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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狐影初动 ...

  •   耦园的晨曦,透过雕花木窗棂,在临水的书斋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沈锦绣——此刻是南洋女富豪白锦——已端坐案前许久。她身着一件素雅的月白杭绸常服,未施粉黛,长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与昨夜宴会上那位珠光宝气、明艳逼人的富商千金判若两人。
      案上,摊开着几张苏州本地的报纸,以及韩秉忠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讯息。报纸上,赫然刊登着“南洋巨富白锦小姐慷慨解囊,捐输五万两助海防”的消息,旁边还附有对她投资船厂、港口的宏图展望,字里行间满是赞誉与惊叹。舆论的造势,比她预想的还要顺利。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铅印的“白锦”二字,眼中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
      “小姐,”一名作南洋侍女打扮的心腹轻步走入,低声道:“按您的吩咐,捐银已通过‘四海钱庄’的渠道,秘密转入江苏藩库,账目清晰,经手人可靠,不会直接牵扯到我们园子。”
      沈锦绣微微颔首。五万两,是一笔足以让任何人眼红的巨款,也是一块沉重的敲门砖。她用它敲开了苏州官场和商界的大门,也将自己置于了风口浪尖。她知道,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耦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沈万昌必然首当其冲。
      “外面情形如何?”她声音平静。
      “回小姐,拜帖已经堆积如山。苏州知府、织造府、各大商帮的会长,乃至几位致仕的京官,都递了帖子。还有……沈府也派人送来了几样‘不成敬意’的礼物,说是沈老爷为昨日宴会未尽兴,聊表歉意。”侍女说着,递上一份礼单。
      沈锦绣接过,目光扫过。无非是些上等的苏州刺绣、名家紫砂壶、时新绸缎,价值不菲,却也无甚特别。沈万昌这是在试探,用这些常规的交际手段,试探她的喜好,她的深浅。她将礼单随手搁在一边,如同拂去一粒尘埃。
      “将所有拜帖整理归类,官府的,依礼回复,措辞谦和,但暂不安排具体会面。商界的,筛选与航运、丝织、茶叶相关的,可安排三日后在园中设茶会,一并接待。至于沈家的礼,”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收下,原样备一份价值相仿的回礼,以我的名义送去,就说……多谢沈老爷厚爱,白锦心领,来日方长。”
      她要营造一种姿态: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既不过分热络地巴结权贵,也不刻意疏远商界同行。她“白锦”是来做生意的,是来投资实业的,背景深厚,资本雄厚,目的明确,无需看任何人的脸色。这种神秘与独立,本身就是一层最好的保护色。
      侍女领命而去。沈锦绣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一池碧水。春日的阳光落在水面上,碎金万点,晃得人有些眼晕。这耦园景致极佳,亭台楼阁,移步换景,是苏州园林的典范。沈万昌想必怎么也想不到,他苦苦寻觅、欲除之而后快的“孽障”,此刻就安然住在他眼皮子底下最精致的园林里,以一种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重新回到了这场权力的牌局中。
      茶会前夜,沈锦绣在灯下细细翻阅受邀宾客的名单与背景资料。烛火跳跃,映着她沉静的侧脸。侍女云舒(心腹侍女之名)在一旁研墨,低声道:“小姐,沈家那边,除了林表小姐,沈万昌的独子沈文斌也可能会随几位年轻公子同来。听闻此人不学无术,性好渔色,需得提防。”
      沈锦绣指尖在“沈文斌”这个名字上轻轻一点。这就是林婉儿处心积虑要嫁的人,沈家未来的继承人。一个被宠坏的纨绔子弟。她脑海中闪过些许模糊的记忆,幼时这个名义上的“兄长”便喜欢抢她的玩具,欺负她,而沈万昌与林婉儿永远只会偏袒着他。
      “无妨,”她声音冷淡,“兵来将挡。让我们的人,在茶会上机灵点,特别是注意沈文斌和林婉儿的动向。还有,我让你准备的‘那份’特别的茶,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小姐。”云舒点头,“是用您带来的南洋一种稀有兰花焙制的,香气清幽独特,市面上绝无仅有。”这不仅是待客之道,更是一个微妙的信号,彰显着她“白锦”与众不同、底蕴深厚的身份。
      沈锦绣颔首。每一个细节,都是她精心设计的武器。她不仅要在这场茶会上立威,更要织就一张无形的网,静待猎物上门。
      正如沈锦绣所料,沈府书房内,气氛远不如耦园那般宁静。
      沈万昌捏着耦园送回的回礼礼单,指节微微发白。礼单上的物品,价值与他送去的几乎分毫不差,种类却截然不同,是几样南洋特有的珍稀香料和一套精巧的西洋玻璃器皿。这份回礼,规矩得挑不出任何错处,却也疏远得让人无从下手。
      “老爷,这白锦……”管家垂手立在下方,语气迟疑,“看似客气,实则油盐不进啊。我们的人打听过了,她拒绝了所有官府的私下邀约,反而要办什么茶会,广邀商界人士。”
      “广结商缘,不涉官非……她倒懂得避嫌。”沈万昌冷哼一声,将礼单揉成一团,扔在桌上,“越是如此,越说明此女不简单。五万两银子,说捐就捐,眼睛都不眨一下。她图什么?真就为了那点虚名?”
      他踱步到窗前,三角眼中精光闪烁。苏州城是他的地盘,任何风吹草动都休想瞒过他的眼睛。这个白锦的出现,太突兀,太巧合,偏偏是在泉州那边“沈锦绣”即将咽气的消息传来不久。虽然他反复确认,那个孽障确实重病垂死,绝无可能生还,更不可能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内心深处那丝不安,却如同跗骨之蛆,驱之不散。
      “黑蛟帮那边,还有那个接头的信物,彻底断了?”他忽然转身,厉声问道。
      管家身子一颤,连忙道:“是,老爷。黑蛟帮那次失手后,就再没了踪迹,怕是栽在泉州了。悦来客栈那边,我们也一直派人盯着,信物从未出现。想必……想必是那帮亡命徒自己出了岔子,不敢再露面。”
      沈万昌沉默片刻,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愿如此。”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捻动起佛珠,“继续盯紧耦园,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买了什么东西,我都要知道!还有,三日后那个茶会,让婉儿去。”
      管家一愣:“让表小姐去?”林婉儿虽是沈家少爷的未婚妻,但毕竟是表亲,身份上似乎不够正式。
      沈万昌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婉儿昨日在得月楼已经失了分寸,再去,只怕适得其反。她心思细腻,模样又讨喜,让她以年轻一辈的身份去探探路,最合适不过。就让她们‘小姐妹’之间,好好聊聊。”他特意加重了“小姐妹”三个字,语气意味深长。
      他倒要看看,这个白锦,在面对一个看似柔弱无害、同辈的年轻女子时,是否会露出些许破绽。
      ……
      三日时光倏忽而过。
      耦园的水阁,被精心布置成了茶会的场所。清雅的茶香取代了浓烈的酒气,丝竹管弦之音悠扬婉转,取代了宴会的喧嚣。受邀前来的苏州商界名流,大多携带着家中适龄的子侄或得力的年轻管事前来,一方面是想亲眼见识这位南洋奇女子,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存着几分联姻或合作的希冀。
      沈锦绣依旧是一身南洋风格的华服,只是颜色选用了更为沉稳的宝蓝色,金线绣着繁复的浪花纹样,少了几分娇艳,多了几分大海般的深邃与威仪。她周旋于宾客之间,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对丝绸的品鉴、瓷器的窑口、茶叶的炒制,乃至航运的航线、货品的周转,都能侃侃而谈,见解独到,令一众在商海沉浮半生的老狐狸都暗自心惊。
      “白小姐真乃女中豪杰,见识非凡啊!”一位头发花白的丝绸商行会长抚须赞叹,“听闻小姐有意投资船厂,不知对这太湖流域的内河航运,可有兴趣?”
      沈锦绣手持团扇,轻轻摇曳,微笑道:“老会长谬赞。内河航运乃江南命脉,白锦自然有兴趣。不过,眼下海防为重,海船乃当务之急。待海船初具规模,内河航运,乃至连通长江、运河的水陆联运,都大有可为。届时,还需老会长及各位前辈多多指点。”
      她的话,既表明了重点,又画下了一个更大的饼,将众人的利益与她的宏伟蓝图隐约捆绑,听得在场诸人眼中异彩连连,仿佛看到了无尽的商机。
      茶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几位对船厂投资极感兴趣的商人围拢过来,详细询问。沈锦绣借此机会,将话题引向了技术和材料。
      “造海船,龙骨至关重要。听闻南洋铁力木材质最佳,不知白小姐可有渠道?”一位专营木材的商人问道。
      沈锦绣从容应答:“李老板是行家。铁力木确是上选,白家在南洋确有稳定的采购途径。不过,其价格昂贵,运输亦是大问题。此外,晚辈以为,造船并非一味追求名贵木材,结构设计、拼接工艺、防水防腐处理,乃至风帆索具的配置,皆关乎船只性能与寿命。譬如这桐油与生漆的调配比例,便大有学问……”
      她引经据典,甚至提及了几种西洋造船的新式理念,虽未深入,却已让在座众人,包括那位李老板,都露出了惊异且信服的神色。她不再是空有资本的富家女,而是真正懂行的合作者。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插了进来:“说得头头是道,谁知道是不是纸上谈兵?”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锦袍、面色有些虚浮的年轻男子摇着折扇走来,眼神毫不避讳地在沈锦绣身上打转。正是沈文斌。他身边还跟着几个同样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显然是来看热闹的。
      林婉儿跟在他身后,轻轻拉扯他的衣袖,柔声劝道:“表哥,白姐姐见识广博,你莫要失礼。”看似劝阻,实则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看好戏的期待。
      沈文斌甩开她的手,走到沈锦绣面前,歪着头打量她:“白小姐,你说你能弄来铁力木,空口无凭啊。再说了,造船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姑娘家,掺和这些,不怕风浪颠簸,坏了你这细皮嫩肉?”话语中的轻蔑与调戏意味,让周围几位正经商人都皱起了眉头。
      沈锦绣面色不变,甚至连唇角礼貌的弧度都未曾消减。她放下团扇,端起那杯特制的兰花茶,轻轻呷了一口,方才抬眼看向沈文斌,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位想必是沈公子。”她语气平淡,既不动怒,也不接他的轻佻话语,“白锦是否纸上谈兵,他日船厂开工,自有分晓。至于风浪颠簸……”她微微一顿,凤眸中掠过一丝似笑非笑的神采,“南洋海上的风浪,比之太湖,何止凶险十倍。白锦既能安然往返,区区船厂事务,又何足挂齿?倒是沈公子,居于这温柔富贵之乡,想必是体会不到乘风破浪之趣的。”
      她的话,如同绵里藏针,既点明了自己的实力与经历,又暗讽了沈文斌的坐井观天与纨绔无能。周围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沈文斌脸上挂不住,涨红了脸:“你!”
      “表哥!”林婉儿急忙上前,挡在沈文斌身前,对着沈锦绣泫然欲泣,“白姐姐,表哥他心直口快,绝无恶意,您千万别往心里去。都是婉儿不好,没能劝住表哥……”她眼圈微红,楚楚可怜,瞬间将沈文斌的挑衅,扭转成了沈锦绣在欺负人。
      沈锦绣看着林婉儿这炉火纯青的表演,心中冷笑更甚。她放下茶杯,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林妹妹言重了。沈公子少年心性,言语无忌,我岂会介意。”她将“少年心性”四个字咬得微重,更是让沈文斌羞愤难当。
      她不再看那对令人作呕的男女,转而面向之前的李老板等人,神色恢复如常:“李老板,关于铁力木的具体规格与报价,稍后我让管事整理一份明细给您参考。此外,对于适合内河航运的杉木、松木采购,晚辈也有些想法,或许我们可以另寻时间详谈?”
      她轻易地将话题拉回正轨,仿佛刚才那段不愉快的插曲从未发生。这份气度与掌控局面的能力,再次让人折服。李老板等人连忙应承下来,看向沈锦绣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郑重。
      沈文斌还想说什么,被林婉儿死死拉住。她看着被众星拱月般围在中央、从容自若的沈锦绣,再对比身边这个不成器的表哥,一股强烈的嫉妒与不甘几乎要冲破胸腔。这个白锦,凭什么?!
      就在气氛重回融洽之际,管家引着一位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沈府林表小姐到——”
      众人的交谈声不由得低了几分,目光纷纷投向入口。虽然林婉儿早已随沈文斌进来,但这一声正式的通报,还是给了她单独亮相的机会。
      只见林婉儿穿着一身浅碧色绣缠枝玉兰的衣裙,身姿纤弱,步履轻盈,宛如一支在春风中摇曳的嫩柳。她眉眼低垂,唇角含着恰到好处的、羞怯而温婉的笑意,手中捧着一只精致的锦盒。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瞬间吸引了在场许多年轻男子的目光。
      “婉儿听闻白姐姐举办茶会,特奉家舅之命,前来道贺,并备上一份薄礼,聊表心意。家舅言道,昨日宴会仓促,未能与白姐姐深谈,深表遗憾。”林婉儿的声音柔柔糯糯,如同江南的吴侬软语,听得人骨头都有些发酥。她走上前,将锦盒奉上,一双水盈盈的眸子怯生生地抬起,看向沈锦绣,满是真诚的仰慕,“白姐姐昨日风采,真真让婉儿仰慕不已呢。”
      沈锦绣心中冷笑。来了。这朵工于心计的白莲花,果然被沈万昌派来了。她面上却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的、甚至带着几分惊喜的笑容,亲手接过锦盒:“林妹妹太客气了。快请坐。”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套极品太湖石雕琢的文房用具,小巧玲珑,意趣天然,价值不菲,且极投文雅之士所好。
      “这礼物太精致了,妹妹有心。”沈锦绣合上锦盒,递给身旁的侍女,亲切地拉着林婉儿的手,引她在一旁坐下,“妹妹这般人品样貌,在苏州定然是极受欢迎的。”
      林婉儿脸上飞起两抹红晕,更显娇怯:“姐姐取笑婉儿了。姐姐才是真正的女中丈夫,敢作敢为,不像婉儿,只会待在深闺,做些针线女红,见识浅薄得很。”她说着,眼中适时地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自卑与羡慕。
      这番作态,若是寻常人,只怕立刻便心生怜惜,对她好感大增。但沈锦绣对她这套手段早已领教过无数次,心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厌恶。她知道,林婉儿这是在故意示弱,降低她的戒心,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给她贴上“抛头露面”、“不够温婉”的标签。
      “妹妹何必妄自菲薄?”沈锦绣笑容不变,亲手为她斟了一杯茶,“女子立世,各有其道。相夫教子是福气,如我这般奔波商旅,也是命运使然。家父常言,人生在世,但求无愧于心,活出自己的模样便好。”她语气温和,话语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巧巧地将林婉儿那点小心思拨开。
      林婉儿捧着茶杯,指尖微微收紧。这个白锦,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对付。如此滴水不漏,让她准备好的许多“天真”问题,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她抿了一口茶,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姐姐说得是。只是……姐姐孤身一人远涉重洋,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苏州,难道不曾觉得害怕吗?家中长辈,也放心让姐姐如此辛劳?”
      这个问题,看似关心,实则暗藏机锋,仍在试探她的底细和弱点。
      沈锦绣心中明镜似的。她放下团扇,目光投向水阁外荡漾的碧波,眼神似乎飘远了一些,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属于“白锦”的回忆与怅惘。“害怕自然是有的。”她轻声说,声音里染上一抹真实的疲惫,这疲惫并非全然伪装,而是她这近一年来颠沛流离、负重前行的真实写照,“南洋与江南,风土人情迥异,语言不通,商事规则不同,初来时,确是步步维艰。”
      她顿了顿,收回目光,看向林婉儿,那抹怅惘已被坚定的光芒取代:“但家父教导,商人行走四方,凭的是诚信与胆识。我白家能在南洋立足,靠的便是不畏艰难,敢为人先。如今回到故土,虽觉陌生,却也倍感亲切。至于家中长辈,”她微微一笑,带着对远方的思念,“他们相信我。”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承认了艰难,更彰显了魄力与家学渊源,将林婉儿那点“同情”和“质疑”都堵了回去。周围几位旁听的商人不禁暗暗点头,对这位白锦小姐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林婉儿碰了个软钉子,心中气闷,却不敢表露,只得强笑着附和:“姐姐真是勇气可嘉,令人佩服。”
      茶会继续进行。林婉儿又寻机问了些关于南洋风物、海上见闻的问题,沈锦绣皆从容应对,描述得绘声绘色,引人入胜,仿佛她真是在那片热土上生长了十几年。她甚至巧妙地引导话题,问起了苏州时兴的花样和胭脂水粉,俨然一副对江南生活充满兴趣的年轻女子模样,与林婉儿“相谈甚欢”。
      直到茶会接近尾声,宾客陆续告辞,林婉儿也只得起身离去。临走前,她依旧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柔弱模样:“白姐姐,日后婉儿可否常来寻姐姐说话?与姐姐一番交谈,胜读十年书呢。”
      沈锦绣亲自将她送到水阁门口,笑容亲切得体:“妹妹愿意来,我自然欢迎。这耦园景致尚可,妹妹随时可来逛逛。”
      看着林婉儿袅袅离去的背影,沈锦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冷却下来,最终化为一片冰寒。她回到书斋,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侍女低声道:“小姐,这位林表小姐,心思不纯。”
      “我知道。”沈锦绣走到盆架前,用清水缓缓净手,仿佛要洗去方才与林婉儿接触时沾染的虚伪气息,“她不过是沈万昌放出来探路的一条狗。一条……会摇尾巴,也会咬人的狗。”
      她擦干手,走到窗边。夕阳西下,将耦园的亭台楼阁染上一层凄艳的橘红色。她知道,今日的茶会,只是第一步。林婉儿的到来,意味着沈万昌的试探已经从台面下,部分转移到了台面上,更加直接,也更加阴险。
      “让我们的人,重点查林婉儿。”沈锦绣声音冰冷,“她参与了当初陷害我的事,必然有迹可循。找到她的弱点,她那个未婚夫,沈家的少爷,或许也是个突破口。”
      “是,小姐。”
      是夜,耦园陷入一片寂静。沈锦绣卸下钗环,独自坐在灯下,白日里强撑的从容此刻化作一丝疲惫,攀上眉梢。与仇人虚与委蛇,每一刻都是煎熬。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冰凉的白玉佩,母亲温柔的面容仿佛在烛光中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与冰冷的杀机。恨意如毒藤,瞬间收紧,让她心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叩击声。
      “进来。”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是负责外围警戒与情报传递的护卫首领,代号“影”。他单膝跪地,低声道:“小姐,泉州密信。”
      沈锦绣精神一振,接过那张小小的、卷得极紧的纸条。就着烛火展开,上面是韩秉忠熟悉的笔迹,只有寥寥数语:“商行整顿初见效,然沈家疑心未减,似有异动,指向苏州。顾将军麾下小队已秘密抵达左近,听候调遣。万事小心。”
      沈锦绣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沈万昌果然没有完全相信泉州的“死讯”,他的触手还在活动。而顾怀程……想到那个冷峻却给予她绝对信任与支持的男人,她冰冷的心底似乎注入了一丝暖流。他派来的人,是她黑暗中行走的底气之一。
      “告诉韩叔,按计划行事,稳住泉州。另外,联系顾将军的人,让他们暂时潜伏,非必要不动,但请他们帮忙留意沈家与外埠,特别是与京城、乃至海外联系的异常动向。”
      “是。”
      影领命,正要退下,沈锦绣忽然叫住他:“等等……今日茶会,沈文斌带来的那几个人,查一下底细。”
      “属下明白。”
      影消失在夜色中。沈锦绣重新走到窗边,夜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的面颊。苏州城的万家灯火在远处闪烁,勾勒出这座城市的轮廓。这里是她生长的地方,也曾是她噩梦开始的地方。如今,她回来了,带着仇恨与筹码,要将这看似稳固的繁华,搅个天翻地覆。
      她想起林婉儿那伪善的笑脸,想起沈文斌轻浮的嘴脸,想起沈万昌那双精于算计的三角眼。他们依旧享受着荣华富贵,而她,却已家破人亡,不得不改头换面,在刀尖上行走。
      狐影已动,潜行于苏州的繁华与暗流之下。
      沈锦绣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燃烧着冷静而炽烈的火焰。猎杀,开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狐影初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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