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继国家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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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澜不惊的日子流逝得很快，平淡、一成不变，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是常人难以奢望的幸福。
转眼，我来继国家已一年有余。继国家简直像座技艺精专的武家学校，硬是把当初那个连竹剑都挥不好的我，磨炼到如今这般模样。如今的我，要捏死过去的自己，大概不费吹灰之力。
我垂着眼，看那支箭矢贯穿野兔小小的头颅，它的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应当是没有痛苦地死去了吧。有时我会恍惚，觉得人的脑袋和这野兔的，似乎也没多大分别。只需凝神、瞄准，便都一样的脆弱，轻易就能被箭矢洞穿。
“太好了。”搭子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带着由衷的喜悦，“俊介你果然更适合弓箭，进步很快！”
“欸，总觉得剑术更帅气啊。”我虚假地叹气，比起冲上前与人搏命，挥刀乱砍，当然还是躲得远远的放冷箭更适合我。
“嗯……”他思考了一会，竟然认真地接话，“若俊介真想学剑，我可以教你。只是，不能像上老师的课那般偷懒了。”
“绕了我吧……您真的很厉害，无论怎样的招式，都能很快就领悟。”
“那是因为俊介总也提不起劲头，”他一脸坦然地说了句让我心口一堵的话，“其实很简单的。”
我自然没想过真走剑道这条路。我远没有他那般的志向与热忱，对于难以掌握的东西，我惯于逃避。
目光落回手中的弓。木身简易却结实，弓弦紧绷。或许，我真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从前我只是个气力平平的孩子，搬重物从不会有人找我；剑术课上那么久，也未曾让老师刮目相看。唯独拉开这弓弦时，指尖传来的震颤，脸颊触碰箭羽的微痒，视线虚虚锁定猎物，然后松手。只要目标位置选得够好，连血液都仿佛仍在体内静静流淌，不会溅出来。
家主得知后，特意奖赏了我，勉励我要精益求精。随着训练深入，继国家有时会将战俘押来给我练手。奔跑的人，有时还不如四足的野兔敏捷。只需一箭，仅仅一箭，人便轰然倒下。
我真的是人类这个物种的幼崽吗？这过分夸张的效果让我忍不住乱想。
我严肃地想了想，可惜，我除了弓箭其它都没有特别之处。而且，搭子其实也很厉害。
搭子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今日的“展示”到此为止。这本就是他提议，想看看我的箭术究竟到了何种地步。当然，我不会在他面前射人。
“现在，轮到我要向俊介学习了。”他说。
我侧头看他，诚实地说：“我怀疑自己是什么弓箭妖怪，脑袋一放空，箭就出去了。向我学习的话，我只能告诉您放空脑袋这个要领了。”
“哈哈哈，”他被我逗笑，“俊介真会说笑，哪有人会觉得自己是妖怪。”笑罢，他神色认真几分，“我看得出来，俊介对弓箭以外的武器都不算擅长，或许是所有天赋都集中于此了吧。我可能……擅长得多一些，但要是可以，我倒希望将所有天赋都倾注在剑道之上。”
他说得很含蓄，事实上我在其他领域简直是学到一团糟，但这份对剑道的热忱实在是让人钦佩，“您就可以当刀剑妖怪了。”
“那样的话，希望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
“这是认真的吗？”
“想想也没事吧。”
他这带点俏皮的回答让我发愣。不知不觉间，在我这懒散之人的熏陶下，原本端方自持的搭子也是变得活泼起来了。
当然，当然，近来有另一桩事更让我烦恼，他的生辰快到了。去年此时我们还不熟悉，现在已算得上朋友，要送点什么才好？
我真的很烦恼。
2
“礼物真难想，你觉得呢？”我坐在外面宽敞的走廊，太阳耀眼的光芒刺得我只能眯起眼睛，才能看清楚远处梳理羽毛的鸟儿。
被我询问的人没有回应。他安静地蜷坐在那间狭小的三叠屋里，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像。
等了许久，依然毫无动静。即便习惯了这孩子的沉默，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出什么，这次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很反常。
我诧异地转头，要瞧瞧看他是不是死机了。
细看之下，额角有着形状规整的暗红斑纹的幼童，除了稍显凌乱的衣着和看起来有些杂乱的红色卷发，看起来并无异样，他平常也是这样的。神色甚至称得上平静，空洞，呆滞，就像一截会跑跳的木头。
还不等我想清楚，他忽然动了，像被什么惊醒的幼兽，连鞋都未穿，便毫无预兆地跃起，毛毛躁躁地跑走了，只留下一阵微风。
……？
人类的语言果然是伟大的发明。我望着那不言不语迅速消失的背影，深深感慨。
在继国家，我常喜欢四处游荡。仗着孩童的身份，大人们多半不会太在意。每当我累了，或是想思考人生、问天问地时，便会找个僻静角落窝着。
这里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一处人迹罕至，少有人来的好地方。那日我正趴在不高不矮的树杈上发呆，忽然感到一道灼灼的视线。我懒洋洋地回望过去——
结果对上了一张披散着头发、与继国严胜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惊得我手一松，直接掉了下去。幸而树不高，这个形貌诡异的“少主”竟及时伸手，稳稳接住了我。
我忍不住看了看他纤细的手臂，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接得稳稳当当。
暂且忘了当时如何尴尬地从他怀里挣脱，我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张面无表情的脸。额角的赤红斑纹带着奇异的规整感，像某种特殊的烙印。
“你是谁？”
他没理我。
“知道自己叫什么吗？”
毫无反应。
“认识我吗？”
一片寂静。
“那你知道‘继国严胜’吗？”
好，好闪亮的星星眼！
3
待了这么久，“严胜”二字，自带一种凛然的距离感，平日我不会直呼他的大名，暗地里也不怎么提这个名字。
比起严胜，我更喜欢其他的昵称，每一个称呼都是我亲自取的，怎么不算一种爱称呢？
眼前这个木然的孩子，显然对继国严胜抱有超乎寻常的在意。仅仅听到名字，整个人便似被注入了生机。
“少主的名号在这里果然是无人不知。”我继续试探，“所以，你到底是谁？”
他看着我，眼神专注。
“是他的兄弟？”
他眨了眨眼。
“你是弟弟？”
眼神更亮了些。
“你很喜欢他。”这个我零秒就看出来了，他根本没有隐藏一分半点。
他应当就是主母膝下那位不存在的次子吧。一模一样的面容，除却胎记与发型，两人不愧是双胞胎，别无二致，想认不出来都难。
不过这人也很人倒也简单好懂。一提到严胜便眼神亮起，周遭空气都似要开出小花来。
想起搭子偶尔一天会消失，第二天回来精神就格外的好。这算什么？在家主看不见的角落里，兄弟二人以另一种方式和睦依存，唯有家主在强行棒打鸳鸯？
4
自那日后，我时常会去那僻静处转转。偶尔，能在角落瞥见病弱苍白的朱乃夫人，也听到她轻柔地唤那个孩子“缘一。”
“我可怜的缘一。”语气无比的怜惜，还有隐藏不住的关心和疼爱。
5
“俊介，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严胜神色有些紧张，直视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清我每一丝细微的反应。
我正搓着冻得发僵的手，试图在寒冷的室外靠自身汲取一点暖意。闻言抬起眼皮，等着他的惊天大秘密。
“你……其实还有一个哥哥。”他压低声音，“只是缘一他……有些不同于常人。”
“他与我是一母同胞，只是父亲认为双生子乃不祥之兆，所以缘一平日不常见人，多在母亲处静养。”说到这里，他神色有些黯淡。
“总之，你想不想要看看他。”期待的眼神。
其实，我早就看过本人了，连他的生日礼物都已经送出去了。但，我有些恶趣味地想，缘一还不知道我是他半路杀出来的便宜弟弟呢，搭子也不知道他的礼物还是我们一起讨论出来的。
要知道，一直读眼神和看微表情，真的很累。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继国家其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