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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二章 夜阑惊梦(19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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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归宁
凌承业抱着凌瑶,穿过老宅幽深曲折的回廊。廊下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将他修长的影子拉得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
怀里的妹妹轻得像一片羽毛,呼吸微弱,泪痕未干的脸颊贴着他的衬衫,传来冰凉的湿意。他臂弯稳健,步伐却比平时更缓、更轻——这般小心翼翼,不仅是因为她此刻的脆弱,更因着他心底那丝不该滋生的悸动。
卧房还是她一直住着的模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是她惯用的洗发水的味道,如今混合着未散尽的惊惶。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指尖不经意掠过她纤细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他眉头微蹙。他拉过丝被,仔细为她盖好,连被角都捻得平整,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经年累月养成的熟稔。
他在床沿坐下,和以前无数次的独处一样,将她的手拢进了自己的掌心,自然地用拇指的指腹,一遍遍轻柔地摩挲着。这是独属于他的、无需言说的亲近。只要她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就不自觉的握着,仿佛手中握着的是世间唯一值得珍视的暖玉。
记忆中那个需要他庇护的稚嫩轮廓,与眼前这具悄然舒展的少女身躯,在触感与气息的交织中产生了危险的错位。一种陌生的失序感,如细针刺破他习以为常的守护姿态,令他心惊。
“阿瑶。”他低声唤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方才灵堂里的冷冽判若两人。他看着她从懵懂孩童长成亭亭少女,即便他在Y国那些年,每周雷打不动的越洋电话,每次她开心或难过时第一个打来的倾诉,都让这份亲密从未因距离而疏远。
凌瑶没有回应,只是蜷缩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兽本能地寻求安全感。凌承业在床边坐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复杂地流淌过她安静的睡颜。
十六岁的年纪,本该无忧无虑,如今却要承受这些腥风血雨。他想起父亲凌强,更想起眼前这个毫无血缘关系,却让他割舍不下的"妹妹"。
"凌生,"魏肯的声音在门外低沉响起,"处理好了。另外,陈志峰的人来了,阿彪他们也在偏厅等着。"
凌承业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伸出手,想拂开粘在凌瑶额前的一缕湿发,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时顿住,缓缓收回。
“陈志峰那边,”魏肯的声音停顿了一瞬,“坚持要请小姐问话。”
“告诉他,”凌承业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断然,“有任何问题,找我的律师。”
“偏厅那些人,”他继续道,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天色已晚,请各位先回。明日,我自会一一拜访。”
房间里重归寂静,只有凌瑶偶尔发出的、带着泣音的梦呓。她的眉头紧锁,眼球在眼皮下快速转动,仿佛正被迫观看一场无法醒来的恐怖默剧。
"爸爸...好多血...……别过来……哥哥...别走..."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浅薄,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
凌承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知道她看见了什么——那天她亲眼目睹了凌强倒在血泊中的惨状。他俯下身,靠得近了些,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泪水的咸涩。
"我不走,"他低声承诺,不知她能否听见,"哥哥就在这里。"这承诺,与其说是给她的安慰,不如说是对自己内心的交代。
夜色渐深,凌承业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却毫无睡意。脑海里盘旋着Y国未竟的事务、港岛盘根错节的势力、虎视眈眈的各方人马,还有......床上这个让他放心不下的妹妹。
未来的路布满荆棘,他必须比父亲更冷静,更狠绝,才能在这片泥潭中杀出一条路,为她撑起一片安稳的天空。
2-2 守护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压抑的惊叫划破夜的宁静。凌瑶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额上全是冷汗,眼神空洞而恐惧,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血腥的码头。
"做噩梦了?"凌承业立刻起身,坐到床边,动作快得几乎失了平日的从容。
凌瑶茫然地转过头,看到是他,眼眶瞬间红了,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的目光没有焦点,穿透了他,落在某个可怕的虚空处。
"哥哥...血...好多血..."她语无伦次,身体抖得不成样子,冰凉的手指如铁钳般死死攥住他的睡衣,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抓我...衣服破了...……冷……好冷……"
后面的话被哽咽堵住,化为更汹涌的泪水。她突然扑进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的布料中,仿佛要寻求一个安全的庇护所。
凌承业身体有瞬间的僵硬。少女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布料,鼻尖萦绕的全是她的气息。一种陌生的、汹涌的情感冲击着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下心底那丝不合时宜的躁动。他不能推开她,此刻的她脆弱得如同易碎的琉璃,任何一丝拒绝都可能让她彻底崩溃。
他抬起略显沉重的手臂,有些笨拙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是刻意放缓的温和与镇定:“只是梦,阿瑶,只是梦。哥哥在这里,没事了。”
他低沉而平稳的嗓音似乎带有某种魔力,凌瑶剧烈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但纤细的手指依旧紧紧抓着他睡袍的布料,仿佛那是救命的锚点。细微的抽噎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可怜。
凌承业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未干的泪痕和红肿的眼睛,心底涌起一阵尖锐的刺痛,比面对任何敌手时都要让他无力。
“哥哥,”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像以前一样?”
凌承业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睛,想起这些年来每一个守护她的瞬间。从教她骑自行车时在后面扶着车座,到第一次送她上学时她回头找他的眼神。
这份感情早已深入骨髓,不是责任,而是本能。他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会。”他回答,只有一个字,却重如千斤。这不仅是一个承诺,更是一种烙印,刻进了他的骨血里。
凌瑶这才重新躺下,却紧紧抓着他的一片衣角,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凌承业没有抽开,就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任由她抓着。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而房间内,一种微妙而危险的情愫,正在这相依为命的静谧中,悄然滋生。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他从小守护到大的妹妹,已经长大了。而这份守护,早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