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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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那次带着橙子甜味和隐秘wink的“约会”之后，沈亦和江知屿之间的关系，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陷入了一种黏稠而焦灼的胶着。
表面一切如常。教室里，他们依旧是王不见王的“死对头”，一个靠窗，一个临过道，中间隔着无形的楚河汉界，连眼神交汇都吝啬。竞赛集训时，他们是对手，是搭档，讨论题目时语气平淡，逻辑清晰，仿佛那晚巷口炽热的吻和图书馆桌下偷偷传递的糖果都只是青春期一场荒唐的梦。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无声的、无处不在的张力。像一根绷紧的、透明的丝线，缠绕在两人之间，随着每一次不经意的靠近、每一次视线短暂的擦碰，而微微震颤，发出只有他们才能听见的嗡鸣。
江知屿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表面冷静，内心火山”的状态逼疯了。
他像个高度敏感的雷达，所有的感官都只为沈亦一人开启。他能精准地捕捉到沈亦何时起身去接水，能在他回到座位时，闻到他身上那缕被水汽稍稍浸染的、更清晰的冷冽气息。他甚至能感觉到，当他在课堂上回答问题时，沈亦看似低垂的眼睫下，那束落在他身上的、带着重量和温度的目光。
而沈亦，看似八风不动，实则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发现自己无法再像以前那样，纯粹地将江知屿视为一个需要超越的对手。做题时，眼角余光会不受控制地瞥向那人因为思考而微微蹙起的眉心，或者咬着笔尾时，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皙的脖颈。江知屿和旁人笑闹时，那过分灿烂的笑容，会像一根细小的刺，轻轻扎在他心口，带来一阵微麻的酸胀。
他讨厌那些围着江知屿打转的、无关紧要的目光。更讨厌江知屿偶尔，在和林欣欣或者楚明哲说笑时，那双弯起的、盛着光亮的眼睛，没有第一时间看向自己。
这种陌生的、强烈的占有欲，让他烦躁，又让他沉溺。
转折发生在一个平淡无奇的周五傍晚。
最后一节自习课，大部分同学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迎接周末。教室里弥漫着一种躁动的轻松。
江知屿被楚明哲和林欣欣拉着，讨论周末一起去新开的电玩城。楚明哲说得眉飞色舞，手臂激动地比划着，差点打到旁边的江知屿。
“哎哟喂，屿哥，你必须来！听说那家的赛车模拟器绝了！”楚明哲一巴掌拍在江知屿后背上，力道没轻没重。
江知屿被他拍得往前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课桌，嘴里笑骂：“滚蛋！下手没个轻重！”
他笑起来时，眼尾弯起，那颗小痣在夕阳余晖里格外生动。
这一幕，恰好落入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沈亦眼中。
他站在后门边，脚步顿住。看着楚明哲搭在江知屿肩上的手，看着江知屿对着楚明哲露出的、毫无防备的灿烂笑容，看着他们之间那种熟稔而自然的亲昵。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发烫。那火焰来得迅猛而毫无道理，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野兽般的领地意识。
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寒冰。握着书包带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周围几个正准备离开的同学都下意识地绕开了他。
江知屿正笑着，忽然感觉到一道极具存在感的、冰冷的视线钉在自己身上。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对上了后门边沈亦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骇人怒意的眼睛。
心脏猛地一缩。
沈亦的眼神……太可怕了。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
楚明哲和林欣欣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顺着江知屿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沈亦那副山雨欲来的样子，都吓了一跳，瞬间噤声。
沈亦的目光死死锁着江知屿，在那张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眼睛的脸上停留了足足三秒。然后，他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摔门而去。
“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教室仿佛都颤了颤。
所有人都被这动静惊得愣住了。
江知屿站在原地，看着还在微微震动的后门，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缓缓下沉。沈亦刚才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在生气？为什么？
是因为……楚明哲吗？
一个荒谬又似乎合情合理的猜测，如同藤蔓般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他怎么了？”林欣欣小声问，一脸懵。
楚明哲挠了挠头，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啊……谁惹他了？”
江知屿没有回答。他只觉得一股莫名的委屈和烦躁涌上心头。沈亦凭什么生气？他们现在算什么关系？他连和同学正常说笑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他抓起书包，低声对林欣欣和楚明哲说了句“我先走了”，便快步冲出了教室。
他得找到沈亦，问清楚。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江知屿跑出教学楼，四下张望，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心里更急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笼罩下来。
他凭着直觉，跑向了学校后门那条他们曾经走过无数次的、通往他家方向的僻静小路。
果然，在第一个拐角的阴影处，他看到了沈亦。
沈亦背对着他，靠在斑驳的墙壁上，低着头，肩线紧绷，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地上，躺着他那个黑色的、价格不菲的书包，像是被主人随意又带着怒气地扔在了那里。
江知屿的脚步慢了下来，心脏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他慢慢走过去，在距离沈亦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沈亦……”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沈亦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红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江知屿从未见过的、浓稠的、几乎要毁天灭地的暴戾和醋意。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
江知屿被他眼中的疯狂震得后退了半步，呼吸一滞。
“你……”他张了张嘴，想问“你怎么了”，想问“为什么生气”，可所有的话都被沈亦那可怕的眼神堵在了喉咙里。
沈亦死死地盯着他，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压抑着巨大的风暴。他一步步朝江知屿逼近，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失控的危险：
“他碰你哪儿了？”
江知屿愣住了：“……谁？”
“楚明哲。”沈亦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眼神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剐在江知屿刚才被楚明哲拍过的后背和搭过的肩膀上，“他的手。”
江知屿瞬间明白了。一股荒谬感夹杂着被冒犯的怒气涌了上来。
“你有病吧沈亦！”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只是我同学！我们正常说话怎么了？！”
“正常说话？”沈亦嗤笑一声，那笑声冰冷而讽刺，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江知屿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将他狠狠拽向自己，“靠那么近？笑得那么开心？”
他的气息灼热而混乱，带着浓烈的醋意和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铺天盖地地将江知屿笼罩。
“江知屿，你把我当什么？”沈亦的眼睛红得几乎要滴血，他低头，额头重重抵上江知屿的额头，鼻尖撞在一起，带来细微的痛感，“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消遣？”
“还是你觉得，耍着我玩很有意思？”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受伤的、被背叛的嘶哑，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江知屿的心。
江知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因为嫉妒而扭曲的俊脸，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痛苦和疯狂，所有的怒气、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化为了心疼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软。
原来……沈亦也会这样。会因为他和别人一点正常的接触而失控，会因为吃醋而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他忽然就不生气了。
手腕被攥得很疼，沈亦的呼吸烫得他皮肤发麻，但他没有挣扎。
他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抚上沈亦紧绷的脸颊，指尖触到他微微泛青的胡茬和滚烫的皮肤。
“沈亦，”他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你是在吃醋吗？”
沈亦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下意识地松了些许。他眼底翻涌的疯狂似乎凝滞了一瞬，像是被这句话精准地戳中了要害。
江知屿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又酸又软，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他踮起脚，主动凑近沈亦因为惊愕而微张的唇，用自己的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像两只互相安慰的小兽。
“笨蛋。”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却软得一塌糊涂，“我只喜欢你啊。”
这句话像是一道咒语，瞬间瓦解了沈亦所有的武装和戾气。
他眼底的猩红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小心翼翼的茫然，和一丝迅速燃起的、更加灼热的亮光。他怔怔地看着江知屿，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无奈和纵容的眼睛，看着他眼尾那颗仿佛在发光的泪痣。
攥着江知屿手腕的手，彻底松开了，转而颤抖着，抚上了他的脸颊，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着他细腻的皮肤。
“你……”沈亦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不确定的希冀，“再说一遍。”
江知屿看着他这副难得一见的、近乎脆弱的样子，心脏软成了一滩水。他弯起眼睛，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亮得晃眼。
“我说，”他凑到沈亦耳边，用气声，一字一顿地，清晰地宣告，
“我、只、喜、欢、你。”
“沈亦，我只喜欢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亦猛地收紧了手臂，将江知屿死死地、用力地箍进自己怀里。那力道大得几乎要让江知屿窒息，像是要将他揉碎了，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把脸深深埋进江知屿的颈窝，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江知屿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和那紧紧环抱住自己的手臂里，蕴含的失而复得般的巨大力量。
“不准……”沈亦的声音闷闷地从他颈间传来，带着一种霸道又委屈的鼻音，“不准对别人那么笑。”
江知屿被他孩子气的话逗笑了，心里那点残留的郁闷彻底烟消云散。他回抱住沈亦劲瘦的腰身，手指在他背后轻轻划着圈。
“看你表现。”他故意逗他。
沈亦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散的红痕，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已经重新被一种熟悉的、带着侵略性的暗潮占据。他低头，狠狠吻住江知屿带着笑意的唇，带着惩罚，又带着无尽的眷恋。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激烈，都要深入。像是要将刚才所有的醋意、不安和恐慌，都通过这个吻，尽数倾泻，并打上属于自己的、永不磨灭的烙印。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小巷被暮色笼罩。
两个刚刚经历了一场幼稚醋海风波的少年，在无人的角落，用最直接的方式，确认着彼此的心意，也宣泄着那无处安放的、过于汹涌的情感。
这一次，不再是暧昧的试探，不再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而是明明白白的宣告，是撕掉所有伪装后，赤裸裸的占有和喜欢。
江知屿仰着头，承受着这个带着柠檬味（或许是醋味？）的、激烈而缠绵的吻，心里却在悄悄地、大声地宣布——
沈亦吃醋的样子，真的很混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