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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擅闯者不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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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不多时,穿过一处密林,前方豁然开朗,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三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谷底竟是一片开阔的盆地,四周群山环抱,形成天然的屏障。一泓清溪蜿蜒流过,两岸是整齐的药田,各色草药在晨露中青翠欲滴,一排茅屋坐落其间,屋顶的茅草在晨光中泛着金色。
田间有几只鸡鸭在悠闲地觅食,一条大黄狗趴在屋前打盹。溪边石板上晾晒着药材,袅袅炊烟从最东边的茅屋烟囱中升起,飘来阵阵药香。
这哪里是什么恐怖诡异的“断魂谷”?分明是一处世外桃源!
陈七张大嘴巴:“这…”
于大夫也目瞪口呆:“谁能想到断魂谷谷底竟是这样……”
周明宣的目光却骤然凝在药田一角——那里赫然生长着数十株血红色的阿芙蓉,正是配制“千丝绕”的君药!它们在微风中摇曳,美丽而致命。
“汪!汪汪!”檐下打盹的大黄狗突然跃起,冲着溪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低吼。
下一瞬,一个苍白的人头竟悄无声息地从青石后的阴影里探了出来!那是个七八岁的孩童,脸色是一种死寂的青白,脖子以一种不正常的角度扭转着,直勾勾地看向周明宣。
她忽然猛地抬起一只手,五指扭曲地抓向虚空,嘴唇飞快地无声开合,看口型,反复重复着两个字:“快…走…”
桃桃清脆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元宝!你不去看着火煎药,又在这里调皮!”
随着她的呵斥,一枚石子破空而去,打在青石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孩童如同受惊的蜗牛,瞬间将头缩回了阴影里,再无踪迹。
桃桃转过身,脸上依旧是天真烂漫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别在意,她是我师姐捡回来的,这里不太正常。”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你们等着,我去叫师姐。”
待桃桃的身影没入屋内,周明宣与陈七迅速交换了一个眼色,陈七已将横抱着的世子,一手揽住,一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而此时,屋内的地上七零八落散着空酒瓶,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酒气。
炕上,躺着个二十左右的女子,正抱着酒壶酣睡,脸颊酡红,对周遭一切浑然不觉。
桃桃冲进来,上去就是一顿扒拉:“师姐!快醒醒!有人要死啦!”
女子被她摇得晃来晃去,却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苍蝇一样,口齿不清地嘟囔:“…别吵…埋了便是…” 说完,抱着酒壶翻个身,又没了声响。
“埋什么埋!是救人!救人啊师姐!” 桃桃不依不饶,又爬到另一边,凑到她耳边大喊:“二百两!师姐,救活了有二百两!”
“二百两”三个字似乎钻进了醉梦深处,女子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勉强撑开了一条眼缝,眸子里水光潋滟,却全是迷离的醉意。
“衣服…”她含糊地吐出两个字,手臂软绵绵地抬了抬,又无力地垂下。
桃桃见她有了反应,立刻手脚麻利地从一旁架子上扯过外衫,嘴里哄着:“好好好,穿衣服,咱们穿好衣服就去捡…哦不,是去救人!”
她把女子从炕上扶起来,像个娃娃般给她套上袖子,系好衣带。女子全程配合地仰着头,任由摆布,仿佛魂儿还没回来。
“还有面纱,面纱!”桃桃念叨着,又扯过那条素白面纱,胡乱给她系在脸上,遮住了那张惊世容颜,只露出一双半眯着的、醉意朦胧的眼。
“好啦!”桃桃满意地一拍手,随即半推半架地把还在云里雾里的师姐往门外搡,“走啦走啦,银子…不是,病人等着呢!”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等在院中的周明宣、陈七和于大夫闻声抬头,只见桃桃几乎是拖着一个人出来的。
那人身姿纤细,白纱覆面,可随着她们走近,一股浓浓的酒气先扑面而来。
陈七的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忍不住低声道:“公子,这…”
周明宣看着那女子脚步虚浮、全靠桃桃搀扶才勉强站定的模样,一颗心直往下沉——这便是他们千辛万苦、寄予全部希望的“夜叉仙子”?一个连路都走不稳的醉鬼?
桃桃却浑不在意两人惊疑的目光,兴高采烈地宣布:“快!把人抬到药庐去,我师姐答应救人啦!”
药庐是个半开放的屋子,正面没门,只挂着竹帘。桃桃打起帘子,指着正中央一方宽大的柏木长案,“把人放这里。”
陈七依言,小心翼翼地将人平放在案上。
这时他才发现,那些如毒蛇般的黑线已蔓延至世子的咽喉。
“公子,您快看!”
周明宣一步抢至案前,拇指重重按在“李时砚”颈侧,指尖传来的搏动微弱、杂乱,且正在以能感知的速度变弱、变散。
他转身向女子,躬身行了一个极郑重的大礼:“性命攸关,恳请神医快快施以圣手。”
女子的目光看向案上的李时砚,歪着头看了片刻,然后又看向于大夫,忽然嗤笑一声:“要死了啊……啧,你这老东西……肯定……没辙……”
这话像一把淬了毒的软刀子,于大夫的脸瞬间由红转青,难看至极。
“神医可有法子?”周明宣急切的问道。
女子眼波一横,嗤笑一声:“这叫什么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傲然,“只要喉间这口气还没散尽,我都能从阎王手里拽回来。”
随即,她俯身,指尖利落地翻开李时砚的眼睑察看,又凑近他胸口的伤口,极轻地嗅了嗅,做完这些,她才将三根手指稳稳搭上了他的腕脉。
约足足过了有半盏茶的时间,她才收回了搭脉的手。
接着伸出食指,点在了李时砚眉心的印堂穴,紧接着,是中脘,再到气海。她的动作依旧带着醉后的迟缓,但落指的方位,却非常精准。
李时砚突然发出一声极痛苦的闷哼,胸口那些蛛网般的黑纹竟像是活了过来,微微蠕动!
“按住他。”
周明宣与陈七闻声,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分别死死按住了李时砚的肩膀与双腿。
“针囊。”
桃桃像只灵巧的雀儿般窜到墙边一个悬挂的乌木药柜前,精准地拉开其中一个长条抽屉,取出一个扁平的青色布包,利落地在女子手边摊开。
只见那布包内,整齐排列着几十根长短不一、形态各异的银针、玉刺、甚至还有几片薄如柳叶的小巧银刀。
女子的目光在那排针上扫过,如同最高明的将领在检阅自己的士兵。
只见她指尖捻起一根三寸有余的长针,手腕一沉,便精准地刺入世子胸口的膻中穴,直没入半!手法之快,力道之狠,让于大夫都不禁叹服。
“唔——!” 李时砚身体猛地一弹,若非周明宣和陈七死死按住,几乎要挣脱开来。
她恍若未闻,第二针已落入神阙,第三针直刺关元……她下针毫无章法,时而轻柔如羽毛拂过,时而迅猛如雷霆贯体。
她偶尔还会停下,眯着醉眼凑近观察世子皮肤下黑纹的流动,然后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又迅速补上一针。
周明宣的目光凝在她施针的指尖,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套针法起落如鬼魅,走势刁钻诡谲——分明是他父亲至交、十八年前神秘失踪的监察院听风司司正,陶谦的自创绝学,“鬼步十三针”!
他七岁那年从高台坠下,性命垂危,正是被赶来京城的陶谦以此针法从阎王手中抢回。后来他缠着想学,陶谦却摸着他的头笑叹:“小子,你没有学医的这份天分,学不来的。”
此针法随陶谦失踪,已成绝响。可两年前,他奉命追查江湖邪派“鬼冥门”时,却发现其诸多刺探、下毒、暗杀的手法,竟与监察院听风司的路数有七分神似!老院正曾推断:“陶谦……或许便是那鬼冥门主。”
若这夜叉仙子是陶谦传人……那谷口传信台,与昨夜江面如出一辙的“鬼火”……
足以证明血髓珠被盗、李时砚遇刺,这撼动朝野的大案背后,与陶谦与鬼冥门脱不了干系,只是鬼冥门作为一个江湖门派,又是谁手中的刀?
眼前这位“夜叉仙子”,在这盘大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世子胸前要穴已遍布银针,微微颤动着,仿佛组成了一座诡异的阵法。而更令人惊奇的是,那些原本不断扩散的黑纹,竟真的被禁锢在了这片“银针阵法”之中,不再蔓延!
做完这一切,夜叉仙子似乎耗尽了力气,身体晃了晃,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她长长舒了口气,然后将手随意在一旁的白布上擦了擦,慢悠悠地站起身。
她晃晃悠悠地走向药柜,拉开了几个抽屉,取出几味药材,然后丢给桃桃:“三碗水,武火煎沸,文火熬成一碗,加三钱…呃…”她又打了个酒嗝,才继续道,“…加三钱菘蓝。”
桃桃接过药,脆生生应了:“知道啦!”
直到这时,夜叉仙子才看向周明宣。
“放心,”她嗓音沙哑,带着浓重的睡意,却字字清晰,“他的命,暂时…吊住了。”
周明宣看着案上面色虽依旧青紫、但呼吸却明显顺畅了不少的李时砚,心下稍宽。
夜叉仙子的话音已陡然转冷:“不过,你这朋友,我只能救到这为止。”她抬手指向谷口方向,语气不容置喙,“我的规矩,擅入者,不治。方才是我醉着,现在醒了。喝完药,带他走。”说完便拂袖离去。
“神医留步!”
周明宣身形一晃,已侧步拦在夜叉仙子身前。随即,他后退一步躬身深深一揖,言辞恳切的说:“神医医术通神,恳请神医,救人救到底!”
他抬头,目光灼灼:“条件,任凭神医开。”
夜叉仙子闻言,轻笑出声:“公子好大的口气。”
周某并非妄言,”他站直身体,挺拔如松,自有一股凛然气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但凭神医吩咐。”
“哦?”夜叉仙子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刻意的刁难,目光在他俊朗而坚定的面容上流转,似要找出哪怕一丝虚伪,“那我若要你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