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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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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初春,风寒未尽。太子府内,春杏才刚露一点嫩黄。
“敢问姜家姑娘会些什么?”
礼部副使章曲正为新任太子李承祉遴選太子妃,逐一记录姜、谢、夏三家千金的信息。
姜辞答得干脆:“会治些疯病罢了。”
她唇角微扬,那笃定的模样,倒像在说自个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章大人摇了摇头,暗叹世风日下。靖安国确有“首任太子妃活不过三月”的秘闻,因此有门第的人家,多愿待首任妃嫔薨逝后再送女续弦,或由侧妃扶正。也正因如此,这头一任太子妃的门槛便低了不少。户部侍郎姜为之女姜辞、谢太医之女谢珠、夏首富之妹夏盈盈,这才得以入选。
不仅章大人不以为然,谢、夏二人也在旁掩唇低笑,语带讥诮:“什么乡野村妇,粗鄙不堪。”
姜辞不恼,只抬手一指庭院,“方才在那处便遇见个神智不清、言语无状的‘疯子’,经我略加调教,已乖乖下去喝药了。”
谢珠嗤笑:“妹妹怕是癔症了?这可是太子府,岂容疯子随意走动?听闻妹妹在北漠磋磨十余年,倒学了身好本事——打诳语的本事!”
夏盈盈立时接话:“姐姐你可别笑,人家说的可是真的呢,我听闻姜妹妹在北漠王宫里呆了十年,伺候冷宫里的娘娘们可不是疯了颠了的哈哈哈,姐姐你再瞧她那身打扮,素净得像宫里的医女似的,白布粗衫,也很像冷宫里出来的人儿哈哈哈。”夏氏身着的罗裙价值白银百两,更难得的是侵染了西域香膏,价比黄金。
“两位姐姐可知何谓疯病?”姜辞歪头,笑吟吟地看去,“言语无状是其一,无端疯笑是其二。我看二位症状齐全,可需我开副方子?保证药到病除。”
那两人面色一僵,虽不服气,却即刻收敛——今日太子生母华贵妃亦会亲临,谁也不敢在那位面前失态。
章曲嘱咐三人在殿内静候,莫要随意走动,便退下了。
眼看日过正午,仍不见宫人传膳,今日这午饭怕是没了着落。
谢珠渐感不支。她素有胃疾,今日未带丸药,若不按时进食,便痉挛难忍。她低声央求宫人去取些粥食,却无人理会。
也是,她们三人,眼下还算不得东宫的主子。
姜辞见状,便道:“我去替你取些吃的。”
——这正中谢珠下怀。她佯装胃痛,不过是想诱人离席。太子妃之位,她志在必得,少一个竞争者,便多一分胜算。
殊不知,这也正合姜辞之意。她入太子府,本就是为了查清师父、也是前太子妃林素枉死的真相。有人问起为何擅自离席,替谢珠取食便是最好的借口。
姜辞一路深入□□,未料太子府后院如此开阔,一时竟寻不见前太子妃的寝宫。
幸而此处人迹罕至,不见侍卫与宫人。
就在抄手廊下,她瞥见方才入府时遇见的那个“疯子”,正捡拾地上泥土欲往嘴里送,而他身旁的男子竟未阻拦。
“怎么能任由他乱吃?我不是说要带下去服药吗?”
那男子闻言,看她一眼,眼底震动倏而掠过。
李承祉——新任太子。
他在前线得知兄长李承渊失常的消息一直不信,直到亲眼看到兄长眼中空白,言语混乱,才不得不接受现实。几月来寻遍名医,都不见好转。
此刻他虽未开口,却默认了姜辞的责问。
走近时看着李承祉白净无比,面容无暇较好,一双单眼狭长,鼻翼一侧还有颗美人痣,发愣时活脱脱一尊不可亵玩的俊颜。
小疯子捧着一枝小花塞到李承祉手里,认真道:“哥哥嫂嫂,尝尝,这是我做的糕。”
”
李承祉接过花枝放下,亲手端过药碗,舀了一勺递去:“乖,先把药喝了。”
“我没病!不喝!”疯子一把推开。
姜辞观他言行,属不肯乖乖服药的类型,好在并未伤人。她接过小疯子手中的花枝,真拈下一瓣放入口中,赞道:“这桂花蜜果然清甜。”说着又撒了些花瓣入药汤,仿着哄孩子的语气:
“瞧,把你酿的蜜加进我今早熬的红枣汤里,味道更好,快尝尝。”
小疯子明显被哄住,刚要端碗,却突然搓了把泥土丢进去,笑得狡黠:“加了芋泥,嫂嫂和哥哥先喝!”
姜辞心一狠,好在泥土不多,舀起带泥的药汤便饮下,抬眼看向小疯子:“我喝了,该你了。”
李承祉怔住,从未有人为兄长做到这份上。他拿起勺子一饮而尽,再看向李承渊时,那人已捧着药碗喝得干净。
这短短瞬间,他第一次认真看向姜辞 —— 素衣虽简,眼底却亮得惊人。
李承祉心中震动。往日宫人连哄带骗,甚至强灌都难以让王兄服药,这女子竟有如此耐心与急智……
他看向她的神色,似乎还有些熟悉。
“快走!前院出事了!”
几名宫女神色慌张地奔向前院。姜辞心知有变,立即折返。
夏盈盈竟赤身跪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华瑶华贵妃坐于主位,神色冰冷。她哭得梨花带雨,声称方才有一女官,自称章大人下属,要查验她们身上是否有绣面,设下屏风让她更衣。谁知衣物刚褪,那女官便携衣消失……
章大人急忙澄清:礼部从未设有女官,他也从未派人前来。
殿外守着的宫女们不敢替夏氏证言,坚称未看见陌生女官。
华贵妃身侧的徐嬷嬷——先皇御赐、侍奉华贵妃多年的老人——冷声宣判:“商贾贱籍,见识浅薄,受人愚弄也是活该。来人,夏氏殿前失仪,赐酒。”
姜辞拨开人群,见夏氏身无寸缕,伏地瑟缩,裸背尽露。她顺手扯过桌布,径直上前为其披覆。
“大胆!华贵妃面前,岂容你这奴婢放肆!”徐嬷嬷当即厉声呵斥。
姜辞恭敬行礼,垂首禀道:“华贵妃容禀。夏氏虽愚,却是中了奸人算计。此等龌龊伎俩,恐污了太子府清贵之地。”
华贵妃目光微动——姜氏?那名录上擅自离席的太子妃人选?这般强出头,实在不知分寸。
徐嬷嬷立时质问:“你就是那个乱跑的姜氏?在太子府尚且如此无状,可见缺乏教养!还敢为她开脱?你怎知她不是心存狐媚,意图勾引太子殿下!”
夏盈盈裹紧桌布,爬至徐嬷嬷脚边哭喊:“民女冤枉!方才只有她离席已久,定是她设计害我!”
姜辞险些气笑,真是救了条反咬一口的蛇。
华贵妃却唇角微勾——深宫之中,这等蠢钝如猪、死到临头还辨不清敌友的人,确实该死。
若非那个秘闻……这等女子,连给太子府为奴都不配。
不过姜氏有句话在理:无论幕后是谁,敢在太子府兴风作浪,都须掂量自己的分量。
姜辞仅用一句话,便让众人疑窦顿消:
“不是我。因我所图,从来不是太子妃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