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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冷月初现 ...

  •   将近凌晨,香港——铜锣湾。

      某栋看似寻常的酒店大楼外墙在夜色中静默无声,谁也想不到顶楼深处另有天地。

      电梯一开,空气里立刻混着潮湿与热汗的气味,楼道间回荡着躁动的喧哗。顶楼被改造成私密的擂台场——灯光明亮得近乎冷冽,金属框架与黑色玻璃反射着光线,既高级又带着一股危险的隐秘感。

      擂台周围的铁栏被两派人马挤得满满当当,吵闹声几乎要掀翻整个顶楼。人群像两道对撞的潮水,情绪翻滚、暗流涌动。
      擂台中央,一男一女正面相对。

      左侧的人群拼命往前挤,喊得声嘶力竭:
      “大佬东!打她!打她!”

      另一侧立刻以同等声量反击,震耳欲聋:
      “岚姐最劲!岚姐好野!干翻他!”

      嘶吼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拳套摩擦空气的沙沙声层层叠起,让整个场地像被点燃。热度、躁动与紧张在空气里盘旋,华丽却危险,控制得住,却随时可能失控。

      “叮——叮——”
      台下的计分员猛地按响铃声,示意台上两人立即停止。

      “停——!”

      裁判立刻上前,将缠作一团的两人硬生生分开。“中场休息!停手!” 他一边伸手阻隔,还在冲上前想继续出拳的两人,一边用眼神急促示意双方阵营赶快上来协助。

      “阿岚,够了,停下来!”

      一名中年男子快步上前,按住女子的肩,同时向她身后的年轻女子点头示意。那名女子会意,马上上前扶住阿岚,将她带往休息区。

      阿岚刚坐下,身旁的人立刻围成一圈。有人举着桶让她吐出牙套,有人帮她按压肩颈,有人递毛巾替她拭汗,动作迅速却井然有序。

      中年男子俯下身靠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连空气都不准听见。

      “你拳脚虽了得,但你终究是女人,体力肯定不及靓仔东——”

      他目光凌厉,“我观察到,他一直偏用右拳。有几次他想用左手挡你的攻势,全都没挡稳。他左手有问题,是漏洞。等下若想赢,就打他弱点——狠打。”

      说完,他抬起视线,与她正面对上,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记住,速战速决。”

      随后又用口型强调:“智取。”

      阿岚喘得胸口上下起伏。刚才几轮下来,她吃了对方数拳,唇角渗着血。那张原本精致冷艳的脸庞,此刻隐约浮着浅紫的淤痕,衬得她整个人愈发凶狠又倔强。

      “岚姐,喝水——”
      “岚姐,牙套——”
      “岚姐——”

      她闭上眼,任由众人的声音在耳边纷纷扬扬,却一句也听不进去。气息沉、心跳重,仿佛所有声音都被隔开。

      她,是香港叱咤风云的“赤龙帮”继承人;也是赤龙帮创办人周定邦的孙女——周子岚。

      赤龙帮的起源可以追溯至五十年末的香港。彼时黑警横行,警察以收“茶钱”为名,对罪案视若无睹——只要能被塞得住嘴,便可以理直气壮地袖手旁观。

      1949年,大批难民涌入香港。尚在襁褓中的周定邦随双亲一路逃难,历经艰险偷渡至香港,最终在九龙半岛一带落脚。

      那时的香港,黑dao嚣张,黑警与黑bang勾结成风。罪案频仍,贫困街坊求助无门;警察不仅置之不理,有些甚至主动协助黑bang欺压弱势,只要递上“茶钱”,任何□□势力都能得到庇护,平民苦不堪言。

      落脚九龙半岛后,周定邦的父亲周涛在住所附近替包租公帮忙卖“细蓉”(云吞面),与邻里同住在板间房的日子,让一家人与街坊渐渐熟络。

      周涛为人忠厚义烈,对朋友向来两胁插刀。这片区的黑警与黑bang狼狈为奸,长期欺压街坊,他早看不顺眼,多次想教训那些上门收保护费的警察。无奈妻子苦劝,以儿子年幼为由,让他凡事忍让,别招惹祸端。

      然而,黑bang的嚣张却愈演愈烈。某天,两派黑bang争夺地盘,在火拼中竟当街打死了周涛的包租公。亲眼目睹惨剧的周涛,以及同在场的街坊蒋炳、陈国栋,心中的压抑当场裂开。

      自那日起,他们三人决定再也不退让。三兄弟义结兄弟,召集九龙半岛、旺角一带的街坊壮汉,成立“忠义团结福利会”,以“保护街坊,驱逐黑bang”为名,誓要把黑dao势力从旺角连根拔起。

      组织运作分工明确:蒋炳负责管理街坊捐出的款项;陈国栋统筹人手、安排巡逻;至于周定邦,自幼在内地习武,一身硬桥硬马,加上本就忠肝义胆、深得民心,被众人推举为“忠义团结福利会”的首领。

      在兄弟三人的齐心经营下,福利会很快深受街坊信赖。周涛的妻子洪绣贞在一户富裕人家担任厨子;那户大老板厌倦黑bang与黑警勾结的乱象,又听闻福利会真心为民出头,便暗中成为福利会的金主,为他们提供所需的物资与金钱。

      有了稳定的资金与人力,福利会的势力逐渐壮大,分支延伸至油麻地和深水埗,保护着更多区里的平民百姓。

      周定邦便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自幼便被父亲耳提面命:做男人要忠肝义胆,对朋友要讲义气,对街坊担责任。

      少年时期开始,他便跟着父亲与两位叔父走遍各个分支,看着他们如何替街坊解决一桩又一桩难事。动武在所难免,他自小勤练武功,天资又强,以至年少时武艺仅次于父亲。

      他们一家原本过得虽不富裕,却踏实、正直。

      直到他十七岁那年,一场突如其来的事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

      那晚,按照母亲吩咐,他端着一碗“细蓉”送到旺角“忠义团结福利会”的总会给父亲当晚餐。

      空气冷得异乎寻常。他刚踏上楼层,昏黄的灯光却像故意隐匿什么般,照不亮前方。就在那浅暗的光线里,他心中涌起一股不安——而那不安随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愈发凝重。

      他握着碗的手微微发颤,心脏跳得不合常理,直觉告诉他:里面出了事。

      顶着寒意,他继续往里走。昏暗的走廊令他看不清前路,人影与角落都模糊得不安。

      “啊——!”

      他忽然被什么绊倒,细蓉翻落在地,汤汁四溅。

      他压抑着恐慌,伸出手在地上摸索,想找出绊倒他的东西。指尖先触到一滩黏稠的湿液,再往前,是一截冰冷的手臂。
      “啊——!”

      他惊骇得猛退几步,摊开手掌,黏附的液体在昏暗中却依然刺眼——鲜红色。

      “血……血——!”

      他声音发颤,几乎喊破喉咙。急退之际,他的背部撞上了一个倒在地上的身体。

      他猛然转过头——光线虽暗,那只戴在手腕上的银色手表,他却无比熟悉。

      那是他父亲周涛的随身之物。

      “阿爸!”

      周定邦扑向父亲,双手几乎是疯狂地摇着周涛的身体,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的左手颤得厉害,却还是伸到父亲的鼻尖——没有气息。

      “啊——!”

      他抱着周涛的尸体,像溺水般失控哭号。整间会址无人应答,四周躺着的,全是福利会的兄弟。

      不知过了多久,蒋炳带着十几名兄弟赶到。他们一推开门便惊呼失声,急忙打开电源。灯光霎时亮起,惨白的光线照出满地的鲜血与横陈的尸体。而周定邦却像被抽空了一切,只呆呆抱着父亲,眼神空洞,毫无声息。

      事后,蒋炳亲自安排人护送周定邦和母亲洪绣贞离开九龙半岛,将他们安置在香港岛的铜锣湾。

      年少气盛的周定邦心里只有一件事——找出杀父仇人,为父报仇。

      当时在场极可能知道内情的陈国栋,却已下落不明。他想回旺角找人,却被蒋炳拦下。

      蒋炳劝他:“你太年轻,又是逆境当口。此事牵涉的势力只会比你想得更深。一动不如一静,先暂时留在这里,避避风头。”

      周涛身亡、陈国栋失踪后,忠义团结福利会群龙无首。街坊与会员一致推举蒋炳为新任领袖。

      在蒋炳带领下,福利会从低谷一点点爬起,逐渐站稳脚步,并开始经营多项买卖生意。组织遂从“忠义团结福利会”改名为“忠义会”。

      至于周定邦,自父亲离世那年起便随着母亲在铜锣湾重新开始。蒋炳将他们安顿好后,便带兄弟们回到旺角重整会务。虽然他每隔几个月都会派人探望母子俩,并按时提供生活费,却仍无法抹去周定邦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复仇之火。

      二十岁那年,周定邦开始在四方结交朋友。凭着天资聪慧,加上武艺精湛,他多次为街坊仗义执言,赶走那些来收保护费的“陀地”,深得当地小贩和居民拥戴。

      渐渐地,志同道合的年轻兄弟聚在他身边。

      于是,“赤龙帮”在铜锣湾悄然成形,肩负起保护一带小贩、中小型商家的责任,驱逐外来势力。

      后来,各路商家与小贩为了报答赤龙帮的保护,也为了让街坊的安宁得以持续,几经商议后,决定每个月从自己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作为赤龙帮维持治安的费用。一来表达谢意,二来也支持帮会的运作与发展。

      在街坊的鼎力支持与捐助下,赤龙帮逐渐壮大。

      然而,周定邦心知要扩展帮会势力,光靠街坊商家的捐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便把这些钱作为起点,开始开拓其他业务,包括当时兴起的夜总会、歌舞厅与按摩场所等等。

      七十年代初的香港,坊间流传着一句话:九龙半岛南有“忠义会”,香港岛北有“赤龙帮”。

      两个帮会各守一方,从最初保护平民百姓的组织,逐渐演变成两大势力的江湖帮派。

      以铜锣湾起家的赤龙帮,更在之后风声鹤唳的时代中,发展为称霸一方的龙头帮派。

      虽然贵为一方龙头,但周定邦从未忘记父亲的血海深仇。可惜纵然他动用各方势力、明查暗访,依旧一无所获。那一夜的真相,始终无从追索,这桩旧案也因此成了无人能解的悬案。

      后来,周定邦婚后,妻子为他生下一对龙凤胎,却因难产不幸离世。

      周定邦一生挚爱妻子,自她离开后便立誓终身不娶。

      他替儿子取名周天雄,寓意雄霸天下,希望他日后成为赤龙帮与家族事业的继承人。女儿则取名周咏嘉,寓意愿她一生安稳,有个永远可以依靠的家,盼望她平安长大,嫁给如意郎君。

      然而,周天雄天性温和细腻,从小不喜欢舞刀弄枪,只沉迷于潮流艺术,热爱服装设计。

      周定邦虽不满,却也没有勉强,只是下令--无论如何,他的后代必须有人接任赤龙帮及家族事业,成为赤龙帮的续承人。

      周咏嘉年轻时爱上了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心灰意冷之下向父亲辞别,独自前往意大利学习料理。

      后来周天雄成家立业,女儿周子岚出生后,他便把孩子留给周定邦抚养,自己与妻子环游世界,流连各地潮流时尚之地。

      他这么做,也算是遵从父亲的要求,将下一代交由周定邦培养成其接班人。

      周子岚自小性格孤僻,不太爱说话,长大后更养成冷艳寡言的气质。

      她继承了周家优良的基因,生得五官精致、深褐色直发,加上175公分的高挑身形,全身上下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然而只要稍稍靠近她,便会被她周身的冷冽与距离感所震慑,因此得了个“冷美人”的称号。

      自幼跟着爷爷周定邦四处奔波的她,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周定邦亲自教她拳脚功夫,而她天生反应敏锐,悟性极高,几乎是点拨即通。

      孩童时期,她便已掌握了周定邦的武学精髓;到了中学,更迷上自由搏击与泰拳,以至于今日的她,无论力量或技巧,都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

      “阿岚,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一名中年男子再次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他是她的恩师,也是教她自由搏击的师父——明叔。

      她的思绪这才从往事中抽离,回到现实。

      周子岚缓缓睁开眼——

      “叮——” 一分钟的休息时间结束。

      裁判踏入擂台中央。对面的对手——人称“靓仔东”——早已戴好拳套,眼神轻蔑,仿佛誓要把她打趴在台上。

      周子岚连瞥都懒得瞥一眼,只是不屑地抬了抬下巴。正要迈步走向擂台中央时——

      “阿岚——”

      明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住我刚刚说的话——”

      周子岚轻轻哼笑,“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她抬起戴着拳套的左手,随意擦掉嘴角渗出的血。

      “智取?”
      “他——不——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冷月初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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