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衣补阙》夙衷

42、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卯正（06：00）

　　晨鼓初歇，宵禁方除。田玉县城门在熹微晨光中缓缓开启，等候出城的百姓商旅开始排队。周世安牵着一匹租来的青骢马，依旧穿着那身玄色道袍，背着卦幡褡裢，随着人流慢慢挪出城门。守城兵卒对这般打扮早已司空见惯——游方道士四处云游，今日来明日走，最是寻常不过。随意瞥了眼路引，便挥手放行。

　　出城约莫二里，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周世安立刻钻进路旁小树林。他利落地脱下道袍，露出里面早已备好的深青色圆领常服，又将卦幡等物仔细捆好塞进马鞍旁的行囊。再出来时，已是个寻常文士模样。他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朝着灞桥大营的方向疾驰而去。

　　辰初（07：00）

　　贾峥与常禹辰领着几名年轻文书，依旧作游学士子打扮，背着书箱，牵着瘦马，从容不迫地出了客栈。他们刻意在街边小摊用了朝食，又去书肆转了一圈，这才说说笑笑地往城南方向走去。暗处监视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片刻，见与往日无异，便移开了——毕竟这些“学子”每日都要去各处“访学”，实在不足为奇。

　　巳正（10：00）

　　程瑾所在的客栈后院开始忙碌起来。洪彬带着几名护卫清点车辆、捆扎行李，动静颇大。程瑾与阿穆则站在廊下，看似在监督，实则低声商议着细节。他们特意让护卫将几个沉甸甸的箱笼搬上马车，做出整装待发、只等交易完成便即刻离开的姿态。

　　午初（11：00）

　　田玉县衙后堂，郭方正在用茶点，张五悄无声息地进来禀报：“明府，都安排妥了。‘洛家’那边已经在收拾行装，看样子是准备交易完就走。客栈里其他客人——算卦的老道一早离开了，贩丝绸的江南客商去了市集，游学的士子也照常出门访古，后院住的那几个北边来的皮货商正在院里晾晒皮子，并无其他异常。”

　　郭方满意地点头，指节在桌上轻轻一叩：“去请韩县尉来。”

　　片刻后，一身戎装的韩震大步进来，抱拳行礼：“明府寻卑职何事？”

　　郭方神色凝重：“韩县尉，刚接到密报，今晚戌时左右，有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要在城西十里坡进行私盐交易。这些人很可能携带兵刃，颇为危险。”

　　他观察着韩震的表情，继续道：“你午后点齐一队精锐人马，提前去那里设伏。一旦发现他们携带违禁兵刃、或者交易之物确是私盐……”郭方眼神一冷，“立即动手，人赃并获！”
　　韩震不疑有他，朗声应道：“卑职明白！私盐贩子个个亡命，卑职定会小心应对，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很好。”郭方满意地点头，“记住，要隐秘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卑职领命！”

　　待韩震离去，赵录事在一旁低声道：“明府此计甚妙。”

　　郭方捋须微笑，眼中尽是掌控一切的得意：“任他是过江龙，到了我这田玉县，也得乖乖盘着。若是识相，做完买卖走人，若是不识相……”他冷哼一声：“本官会教他们做人的。”

　　未正（14：00）

　　烈日当空，官道被晒得发白。周世安伏在马背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这一路他走得磕磕绊绊——多次拐错岔路，多亏问了田间老农才找回方向。方才经过一片桑林时，坐骑受惊险些把他掀下马来。

　　他勉强直起腰，从水囊里倒出最后几滴水润了润干裂的嘴唇。衣袍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每一下颠簸都磨得大腿生疼。正当他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丘陵尽头，终于望见了一片连绵的营寨和迎风招展的军旗。

　　“灞桥大营……”他哑声念出辕门上的字，险些喜极而泣。

　　未正二刻（14：30）

　　周世安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子，向辕门守军亮出鱼符。经过层层通传，他终于见到了驻守此地的果毅都尉王铮。

　　王都尉约莫四十上下，一身戎装，神色精干。他仔细核验了鱼符，又打量了一番周世安这狼狈不堪的文官模样，方才开口，语气沉稳：“周主事，请坐。按察使持鱼符办案，自有权威。只是……”他话锋微转，带着军人的直率，“按惯例，应是州县配合，何须动用我军营人马？”

　　周世安强忍疲惫，正色道：“王都尉所虑极是，奈何田玉县情况特殊，胥吏与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按察使明察暗访，如今行踪已露，被多方耳目监视。若此刻动用本地力量，无异于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他略顿，抛出具吸引力的条件：“程使君遣本官前来，正是欲借都尉麾下虎贲之锐，以期今夜在十里坡人赃并获。事成之后，使君必有专文，为都尉及此番出力将士叙功。”

　　王铮闻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权衡利弊。调兵是大事，但协助按察使破获大案，确是一份难得的功劳，尤其对于他们这类驻防京师外围、难得实战的兵营而言。

　　“周主事既持鱼符，代表使君，末将自当配合。”王铮终于下定决心，“这样，我拔你二十精骑，由校尉刘青统领。这些儿郎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手，皆善骑射，足以应付突发状况。”

　　周世安心知此已是最佳结果，二十精锐骑兵，足以应对交易现场，连忙道：“如此甚好，多谢王都尉！”

　　“周主事，”王都尉起身，神色肃然，“兵，我可以借。但有两件事：其一，人马两日内必须回营；其二，不得与地方引发大规模冲突。此乃底线。”

　　“本官明白！定当约束行事！”周世安郑重承诺。

　　王都尉正要传令，周世安忽然心念一动，急忙补充道：“王都尉，还有一事相询。贵部将士中，可有人识得原左右卫的校尉洪彬？”

　　“洪校尉？”王都尉略显意外，看向身旁的刘青。

　　刘青校尉立刻抱拳，脸上露出熟稔的笑容：“末将认得！去岁在长安左金吾卫的演武场，洪校尉代表左右卫参加弓马比试，末将曾与他同组切磋过技艺，他的骑射功夫令末将佩服不已！他如今？”

　　周世安心中大喜，连忙解释：“洪校尉现受命护卫程按察使，就在田玉县。如此甚好！刘校尉，既然你与洪校尉有旧，届时你率队抵达十里坡后，可直接与洪校尉联络，听他号令配合行动，必能事半功倍！”

　　他顿了顿，带着几分无奈与庆幸看向王都尉，揉了揉依旧酸痛的大腿：“不瞒都尉，周某这一路疾驰，这把老骨头实在有些吃不消了。若刘校尉能与洪校尉直接接洽，周某便可不必再勉强跟随骑兵速度，反倒成了拖累。”

　　王都尉闻言，了然地点头笑道：“如此安排甚好。刘青，你率骑兵先行，务必在酉时前抵达十里坡外围隐蔽待命，找到洪校尉，听他指挥。”

　　“末将得令！”刘青肃然应命。

　　周世安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精神终于能稍稍放松。如此一来，援兵能准时抵达，他也不用把命拼在马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