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江湖百态的方士做成二内》妄思

16、第 16 章

　　正月十五，又开始下雪了。

　　已经不是初雪了，但温度降的快。鹅毛大雪融化的凉意从江南延伸至大漠。雪化的极快，小溪小河流淌着汇聚入江。骤降的气温传到挨着大漠不远的恶人谷，人们只得点燃篝火，升起炭炉。

　　龙门之事后，叶旻等人被途径此地的恶人谷同门所救，欲带回谷中疗伤。当日所发生的事，离着龙门客栈有数十里之远，且又是荒凉之地，当骑马而来的众人见到地上的尸体和打斗的痕迹，心中无限唏嘘。

　　然而察觉到还有活着的人，众人连忙上前探明。见到抱着怀里尸体发愣的女子，有几人想上前去拉开，谁料一靠近女子身边的兵器便冒出血光，在她四周游走。只得讪讪退下，不敢再做举动。

　　唯一伤势较轻的明教弟子，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盯着抱着苍云将士尸体的女子，眼神里流露出悲伤，仿佛女子是他的痛处，看一眼都会让人心酸落泪。

　　伤的最重的藏剑弟子，被一剑刺穿肚子，伤着脾脏。几个万花谷学医的弟子上前包扎处理伤口，只说还是立即带回离着最近的恶人谷救治更为妥当。

　　几人将藏剑弟子带离此处，唯独女子仍然无从下手。正当众人踌躇之时，女子竟然放下尸体，缓缓站起来，望着几人，轻声说了一句，‘可否助我将此人火葬’。便拾起古琴背在背上，走过去想将尸体抱起来。然而力气太小，刚刚抱起臂弯就跪了下去。

　　明教男子挣开为他包扎的医者，捂着腹部走到女子身边，她抬头看了他一眼，明教弟子只是蹲下身，将尸体扛在肩上，往一个方向走去。

　　满脸血污的女子面无表情。跟随着明教弟子离开此处。

　　苍凉贫瘠的大漠并不适合埋葬，男子只是扛着尸体徒步走了十几里路，向当地的人借了推车，将尸体带走。

　　跟随在后面的众人，并未做跟随。只是见着一个失魂落魄的人，眼里没有光泽，一脚深一脚浅地消失在大漠的风沙里。

　　三月后，重伤痊愈的叶旻，在恶人谷见到了已无大碍的阿鹿陵裔和杨媛。

　　阿鹿陵裔跟在杨媛几尺外，不靠近也不离开。叶旻与他也只是草草打了招呼，和阿鹿走在一起。走在最前面的杨媛从始至终也未回头。仿佛并不知道阿鹿一直跟在后头。

　　三个人并未多言，叶旻看着杨媛背着血祭的洞仙引，走进恶人谷谷主，王遗风的帐中，拂裙，跪地。

　　他这才知道，她入了恶人谷。

　　入谷并非难事，只是此事令叶旻多少还是诧异。趁着谷主与杨媛说话的间隙，他拍了拍阿鹿的肩，示意他出去说话。

　　站在制高点看着一览无余的恶人谷，阿鹿抱着手臂，叶旻靠在栏杆旁。两人的衣服被风吹起，差点因为吹得太狠，被旁边的篝火点着。

　　“都还好吗？”叶旻想了一肚子的开场白，吐出口的也只是短短一句问候。

　　“嗯。”

　　“他呢？”叶旻刚出口，嗓子就哽咽起来。

　　阿鹿愣了一下，低声说道:“火葬。骨灰和刀交给了同门，带回了雁门关。”

　　想起那张脸，叶旻的眼眶不争取的红了一圈。

　　“他的愿望，是死在战场。”

　　阿鹿抬头看向辽阔的天，眼里倒映着落日余晖。

　　“这也算是，一件遗憾的事了。”

　　至此，两个人再无多言。

　　待杨媛从帐中出来，看到交谈的两个人，只是轻轻一瞥，叶旻就看清她的模样。

　　整个人近乎瘦到脱骨，虽然穿着一袭长裙，却也已经认不出最初见到的样子。脸深深的陷下去，脸色苍白。身上并未装饰些什么，头发只在脑后用发带绾做一个髻，剩下的随意披散在肩上。眼底只是一片沉寂，并无神采。

　　而让叶旻无法接受的，是她已经雪白的发。

　　时隔三月，却已是物是人非。

　　杨媛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咽了回去。收回目光，骑马离开此地。

　　阿鹿正要跟上前，却被叶旻叫住。

　　想了许多话，也只是对他嘱咐一句，“一路小心”，并未做阻拦。

　　阿鹿点了点头，蓄力跃起，扬起轻功，离开恶人谷。

　　叶旻站在原地望着离去的背影良久，转身握着栏杆，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

　　薛华，在天之灵，可否保佑杨媛，好好活下去。

　　离开恶人谷后，叶旻回到江南藏剑山庄。着手调查起整件事情。

　　靠着阿鹿给他的玉佩，他打听到了制作此物的人。藏剑山庄虽然也是铸剑世家，但玉石打造的工艺尚在，要找到人并不难，顺着几个剑炉的弟子问上去，两个铸造师被查了出来。

　　叶家家大业大，因铸剑为名，原本也算的上富裕。但需打造玉佩的人找上来，开口就是一千两白银。价格不菲，两个铸造师心动，便为其制作青金石的玉佩。

　　数枚玉佩完工后，一并交给了取货的人。然而两个铸造师却在收到银两之后从山庄消失。查看了账目，发现这两人曾向山庄大量借账，许多家酒馆都有两人出入的痕迹。

　　叶旻还查到，两个人交货的地点，居然是在扬州的再来镇。

　　他猛然想起自己曾与门派中一师弟前去再来镇，但师弟途中借故进了扬州城再没回来，自己本也是转交玉佩之人，但因和薛华杨媛一路，便忘记了这件事。他回到山庄，从自己之间的衣服中搜出了玉佩。

　　虽然上面沾了血，但和阿鹿交给他的玉佩，如出一辙。银杏叶的花纹，青色的玉透着光，能看见玉石里的纹路。

　　唯独的一点差别，就是阿鹿那块背后刻着杨媛的名字，而自己这块背面却只是光滑的平面。

　　等他把两块玉石都放在桌上，这才发觉了差别。

　　玉佩的边缘不是完成的，像是故意切割的不规则，他将有杨媛名字那块靠近另一块，两块玉佩，竟然完好无缺的结合在了一起。

　　这感觉让叶旻背后一凉。

　　这不仅仅只是牵扯杨媛，如果铸造的所有玉佩都是这样可以拼凑在一块，那么一定还有很多人也被牵连进来。那这事情，就不只是单纯调查前因后果了。

　　山庄里一定也有问题，否则那两个铸造师失踪都没有人知道。隐藏工作做的这么好，想必还有人在监视，那么杨媛其实现在还是不安全，就算去了恶人谷，但总该是会有阿鹿见不到的时候。

　　想太多就容易胡思乱想。叶旻抛去脑海中的一切想法，将玉佩放进怀里，换了一套儒风的服饰，骑马去了再来镇。

　　之前的样子被记住，要想掩人耳目，还是稍微换换装扮。

　　这一趟的顺利程度，大大超过了叶旻的想象。

　　他在再来镇见到了在成都，有过一面之缘的蒋成枫和罗清妍。

　　两人见到他并不惊讶，仿佛事先就在此等候良久，三人到酒肆坐下，要了一壶温酒，几碟小菜，互相问候近况，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叶旻想要开口讯问玉佩的事情，蒋成枫打断了他的脱口而出，道出他们来此的目的。

　　“我知道你是想查什么，但我劝你，还是不要继续查下去。”

　　叶旻闻声一愣，看着他。

　　“事情到现在这步，我们也没有预料到。她或许是有意之举，但事情背后，也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此事牵扯的人太多，你若也搅和进来，只怕脱不了身，会受牵连。”

　　叶旻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酒杯中的液体撒了出来。

　　他瞪大两个眼珠盯着蒋成枫，咬着牙一次一句吐出来。

　　“难道就看着他们肆意妄为，继续祸害其他的人吗！”

　　罗清妍抬眉望了他一眼，又瞧了瞧成枫。叹了口气，走出酒馆。

　　“我们会想办法叫她停手，但在此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扬州，哪都别去。”

　　成枫也站起身，提着枪起身离开。叶旻猛地站起身，想起拉住他。

　　“叶旻，若是见着戴着银杏树叶玉佩的人，千万要小心。扬州，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未等叶旻了解清楚，两人早就疾驰离去。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你知道了事情真相有多残酷，可是始作俑者就在你身边，摆布着这件事情，而你，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愣愣的给了酒钱，走在两侧种满桃花的小径，雪下的还是有，不过只是淅淅沥沥一些薄片。他走了很久，发觉手指微凉，才惊觉现在还是正月里，应该欢喜团圆的日子。

　　扬州城外，华灯初上。花灯的种类繁多，大小各异。火苗照亮花色的油纸，点亮夜空。

　　叶旻忽然想起，曾有一年，在太原与薛华相聚。战火的日子里，城内还算安宁，但随着狼牙军的进攻，各大门派都遣人调派，来此守城。两人也只是匆匆见过面，小酌一杯，各自离开。

　　叶旻在分别时问道，新的一年可有什么心愿。若是金银就能解决的事，我便替你了了。

　　薛华摇了摇头。只是说:若明日早上还能见到初生的太阳，也不失为一种，让人安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