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未熄灭的火 ...
-
宋知意的视频会议结束时,窗外的天色刚擦黑。
特助林舟将一杯刚煮好的蓝山咖啡放在桌角,低声汇报:“中东那边刚传来消息,Q8区块的新油田勘探数据出来了,储量比预估的高出三成。阿布扎比的谢赫殿下说,想下周约您在迪拜见一面,谈谈后续的合作分成。”
宋知意“嗯”了一声,指尖在平板电脑上滑动,屏幕上是中东地图,几个标红的区块闪烁着微光——那是他近几年在中东布局的能源版图,从波斯湾到红海,从原油开采到管道运输,无声地流淌着惊人的财富,却从未出现在任何财经版面的头条。对他而言,这些数字与宋氏集团在京城的写字楼没什么不同,不过是需要打理的资产而已。
“推到下个月。”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刚结束多语种会议的微哑,“下周要陪知简去趟苏州。”
林舟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的。我会跟谢赫殿下的幕僚沟通。”他知道,在宋知意这里,宋二少的事永远排在第一位,哪怕对方是手握半个中东石油命脉的王室成员。
宋知意没再说话,关掉平板,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黑色的意大利手工西装线条利落,衬得他宽肩窄腰的身形愈发挺拔,只是袖口那枚低调的铂金袖扣,不经意间折射出冷光——那是用一块罕见的沙漠陨石打磨而成,价值足够买下半个街区的商铺,他却只是随手戴着,像戴了颗普通的纽扣。
车子驶离宋氏中心时,晚高峰的车流正缓慢地在主干道上蠕动。宋知意靠在后座,闭目养神,车载音响里放着舒缓的古典乐,大提琴的旋律像流水般淌过。他想起上午收到的卫星影像,Q8区块的沙漠在阳光下泛着金红色,抽油机的影子在沙地上缓慢移动,像一群沉默的巨人——那里每一秒钟创造的价值,都足够让普通人衣食无忧过几辈子,但这些,他从没想过要对宋知简提起。
对宋知简,他只想做那个会给他系领带、会喝他炖的汤的哥哥,而不是什么能源巨头。
车子驶入别墅区时,宋知简正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看书。他穿着件浅蓝的连帽衫,脚边放着个藤编的篮子,里面装着刚摘的樱桃,红得像玛瑙。听到车声,他立刻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起身朝车子跑来。
“哥哥!”他跑到车边,自然地伸手挽住宋知意的胳膊,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西装,“你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宋知意低头看他,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混合着樱桃的清甜,驱散了一身的疲惫。“在看什么?”他问,顺手接过他手里的书。
“一本画册,讲苏州园林的。”宋知简笑盈盈地,“下周我们去苏州,我想提前做做功课。”
“嗯。”宋知简应着,视线扫过他脚边的篮子,“樱桃熟了?”
“是啊,张妈说后院的樱桃红了,我摘了点,可甜了。”宋知简拿起一颗递到他嘴边,眼睛弯成月牙,“哥哥尝尝。”
宋知意张嘴接住,樱桃的甜汁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的暖意。他看着宋知简白皙的指尖上沾着的一点樱桃汁,像染上了一滴血,心里莫名一动。
“洗手了吗?”他问。
“洗了洗了。”宋知简连忙点头,另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特意用香皂洗的,香不香?”
宋知意没说话,只是拉起他的手腕,往屋里走。宋知简的手腕很细,隔着薄薄的衣袖,能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像揣了个小小的暖炉。
晚饭时,宋知简话格外多,一会儿说苏州的评弹好听,一会儿说想尝尝松鼠鳜鱼,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对下周的旅行充满期待。宋知意大多时候只是听着,偶尔应一声,却把他爱吃的菜都悄悄往他碗里夹。
饭后,宋知简说要去书房查点资料,拿着平板上了楼。宋知意坐在客厅看财经新闻,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条本地新闻——城西的一个废品回收站昨夜发生火灾,起因不明,现场发现了少量助燃剂残留,警方初步判断为人为纵火。
宋知意的目光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那个废品回收站,他有点印象,老板姓赵,前几天在一个私人酒局上,喝醉了跟人吹嘘,说自己手里有宋知意少年时在国外“惹事”的证据,要拿去卖给八卦媒体换钱。
当时他没在意,这种捕风捉影的谣言,每年都能听到几十次。
现在看来,是有人替他“处理”了。
宋知意关掉电视,客厅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他抬头看向二楼的方向,书房的灯亮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一个密不透风的盒子。
他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上楼。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道细细的光。宋知简正背对着门口坐着,手里拿着手机,低声说着什么,语气里带着一种与他平时的乖巧截然不同的冷冽:“……处理干净了?确定没留下痕迹?赵老四那边不用管,他不敢再乱说话了……嗯,钱会打到你账户上,别出岔子。”
说完,他挂断电话,随手将手机扔在桌上,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是苏州园林的图片,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他放在桌下的手,悄悄攥紧了,指节泛白。
宋知意站在门口,没进去,也没出声。
走廊里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他能听到书房里宋知简轻轻叹气的声音,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或许是平静,或许是带着一丝完成任务后的释然,唯独没有慌乱。
这个他从小护到大的弟弟,早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一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他会对着他笑得像个孩子,会撒娇会耍赖,转头却能用最冷静的语气安排一场纵火,用最干净的手,沾染上最暗的灰。
宋知意轻轻转身,下楼时脚步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他走到院子里,夜风带着玉兰的清香吹过来,稍微驱散了些心头的闷。樱桃树的枝叶在月光下晃动,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交错的网。
他想起小时候,宋知简第一次跟人打架,被打得鼻青脸肿,却梗着脖子说“他骂你是没人要的野种”;想起他第一次偷偷改自己的航班,只是因为“想让你多陪我一天”;想起他放火烧林屿的地下室,眼睛红红的说“他该骂你”。
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不留余地。
而他,从最初的呵斥,到后来的默许,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纵容,还是在默许这份以“保护”为名的偏执,在他们之间疯狂滋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林舟发来的消息:“赵老四的回收站失火,警方那边已经打过招呼,按意外处理。另外,查到宋二少昨天下午去过城西,名下的一张副卡有笔匿名转账,数额不大,流向了一个惯犯的账户。”
宋知意看着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只是回了个“知道了”。
他关掉手机,抬头看向二楼书房的灯光。那束光在沉沉的夜色里,像一颗固执燃烧的星,明亮,却也危险。
他知道,宋知简做这些事,从来不是为了自己。
就像沙漠里的植物,为了活下去,会把根扎得很深,会用尖刺保护自己。而宋知简的根,扎在他这里,他的尖刺,也永远对准那些试图靠近他的“威胁”。
这份骨血之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掺杂了太多的偏执、保护欲,甚至……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的占有。
夜风渐凉,宋知意转身回了屋。
书房的灯还亮着,宋知简大概还在看苏州的资料,或许还在为下周的旅行雀跃。
他不会知道,自己站在楼下看了他的灯光多久,也不会知道,他心里那些翻涌的、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也好。
宋知意想。
就这样吧。
只要他的简简还在,只要他还能护着他,哪怕这份保护里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哪怕这份骨血之契终有一天会被这些黑暗侵蚀……至少此刻,他们还在一起,像过去的十几年一样,依偎在这栋别墅里,被月光和玉兰花香包裹着。
至于明天,至于苏州,至于那些还未发生的风雨……
等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