挡枪。”
诶?啥玩意?!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发问:“挡,挡枪?”
安阳缩着肩膀一脸歉意,“就是想着和你稍亲密一点,其他人可能就不太会缠着我了。”
我心中的愧疚感降低了!
安阳似乎还不打算停嘴,“不过后来效果不怎么样就放弃了。”
我心中的愧疚感消失了!
安阳倒是实诚,原来我们都是心怀鬼胎的人。
安阳继续抽泣着,可我暂时不打算可怜他了。
也不知道过了大概多久,或许是安阳哭累了,也可能是挤不出更多眼泪了,安阳去洗了把脸,重新坐回来,红着眼圈主动讲起了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