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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傍晚,用过晚饭之后,省政府突然派人来找黄寅锋。看来是很急的事情,仲春的夜里有几分寒意,黄寅锋披了件外衣就急匆匆地出门了。

      看这架势,或许会在外面过夜,胡漱齐便不用在一旁服侍到大少爷入寝,可以早点下班休息了。不过在黄寅锋的眼中,他是没有下班这个概念的,既然欠了黄家的钱,那四舍五入就算卖身给黄家。做工最怕找到这样的主人家。

      他做工还债也有一段时间了,往日里,非得服侍黄寅锋宽衣解带,拉下帘帐了,才能在侧房的小床上休息。这些事他做的笨手笨脚的,并非他过了一年好日子忘记自己的身份,而是从前在山里生活,乡下人的日子根本没有那么多讲究,一件衣服找个洞套上就完事。黄寅锋则活得讲究又精致,西装外套上不能有一个褶皱。

      胡漱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这间下人房在黄寅锋院落最偏南的角落,离黄寅锋的寝房很近,也是为了更方便伺候主子。推门进去,黄碧坐在狭窄的茶几前等他。

      他露出有些欢欣的笑:“你怎么来了?”

      黄碧是从小侍奉黄寅锋的家生子,名义上是下人,实则是黄寅锋身边半个管事的,用时髦的话来讲叫秘书。

      “我带了点心给你。”黄碧说,拉着胡漱齐坐下。

      “谢谢了。我不饿,大少爷还不至于缺了我的饭吃。”胡漱齐宽慰他,“你少往我这边来吧,别让大少爷不高兴你。”

      黄碧眼神黯淡,低声说:“今天委屈你了。是我没用,不能在主子面前护着你。二少爷这人脾气怪的很,我拦不住他。”

      “他一直就看我不顺眼,之前就这样了。何况我的确做了对不起大少爷的事情。”胡漱齐捻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是他最爱吃的红豆糕,“你不用替我难过,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都是我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我今日见到佟少爷,一看就是栋梁之才,是一个君子,我和他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真是无地自容。我该亲自向他道歉的。”

      黄碧叹了一口气:“大少爷马上二十有五了,还不娶媳妇,苦了你了。大太太一直在帮他相看人家,等新夫人入府,便有新夫人贴身照顾他。再说结亲成家之后,心境变化,不一定还记得你。你且再忍一忍,用不了多久了”

      “那再好不过。”胡漱齐道:“多谢你还把我当作朋友看。我不是什么好人。”

      黄碧却说:“胡说八道,你当然是好人,我从没见你做过一件坏事,为难过什么人。漱齐,我能这样叫你吗?”

      胡漱齐点了点头。

      “大少爷他,他跟我们不一样。他生下来就是人上人,不理解我们这种人挣扎求生的苦。你不像他说的那样坏!”

      胡漱齐听得内心感动不已,诚恳地说:“谢谢你。”

      黄碧是胡漱齐入府之后,除了黄寅锋以外结识的第一个人,也是他被揭穿之后,唯一没有变脸的人。他被关在地牢里时,黄碧还偷偷给他送吃的。他没有指望有人能对他这么好,他之前也没对黄碧有过什么不一般的待遇,不过是正常的问候交谈,府上碰面的时候礼貌地问声好而已。

      可是现在黄碧却对他这么好。

      黄碧不是第一次偷偷来见他,平日里也暗中照顾他,不让人安排粗活给他干。

      胡漱齐发自肺腑地道:“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

      黄碧听了,脸色突然微微泛红,不自然地别开眼睛:“你能这样想,我就知足了。等大少爷那边口风松动了,我就想办法让你出府。我在黄府这些年攒下了些银子,虽然不多,也够置办地产。到时候你可以先上我那儿住去。”

      经过这些事,胡漱齐只想离黄府,里锡州都远远的,回到苍焚山下的小屋里去。但是他不想辜负黄碧一番好意,没再说什么。

      半夜,胡漱齐睡得昏昏沉沉,做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梦。

      一会儿梦到他回到苍焚山了,和黄府的富贵相比,简直一堆破烂,此刻也让他心安。一会儿他又梦到,那天晚上他被黄寅锋从床上揪出来,里衣敞开大半,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襟。他的皮肤从小就白皙,和身边那些天天在山上乱跑的小孩一点不一样。黄寅锋阴森森地看着他,扫视他的全身,那么陌生,和白日里那个温柔爱护他的黄大哥一点不一样,像一条嘶嘶的毒蛇。他便知道全完了。

      他从梦中惊醒。屋子里灰蒙蒙的,月光暗沉,像一条混沌的河流。

      他下床走到茶几前倒水喝,窗户外散落一丝冰凉的白光,他探头去看,书房里竟然亮着灯。

      那屋子里用的是西洋灯,不用点火,是用电驱使的,亮多久都不会熄灭。胡漱齐本以为黄寅锋今晚不会回来了,眼下不知在屋子里做什么。他犹豫了会儿,怕黄寅锋责怪他偷懒,于是随手套了件外衣,准备去他面前露个脸。他也是做了下人以后才知道这人不好伺候,不知什么地方就会惹到他。希望黄寅锋能看在他出现的份上,少说他两句。

      他先是轻敲了门,唤道:“大少爷?”

      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他穿的单薄,冷风一吹,就打起寒颤。他又叫了几声,里面没人回应他,仔细一听,还有人走动的声音。他想着要不就离开算了,自己也算来过了,正准备走,他的手放在门上,那门根本没有关紧,竟然嘎吱一声,直接打开了。

      胡漱齐思索几秒,还是迈过了门槛。他的步子走得很小,很慢,一边走一边说:“大少爷,你在吗?要不要我侍奉您洗漱?”

      黄寅锋的书房很大,摆了很多高大的书架,外面有会客的桌椅,里面还有一间雅致的茶室和休息的午休的隔间。胡漱齐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仿佛是刻意引他进去。

      他毫无防备的走进里面,看见桌上摆着一个方正的红木盒子,里面摆放着一颗私/人的头颅。

      他猛地一震,尖叫从他的身体里面射出来,他捂住嘴,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他尽量克制地转过声,不发出一点声音,想要逃到屋外去。

      才一转身,视线竟然被挡住了,他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贴得很近,只隔了一拳的距离,像是凭空出现的幽灵,粗热的呼吸搭在他的脸上。

      他被压制的声音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先是极为短促地发出一个不成字的音符,然后惊恐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

      黄寅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锋利的五官在此刻显得极有压迫感,仿佛一个抓到犯人的典狱官,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胡漱齐慌张的神情。

      他往后退,企图拉开距离,黄寅锋便上前一步,紧跟不离。他终于忍不住,有些崩溃地抓住黄寅锋打理得体的衬衣,这衬衣还是昨天早上他熨的:“求你别过来了!”

      黄寅锋看着衬衣上被他抓出来的褶皱,挑了挑眉,说:“你倒是会挑时候来。”

      胡漱齐慌乱解释:“我只是想来看看您有什么吩咐,我不是故意的。”

      “先是骗了我,现在又大半夜地坏我事。你说你没坏心思,我怎么信你?”黄寅锋握住他的手,把它从衣服上扒拉开,然后又握了几秒才放开,“手怎么这么冷,被吓傻了?你该不会是奸细吧?”

      “我不是!”胡漱齐立刻叫道,“真的,大少爷你相信我。我没有害你。我不会的。我什么都没做。”

      黄寅锋道:“你怎么让我相信你?”他狎//昵地拢了拢胡漱齐的胸前的衣襟,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果//露的皮肤,能感受到温热的体温和轻微的颤抖,“毕竟你骗了我。知道盒子里躺着的人是谁吗?别人派到我身边来刺杀我的人,我之前很信任他,差点就让他得逞了。所以我很生气。”

      他语气平和,像是在闲话家常:“他最后求着我给他一个痛快。我念着往日情分,虽然他骗了我,我还是满足了他。”

      胡漱齐被吓得红了眼眶,抖着嗓音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假冒佟先生的恩情,求你不要......我真的不是奸细。你,你让我走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你面前!”

      黄寅锋的眼神变得不悦:“想的倒美。”

      胡漱齐知道自己惹他不悦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满意。他真的后悔了,之前他虽然也害怕,可是心底却还存了莫名的侥幸,觉得黄寅锋不会要他的命,毕竟之前黄寅锋对他真的很好,好到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以至于他总以为黄寅锋还是那个让他喊他黄大哥的,像兄长一样的人。

      可是今天晚上,他真正见到尸//体。他和那人没有不同,都是骗了黄寅锋,罪大恶极的人。

      他呜呜地哭起来,眼泪模糊视线,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在地板上:“求你发发善心。我还不想//死。”

      黄寅锋道:“谁要你死了。”

      胡漱齐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黄寅锋走到桌前,把装着头颅的盒子盖上,放在一边。

      胡漱齐哭了一会儿,见他没想要做什么,以为有转机,道:“大少爷,您是不是还有事情要处理?我先出去,不在这里碍您的眼。”

      这时屋外传来公鸡的叫声,时候不早了,马上就要天亮。

      黄寅锋定定地看着他,说:“放你走,被别人看见怎么办?何况我说过要放过你吗?”

      胡漱齐绝望地问:“那怎么办?只求您留我一条小命,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您。”

      这话似乎逗乐了黄寅锋,让他觉得滑稽戏般好笑。他说:“你今晚在我这里住下,我要确保你不离开我的视线,免得你把不该说的事情说出去了。”

      胡漱齐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可是现在他的脑袋里一团乱,根本没法思考,更何况他也只能完全听黄寅锋的命令。于是他点头,说:“好。”

      黄寅锋继续道:“从今往后,我都得时时刻刻看着你,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我好监视你。”

      “可是,可是,”胡漱齐嗫嚅道,“这不合规矩。我在下人房里,也逃不出您的法眼。”

      黄寅锋语气不善:“你还敢顶嘴。”

      胡漱齐打了一个寒战,既是冷的,也是因为高度紧张太久。他讷讷地道:“我不敢。”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黄寅锋说他要休息了。他本来想在书房里凑合下,但是胡漱齐却神色紧绷。这里还有个私/人,胡漱齐怎么也安心不下来。黄寅锋便带着他去了寝房。

      他以前来过这里,那时他们的处境还不是这样,黄寅锋对他很好,他便常来找他说话。他很久没来了,眼下卧室里的布置还很熟悉。黄寅锋指了指屏风后面的一张小床,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去的,就在原本的大床旁边:“你就睡那儿?”

      胡漱齐目露惊愕,总觉得不太对劲。

      黄寅锋高声道:“你还想和我一起睡不成?”

      胡漱齐连忙摇头,识相地走到屏风后面。屏风很大,隔出来的空间可以算是一块隐秘的天地,暂时看不见黄寅锋让他放松了不少。他的睡意便涌了上来。但他不敢真放心地脱衣服上床,用一个别扭地姿势坐趴在床上,本来只是想眯眼,没一会儿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他又做起了梦,睡梦中,有人摸他的脸,轻声叫他:“含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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