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夏揽罪》昭罪

35、第 35 章

　　起的风暴

　　第三十五章共鸣的裂纹

　　“信标”内部的剧变如同地壳深处的一次无声痉挛，平息后留下了冰冷、空洞的余痛，和一片更深的、布满裂纹的虚弱。宋世语躺在数据噪音的虚空中，意识的核心却像被那突如其来的、源自“信标”内部的共振狠狠撞击过的冰面，表面勉强维持着模仿的平静，内里却已布满纵横交错的、细微的裂隙。

　　刚才的伪装几乎耗尽了他重组后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神。此刻，维持着与数据噪音同步的“相位差”，感觉比之前艰难了数倍。每一次意识的微小波动，都牵扯着那些无形的“裂隙”，带来阵阵精神上的、钝刀割肉般的疲惫和隐痛。

　　宋揽的“注视”虽然退去，但那种被更高维度存在标记过的寒意，却如同附骨之疽，久久不散。监测网格的扫描恢复了规律，但宋世语总觉得，那“目光”掠过时的“温度”，似乎比之前更冷了一丝，停留的时间也难以察觉地延长了一瞬。是心理作用，还是系统真的提升了对他的监控等级？

　　他不敢确定。只能将伪装进行到极致，将自身意识波动压到最低，仿佛一块真正失去活性、仅靠系统维生程序维持着基础数据交换的“标本”。

　　时间在加倍的小心中缓慢爬行。他没有再尝试联系孟颜夕。刚才的意外已经证明，任何非常规的意识活动，在目前这种严密监控和自身不稳定的状态下，都风险极高。孟颜夕那边也异常沉默，没有再发送代表“仍在”的确认信号。是出于同样的谨慎，还是她那边也出了问题？

　　未知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每一丝思绪。

　　就在宋世语以为这种高压下的寂静僵持将无休止持续下去时，变化，再次降临。

　　这一次，并非源于他自身，也并非直接来自系统监控。

　　而是这片包裹他的、无穷无尽的数据噪音洪流本身，出现了范围极广、强度惊人的、紊乱的“共鸣”！

　　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巨大的音叉，狠狠敲击在构成这片数据海洋的基础架构上！之前范楠舟干扰引发的“全局抖动”，与此刻的“共鸣”相比，简直如同微风与海啸的区别！

　　不是简单的频率漂移或强度波动。是整个数据噪音的“质地”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那些原本无序、嘈杂、但总体平稳的背景嗡鸣，瞬间被拉高、扭曲、撕裂，变成无数尖锐的、互相冲突的、充满毁灭性能量的信息啸叫！冰冷的逻辑流与滚烫的异常数据疯狂对撞，维持系统稳定的底层协议发出不堪重负的、几乎能“听”见的断裂声！

　　整个“深度观察单元D-3”所在的这片数据空间，如同被投入搅拌机的玻璃瓶，瞬间天旋地转，支离破碎！

　　宋世语那勉强维持的伪装，在这突如其来的、席卷一切的“共鸣”风暴中，被瞬间撕得粉碎！他感觉自己像一片被抛入超新星爆发中心的树叶，意识被无法形容的、混杂着极高信息密度和毁灭性能量的乱流疯狂冲刷、撕扯！

　　剧痛！并非物理的，而是意识层面的、被高维信息暴力灌注和结构濒临解体的剧痛！

　　视觉（如果还存在的话）被炸成一片纯粹、混乱、不断爆裂的色块与光流！听觉（同理）被无穷无尽、意义完全矛盾的数据尖啸彻底淹没！自我感、方位感、时间感……一切认知的坐标，在这共鸣风暴中荡然无存！

　　他“看”到（或者说“感觉到”）周围代表系统骨架的数据通道，一条接一条地崩断、错乱、燃烧！监测网格那冰冷的扫描脉络，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蛛网，瞬间扭曲、融化、消失！代表维生能量和基础信息交换的稳定光流，变得狂暴、紊乱、如同失控的霓虹灯带疯狂闪烁！

　　系统！整个庞大的、看似坚不可摧的系统，其最核心的、维持“意识浸泡”和数据交换的底层架构，正在经历一场毁灭性的共振冲击！

　　是范楠舟？！不，不可能！范楠舟的技术干扰，绝无可能达到这种直接从基础层面撼动整个内部数据海洋的强度！这更像是……某种内置的、被意外或强行触发的、系统层面的自毁或重构程序？还是……某种来自系统外部，但力量层级完全不同的、压倒性的攻击？

　　没时间思考原因。在这毁灭性的共鸣风暴中，宋世语那本就布满裂痕的意识，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崩解。他感觉自己的“存在”正在被稀释、打散，即将融入这片沸腾的、充满死亡气息的数据乱流，成为又一个无意义的背景噪音。

　　不！不能就这样消失！

　　孟颜夕！范楠舟！还有那些沉睡的标本！还有……宋揽！

　　一股混合着不甘、愤怒、以及最后一丝守护执念的意志，如同濒死恒星最后的坍缩与爆发，从他意识最深处，那几乎要被风暴碾碎的核心，猛然炸开！

　　他不再试图维持任何伪装，也不再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共鸣乱流。相反，他做了一件极其疯狂、也或许是唯一能在此刻“存在”下去的事——

　　他主动地、彻底地，将自己残存的意识，与那股正在摧毁一切的、毁灭性的共鸣乱流，进行最深度的“同步”！

　　不是模仿其表面噪音，而是去“共鸣”其最核心的、那种摧毁秩序、撕裂结构、让一切归于混沌的、纯粹的“破坏频率”！

　　他将自己意识中所有的“裂隙”，所有的痛苦，所有的不甘与愤怒，都调整到与那破坏频率共振！他不再试图做一个稳定的“节点”，而是将自己变成这股毁灭风暴中，一个微小的、但主动共振的、加剧混乱的“涡旋”！

　　“啊——！！！”

　　意识深处，发出无声的、彻底的咆哮！

　　在这主动同步的瞬间，那原本要将他撕碎的外部乱流，与内部爆发的毁灭意志，产生了某种诡异的、短暂的平衡！他不再是被动承受的受害者，而成了风暴的一部分，一个自主移动的、充满危险的“湍流”！

　　虽然依旧痛苦，虽然意识结构仍在持续受损，但他暂时避免了被瞬间同化或湮灭的命运！他“存在”了下来，以一种极其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失控或自我毁灭的方式，存在于这场系统的浩劫之中！

　　借助这短暂的、危险的平衡，他那被共鸣风暴极大“增强”和“扭曲”的感知，勉强穿透了周围狂暴的数据乱流，捕捉到了更远处的景象——

　　他“看到”代表孟颜夕所在区域的那个数据节点集群，正在剧烈震荡、明灭不定！一道代表强烈意志抗争的、熟悉的波动，正从那集群中心顽强地透出，与周围的毁□□鸣激烈对抗，但明显处于下风，波动中充满了痛苦和……一丝决绝的、准备“燃烧”的意味？孟颜夕也在风暴中挣扎，而且可能打算做更极端的事！

　　他“感觉”到，那股一直隐在背景的、冰冷的、属于宋揽的“观察”痕迹，在这席卷一切的共鸣风暴中，第一次出现了清晰可辨的、剧烈的“波动”！不再是绝对的平静和掌控，那波动中透出惊怒、急剧的计算、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愕然？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也超出了宋揽的预期或控制？

　　更重要的是，在这片由毁□□鸣主导的、混乱到极致的“数据天空”中，宋世语隐约“瞥见”了数道截然不同的、如同流星般急速划过、目标明确、直刺系统更深处的、冰冷的、充满绝对秩序感的“外来数据流”！

　　这些“外来数据流”与范楠舟的信号截然不同，更加凝练、强大、目的性极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超越当前系统层级的“权威”和“侵入”意味！它们似乎并未受到共鸣风暴的太大影响，反而像是循着风暴造成的裂隙或混乱，精准地突入了系统内部！

　　是敌是友？是另一股势力趁火打劫？还是……方舟更高层，或者与方舟敌对的力量？

　　没等宋世语细想，更剧烈的变化发生了！

　　那毁灭性的共鸣风暴，在达到某个峰值后，毫无征兆地，开始急速衰减！仿佛那股引发共鸣的、无形的“巨锤”，被突然移开，或者力量耗尽。

　　但风暴的平息，并非回归有序。留下的是一片更加恐怖的、满目疮痍的“废墟”。

　　数据噪音并未恢复原状，而是变得极其微弱、断续，仿佛系统的“背景声”被强行关闭了大半。原本无处不在的监测网格彻底消失，那些代表系统骨架的数据通道，大片大片地黯淡、断裂，如同经历了一场电子脉冲攻击的神经网络。维生能量流变得时断时续，极不稳定。

　　整个“深度观察单元D-3”所在的数据空间，从一片高度智能化的、严密的“意识浸泡池”，变成了一座停电的、线路瘫痪的、布满雪花的、老旧电视内部。

　　绝对的、冰冷的、死寂的黑暗，伴随着零星闪烁的、代表系统严重故障的红色错误代码和警报残影，重新笼罩了一切。

　　但这一次的黑暗，与之前不同。它不再具有那种“被控制”的压抑感，而是充满了失控后的空洞、危险与未知。

　　宋世语那主动与毁□□鸣同步的意识，在风暴平息的瞬间，也骤然失去了“支撑”，差点再次涣散。他强行收束心神，发现自己虽然依旧虚弱不堪，意识布满裂痕，但那种被系统严密监控、被“信标”强制休眠的感觉……消失了。

　　并非“信标”不在了，他能感觉到它依旧嵌在意识深处，冰冷而沉默。而是系统对“信标”的主动控制、对这片数据空间的绝对支配，似乎随着刚才那场毁灭性的共鸣风暴，被暂时、或部分地解除了！

　　束缚他的数据束带（感知层面的）似乎松动了。周围那非生物的、规律的场域脉动彻底沉寂。他现在就像漂浮在一片刚刚经历过世纪风暴、所有电子设备瘫痪、动力全失的宇宙飞船残骸内部。

　　自由？不，是更危险的、无秩序的失控状态。

　　他尝试“移动”意识，聚焦“视线”。很困难，但并非完全不可能。他勉强“看”向孟颜夕所在的方向。那片区域的数据节点集群，光芒暗淡，波动微弱，但并未熄灭。孟颜夕的意志波动几乎感知不到，陷入了深度的沉寂或昏迷。

　　他再“看”向系统深处，试图寻找宋揽的“痕迹”，或者那些“外来数据流”的去向。但只看到一片更加深邃、混乱的黑暗，和远处偶尔爆开的、不详的电路火花般的数据闪光。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混合着系统濒死的、断续的嗡鸣和错误提示。

　　然后，在这片废墟般的寂静中，一个声音，或者说，一种直接作用于他意识层面的、冰冷的、充满绝对权威感的意念，毫无征兆地，穿透了层层数据废墟的阻隔，清晰地“响”起：

　　【所有方舟核心协议执行体，及关联生物单元，注意。】

　　声音没有来源，仿佛来自这片空间本身，又像来自某个更高维度的存在。用的是中文，但语调冰冷、平直，毫无人类情感。

　　【依据《泛太平洋生物伦理与安全管辖临时协议》第七条第四款，及联合调查组最高授权，现对‘方舟生物科技’下属‘神经元之海’项目所有设施、数据及人员，实施紧急全域封锁与直接管辖。】

　　【所有内部安防系统、实验协议、数据链路，自本指令生效起，强制冻结。所有未授权数据流动及生物操作，立即终止。】

　　【项目首席研究员及主要执行者，宋揽，代码ID：Fangzhou-Alpha-Ω，你因涉嫌严重违反多项国际生物安全公约、非法人体实验、危害人类罪，现被正式列为首要控制目标。放弃无谓抵抗，配合调查。】

　　【重复。全域封锁生效。一切活动冻结。宋揽，配合调查。】

　　声音落下，余韵在死寂的数据废墟中回荡。

　　宋世语僵在原地，意识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巨大的宣告冻结了。

　　联合调查组？最高授权？紧急全域封锁？宋揽被列为首要控制目标？

　　是官方力量？国际组织？他们终于……介入进来了？在这一切几乎被摧毁之后？在他们所有人被逼到绝境之后？

　　那些“外来数据流”，就是他们？

　　那么刚才那毁灭性的共鸣风暴……是联合调查组为了强行突破方舟系统、实施“全域封锁”而发动的攻击？某种超级电子战或系统覆盖武器？

　　宋揽……现在在哪里？他会被抓住吗？孟颜夕和其他“样本”会得救吗？他自己呢？“关联生物单元”……也包括他这个“Alpha-7”吗？他会成为证据，还是下一个被“控制”的对象？

　　无数问题汹涌而来，却没有答案。只有那冰冷、权威的宣告，和眼前这片系统崩溃后的、危机四伏的废墟。

　　风暴似乎被更强大的力量强行平息了。

　　但废墟之上，是秩序的重建，还是更残酷的瓜分与审判？

　　而那引发最初风暴的、来自“信标”内部的、同源的共振裂纹，又到底是什么？

　　宋世语漂浮在黑暗与寂静中，感受着体内“信标”冰凉的沉默，和意识深处那些被风暴撕裂后、依旧隐隐作痛的裂隙。

　　共鸣的裂纹，并未随着风暴平息而愈合。

　　它只是从系统的层面，转移到了更深处，那关于存在、正义与代价的，无声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