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的无脚鸟》七旸

28、失控

　　林骄最近遇到点麻烦事，野火来了一位不寻常的常客。
　　西装革履，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偌大的卡座只有他一人，两腿交叠背靠卡座，时不时抿着玻璃杯里的威士忌，不像来寻欢作乐，倒像是来商务场所谈生意，与周围随着躁动的鼓点摇头晃脑的人群格格不入。
　　只是眼神却透过拥挤的人群直勾勾地盯着舞台中央的林骄，就像是弓着背伺机而动的野狼，让人不适。
　　又一次感受到这一火热视线的林骄下意识地微微皱眉，原本跟着节奏律动的脚步也慢了一拍。
　　卡座上的男人突然笑了，像是看见了什么趣事。
　　中场休息的林骄独自一人来到野火的阳台透透气，高楼林立的城市容不下星空，纸醉金迷的野火也难有清醒人，唯有晚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冷风能给大脑降降温。
　　“啪塔，啪塔。”
　　身后传来皮鞋的脚步声，沉稳，从容，像是势在必得。
　　“舞跳得很棒，跳这么久不累吗？”
　　是卡座上的那个男人。
　　林骄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来人便收回了视线。
　　男人不依不饶，声音柔和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看你年纪不大，在这兼职，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短短一句话，每一个字的语气、语速都把握得恰到好处，仿佛是真切的心疼，配合温文尔雅的外型，让人忍不住靠近，一吐为快。
　　一名身经百战的猎人。
　　林骄静静地看完男人的表演，倏尔一笑。
　　“先生，我要工作了，祝您在野火玩得愉快。”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阳台。
　　工作结束后的林骄在后台状似随口向汤经理打听那男人的情况。
　　汤经理眯了眯眼，沉思片刻。
　　“不太了解，不过之前他问了你的排班情况。”
　　对于云城显贵人家的资料，汤经理向来烂熟于心。
　　得了汤经理的回复，林骄心里也有了几分考量。
　　之后凡是林骄上台的日子，那男人从不缺席，时不时在林骄下台休息时，状似无意间遇到，寒暄几句，温润平和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放下戒备的防线。
　　林骄都忍不住称赞男人非凡的耐心。
　　……
　　【方至：骄哥，你今天是不是在野火上班啊？】
　　刚走出台球厅的林骄便收到了方至的消息，回了个“嗯”便戴好帽子和手套，扣好衣服，走向自行车。
　　【方至：骄哥，那我今晚来找你玩，好不好？真不是我说，学习真的耗费精气，感觉身体都被掏空了。】
　　林骄略微犹豫一下，便发了个“好，注意安全，多穿点。”
　　果不其然，今晚那男人又在熟悉的卡座上。
　　走向吧台，跟酒保低语几句，林骄便走向后台，做上台的准备。
　　男人的眼神依旧一动不动地粘在舞台上的林骄身上，正看得兴起时，突然一名酒保端着一杯颜色绚丽的鸡尾酒走到男人身边。
　　“先生您好，这是台上那位送你的酒，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捧场。”
　　男人接过那杯鸡尾酒，露出有些自鸣得意的笑容，转而高高举起那杯鸡尾酒，冲着台上的林骄远远敬酒。
　　劲舞过后，林骄随意套了件黑色外套便走到男人的卡座旁。
　　“要不坐着休息会。”
　　男人双眼含笑地看着热舞后更显昳丽的林骄，伸手握住林骄露在外面过分白皙的手腕。
　　林骄垂眸看了一眼，便顺着男人的力气坐在他的身旁。
　　“要不来点，会喝酒吗？”
　　林骄微垂着头，端坐着，显得乖巧又纯情，小声道。
　　“我没怎么喝过诶，不太会。”
　　说完便又抬头怯怯地看着男人，似乎有些无措，就像是任人宰割的小羊羔。
　　真是极品，不枉他蹲点了这么久！
　　今天的酒格外醉人，林骄与台上判若两人含羞带怯的可怜模样更让男人血气翻涌，有意无意便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半推半就间，几杯啤酒下肚，林骄便流露出几分不胜酒力的醉态，看得男人两眼发热，眼神里是不加掩饰的露骨与狂热。
　　终于揭下温文尔雅的遮羞布，男人将林骄半揽在怀里，似乎是好心询问。
　　“你还好吗，要是不舒服的话，要不跟我出去醒醒酒？”
　　手却不怀好意地流连于林骄的腰间。
　　林骄像是反应迟钝地低吟一声“痒”便顺从地靠在男人的肩上。
　　男人很是受用。
　　“唉，都跟你说了少喝点嘛，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说完便光明正大地拥着林骄往外走。
　　柜台旁的酒保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擦拭着手中的酒杯。
　　揽着林骄拐进一条寥无人烟的小巷，男人志得意满地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像是一名满载而归的猎人在唱着胜利的颂歌。
　　突然，一道似笑非笑的男声刺破了这悠扬的小调。
　　“嘿，大叔，你打算带我朋友去哪啊？”
　　男人不耐烦地看向来人，饶是再有耐心的猎人也无暇再与旁人多纠缠，只想找个隐秘的地方尽情享用自己的战利品。
　　“劝你少管闲事。”
　　“那怎么行，这是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诶。”
　　任善故意惊呼一声，笑盈盈的模样，仿佛在嘲笑男人的卑劣行径。
　　“啊，大叔，你不会想老牛吃嫩草吧？”
　　“关你屁事，让开！一个毛头小子，你妈没教过你要少多管闲事吗！”
　　任善仍旧恍若未闻，闲庭漫步似的走向揽着林骄的男人，灿烂如旧的笑容在昏暗无人的小巷显得诡异万分。
　　“大叔，你这样我有点难办诶。”
　　一边说着，任善慢条斯理地解开衣扣，折起袖子，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男人没想到看上去清瘦的少年竟然有点练家子的气概，理智告诉他应该离开这是非之地，可酒精上头，又舍不得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本来这事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你这朋友愿意跟我喝酒，那不就说明人家多少也有这意思。”
　　“作为他的朋友，你总不能坏他的好事吧。闹太难看对大家都不好，毕竟你们年纪还小……”
　　半哄骗半威胁的话，任善只是轻笑一声，像是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猛得挥拳朝男人的腹部击去，男人应声倒地，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这事本有更加周全的解决方法，而非因一时之勇染上麻烦，甚至于……
　　任善全然可以视而不见，毕竟任善亲眼看着林骄主动走向男人，主动接过男人不怀好意的灌酒，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引诱。
　　他知道林骄断然做不出以色侍人、攀权附贵的勾当，更何况若真要做些隐而不语、心知肚明的暧昧交易，任善可比其他人更够格。
　　只是，看着那男人不知分寸的手和林骄有意无意流露的情态，任善还是没由来地从心底涌现出一股陌生的、名为愤怒的情绪。
　　事实上，经历过任老爷子多年来的精心栽培，任善已然能成为身体与情绪合格的掌控者。
　　任善本想像初见那样，做个隔岸观火的看戏人。
　　可当他看到林骄无知无觉地被那男人揽在怀里，他还是没忍住跟了上去。
　　“他昏过去了，有点麻烦了。”
　　只见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林骄好端端地站着，两颊带着粉意，眼中仍旧蒙着明显的水雾，声音却清冷如常。
　　任善挑眉。
　　“你没醉？！”
　　“嗯。”
　　三言两语安抚好手机那头的方至，林骄神色复杂地看着任善。
　　“你怎么……算了，你把他打晕了，他醒后肯定把这事算你头上，找你麻烦，啧，有点麻烦了。”
　　林骄皱眉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陷入了沉思。
　　不自觉地咬着大拇指的指甲，这是他遇到难解的题时才会有的小动作，仿佛全然不知刚才自己处于何等危险的境地。
　　“我早就说了野火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为什么就不能听我的？”
　　“这里多的是人心怀鬼胎，多的是各种各样你难以想象的下作手段，你以为你防得住？”
　　“你知道你一旦被抓住，他会对你做什么吗？”
　　任善紧紧拽着林骄的手，眼睛有点充血，面无表情。
　　“你是个聪明人，你要钱，我有钱。比起在这种地方被这种下流货色骚扰，惹得一身骚，给我当伴读就这么让你难堪吗？”
　　要不是早早买通了酒保，让他及时汇报林骄的动态，任善都难以想象今晚的林骄又会被这男人带到何等肮脏之地，做些什么腌臜之事。
　　就林骄这样的皮相，估计会被玩得面目全非吧。
　　林骄愣住了，轻叹一声。
　　“不是难堪，是受之有愧。交易的本质是价值对等，在一场显而易见不对等的交易里，消耗的代价无非就是情谊。”
　　顿了一下，林骄抬头看着任善，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轻声却坚定。
　　“我知道这对于我来说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可我不想这样。”
　　“为什么不对等？”
　　任善歪着头，疑惑地问，神色认真像是虚心请教的学子。
　　“我用我最不缺的东西换取我想要的，为什么是不对等？”
　　“客观来讲，你成绩够好，生活起居有人照料，并不需要伴读，不是吗？更何况，你想要陪伴，不一定非要找我，不是吗？”
　　林骄冷静地分析着。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你想要什么样的伴读没有？比我听话的，比我有趣的，比我会说话的，比我聪明的。”
　　任善沉吟片刻，声音闷闷的。
　　“反正就是不一样。”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回去好好想想。”
　　林骄无奈地轻叹一口气，像是在哄胡搅蛮缠的稚子，微微动了下手腕，低声道。
　　“现在可以松开我了吗。”
　　任善条件反射地松开了手，一低头便看见林骄白皙的手腕上一圈突兀的红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待会出去我去买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