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插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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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宴后，黛明月在王府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只是那日陆琢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与太子看似随意的搭话，如同细小的石子投入心湖，留下几圈一时难以平复的涟漪。
她并未过多沉溺于此。府中事务繁杂，田庄春耕接近尾声，夏税缴纳、府内度支预算、仆役夏衣采买……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她过目定夺。太后拨来的老嬷嬷虽得力，但许多关乎王府体面和未来规划的大事，终究要她这个主人拿主意。
这日，她正在外书房与两位外院管事商议今年府中几处铺面的修缮与租赁事宜，门上忽然递进来一封拜帖。拜帖样式寻常，落款却让她指尖微微一凝——东宫属官，詹事府左春坊大学士，李文甫。
东宫属官，以个人名义递帖拜见一位开府不久的郡主？这于礼制上虽无不妥，却也颇不寻常。黛明月沉吟片刻，对管事道：“请李大人至前厅奉茶，我稍后便到。”
她换了身见客的正式常服，来到前厅。李文甫是个四十出头、面容清癯的文官，举止有度，见到黛明月，依礼参拜，口称“郡主”。
“李大人请起，不必多礼。不知大人今日过府，有何指教？”黛明月在主位落座，语气温和。
李文甫在下首坐下，拱手道：“下官冒昧打扰，实是因太子殿下听闻郡主近日忙于府务，夙兴夜寐，十分辛劳。殿下挂念，特命下官将前些时日番邦进贡的几样提神醒脑的香料送来，给郡主试用。此香清而不腻，于伏案劳神时点燃，或有裨益。”说着，他身后随从捧上一个锦盒。
黛明月示意锦书接过，道：“太子殿下厚爱，明月愧不敢当。请李大人代明月谢过殿下关怀。”
“郡主客气。”李文甫笑了笑，又道，“殿下还说，郡主初掌府邸，千头万绪，若有不明之处，或需与各衙门往来协调，尽管开口。东宫虽不直接干预外事，但在规矩之内，为郡主提供些便利或建议，还是使得的。”
这话说得含蓄，分量却不轻。太子这是在向她示好，甚至暗示可以提供某种程度上的支持或庇护。
黛明月心中警醒，面上却依旧从容：“殿下仁厚，明月感激不尽。府中诸事尚算顺遂，暂无烦难之处。他日若真有不解之惑，定当请教。”
李文甫见她应答得体，不卑不亢，眼中掠过一丝赞赏，不再多言，又闲谈几句京城近来的文坛轶事，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李文甫，黛明月回到书房，打开那锦盒。里面是几个精致的琉璃小瓶，盛着颜色各异的香粉。她取出一瓶，拔开塞子轻嗅，果然香气清冽提神，非市面寻常之物。
太子的示好，目的何在？是因她安亲王郡主的身份，有意拉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联想到牡丹宴上太子那看似随意的一瞥，黛明月心中那根弦微微绷紧。
她将香瓶放回盒中，对锦书道：“收起来吧，暂且不用。”
锦书应下，迟疑道：“郡主，太子殿下这番心意……”
“心意领了，东西暂且收着。”黛明月打断她，语气平静，“东宫与各府往来皆有定例，我们按礼数回一份差不多的谢礼便是，不必过于特殊。”
“是。”
此事按下不表。又过了两日，黛明月收到三公主萧华玥遣人送来的口信，说是得了一本前朝失传的琴谱孤本，兴奋不已，邀她过两日去公主府一同品鉴。
黛明月与三公主素来交好，且迁府后也确实未曾去过公主府，便应了下来。
赴约那日，她只带了锦书和两名侍卫，乘着郡主规制的青帷马车前往。三公主的府邸位于京城西侧，与安亲王府隔着大半座城。马车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街巷时，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怎么回事？”锦书探头问车夫。
车夫的声音带着些紧张：“回姑娘，前头路中央倒了一辆运菜的车，菜蔬撒了一地，挡了半边道，咱们的马车过得有些勉强，正让人清理呢。”
黛明月微微蹙眉，掀开车帘一角向外望去。果然见前方不远处，一辆简陋的板车侧翻在地，萝卜青菜滚得到处都是，两个看似农户打扮的人正手忙脚乱地收拾。她的马车和前后几名侍卫骑的马被堵在了后面。此处巷子不宽，两侧皆是高墙，是某位公侯之家后院的外墙。
正看着，黛明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侧前方巷子拐角处，似乎有人影一闪而过，动作极快。她心中莫名一跳，定睛再看时，那里空空如也，只有风吹过墙头野草的轻微晃动。
是错觉？
就在这时，那两名收拾菜蔬的农户似乎为了一根滚到马车轱辘边的萝卜争执起来，声音渐高，还推搡了一下，其中一个踉跄着差点撞到黛明月的马车。
侍卫立即上前呵斥：“放肆！惊了郡主车驾，你们担待得起吗？！”
两名农户似乎这才注意到马车的规制和侍卫的装束，吓得扑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
车夫也急了，骂道：“还不快把东西挪开！耽误了郡主行程，有你们好果子吃！”
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黛明月心中那丝不安却愈发清晰。她放下车帘，低声对锦书道：“告诉侍卫，不必与那两人纠缠，尽快清理出路来，我们绕道走。”
锦书连忙传话。侍卫虽不解，但仍依命行事，帮着将那板车扶正，把散落的菜蔬胡乱堆到一边，清出道路。
马车重新启动，加速驶离了这条巷子。直到拐上宽阔的主街，四周人声喧闹起来，黛明月才稍稍松了口气。
“郡主，方才……”锦书心有余悸。
“许是我多心了。”黛明月揉了揉眉心，“只是那两人出现得有些巧，争执得也有些刻意。”尤其是那个差点撞上马车的踉跄，现在回想起来，角度和力道都有些蹊跷，不像是完全意外。
是谁？赵霖恼羞成怒后的下作手段？还是别的什么人？
她想起陆琢那张羊皮地图上，对王府周边街巷、甚至一些不起眼角落的详细标注。若他在，恐怕会更早察觉那巷子的不妥吧？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让黛明月自己都怔了一下。
她何时开始，竟会下意识地去想，若是他在会如何？
马车平稳地驶入三公主府所在的街巷。府门已然在望，黛明月将方才那点不安与莫名的思绪压下，整了整衣袖。
无论如何，此刻她需得打起精神，应付接下来的公主府之约。
只是那巷中的插曲，像一片小小的阴云，悄无声息地飘入了她渐趋平稳的王府生活上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