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许》依文

3、意外发现

　　徐屿的出现吸引了旁人呆滞的目光，很显然的，曹新智和前台小姐都大感意外，心里想着徐总怎么会和她认识？
　　而且听他这语气，他们好像关系不一般。

　　许伊怔怔望向他的目光因他的到来而垂落下去，其实这个问题她也想问，他怎么在这？可是她的回答，显然没有经过大脑。

　　她说：“随便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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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屿此时的模样和中午与她相见时大不相同，他换下了轻简随意的装束，换上了精致得体的西服，变得矜持显贵，沉稳而优雅。

　　许伊不得不承认，她有点不能思考了。相比之下，她这身与他同一配色的衣服简直寒碜得不能见人。

　　徐屿微微一愣，满是倦意的脸庞上浮出一丝笑：“随便走走就走到了这里？这里似乎离你家很远。”

　　可不是吗，地铁都转了两三趟。

　　许伊心虚地嗯了一声，“那你呢，你本来不是还在我家门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这话一出口，曹新智和前台小姐就立刻想入非非了。

　　“这里是我目前工作的地方。”徐屿直言不讳。

　　“这么巧？”

　　许伊更为惊讶，她确曾听说过徐屿这些年事业风生水起，年纪轻轻就几乎坐上了大公司的头把交椅，身价直线飙升，资产不可估量。

　　可是怎么会这么巧，他所就职的公司是这次耍她的荣瑞？许伊一瞬间在想，难不成这次荣瑞突然有意和她合作又忽然宣布取消合作的事与徐屿有关？

　　毕竟许伊一开始就觉得蹊跷，怎么会有酒业公司想在她的名著解说视频里投广，为此她翻查过很多同类型博主的视频，却并没看到过类似的。

　　再者曹新智最开始态度近乎狗腿，她很难不起疑心，如果说对方的身份没有做假，那么是不是他们公司的新产品有什么问题？要么是资金链断了，出不起钱请大博主打广告，只好找上她这么个小博主。

　　总之许伊本就不大相信这么好的事会无缘无故落到她头上，但按照惯例，曹新智是有寄两瓶样品去给她喝的。博主亲身体验过，了解其中好坏，才好推荐给粉丝们，总不能说自己都觉得不咋地，还怂恿粉丝激情下单。

　　当然有不少唯利是图的人能昧着良心做出这种缺德事，但至少许伊不可以。况且广告拍摄时也需要用到。

　　但如果这事从一开始就和徐屿有关，那么现在为什么会无故告吹呢？

　　许伊思来想去，仍不知该不该问个清楚，她只好说：“其实我是来谈工作的。”

　　徐屿定了定神，略略思索了一下便对身后那些随他一起走来的人说了句：“你们先走，我这里有点事要处理。”

　　那些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犹疑地走近半步，刚喊出一声：“徐总……”就在看到徐屿骤然冷峻的眼神时顿住，两人之间好似暗流涌动。最终他叹了口气，像是败下阵来，转身对其他人说：“走吧。”

　　一群衣着不凡的精英人士一个个灰头丧气地离开，从亮若白昼的公共场合走向霞光渐褪的昏暝室外，这样的场景无端显得苍凉。

　　徐屿深沉的目光望向许伊，问道：“具体是指什么？”

　　许伊一一道来：“上周你们公司说好要在我这周的视频里投广告，可是今天一早却突然告知我合作取消。你们不守信用临时变卦，导致我这周很有可能要再开天窗。我本来想线上协商，和我联系的这位曹经理却不由分说地把我拉黑了，我只好专程过来讨要说法。”

　　她思路清晰地说明完毕，竟然十分期待徐屿的回应，好像等着徐屿为她做主似的。

　　许伊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就立刻收起了期待的表情，徐屿又不是她什么人，凭什么站在她这边。而且她开天窗就开天窗，为什么非得要加个“再”字？说得好像她老开天窗似的，虽然事实的确如此，但她要不要这么实诚？

　　许伊内心翻涌，却假装淡定从容。

　　徐屿顺着许伊的目光望向曹新智，仍彰显刻意地问了句：“哪位曹经理？”

　　曹新智立时狠狠打了个哆嗦，许伊竟然和他们公司的总经理关系匪浅，这还了得！而且这句话的画外音仿佛是：哪位曹经理，竟敢拉黑我的人。

　　上周部长魏弘毅忽然提出要向视频博主投广告，简直是开创了公司先河。底下议论纷纷，多半是说公司即将改变营销策略之类，怎会晓得这只是他们部长为讨好上层领导琢磨出的一点小把戏而已。

　　曹新智慌了神，还没想好怎么撇清自己，许伊已经指着他说：“就是这位曹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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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伊嗓音清越，跟指认犯人似的，仗着有人撑腰就毫无顾忌地指认了他。

　　徐屿的神情已变得冷淡异常。

　　曹新智大骇：“是……是魏部长的意思……我只是照章办事。”

　　虽然他年纪比徐屿大不少，不该这样在晚辈面前抬不起头来，可他只是个普通职员，连申请一点津贴都要费尽周折，在通过审批之前终日悬心。徐屿这种级别的高层领导，他平时连打照面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消说说上话了。

　　可是现在说上话了，他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比起倍感荣幸，他更感到饭碗随时可能不保的惊忧。越级汇报是极端严重的职场禁忌，尤其他招出的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只是他已经自乱阵脚，什么都顾不得了。

　　许伊本来还有种抱上大腿了的快感，觉着很是解气，可是看到曹新智满头大汗，紧张到快要厥过去的样子，她又有些不忍。毕竟如他所说，出尔反尔的人并非是他，他只是看人下菜碟而已。

　　“魏弘毅？”徐屿皱着眉说出这个名字。

　　他立刻回忆起有次午休时间，魏弘毅亲自到总经理办公室去给他送专门从国外带来的特级咖啡豆，当时他正好在看许伊的读书视频。魏弘毅没话找话地跟他聊了两句，为了给许伊加关注，他就没有避讳。

　　想不到魏弘毅会在这上面做文章，今早他必定是提前得到了内部消息，就即刻收回成命了。

　　曹新智抹了把汗，赔笑道：“要早知道许小姐跟徐总您是朋友，魏部长肯定不会把广告改投给别人，魏部长本就是属意许小姐的。这再改回来，还不就徐总您一句话的事儿。”

　　许伊一听要改回来就不由得两眼放光，心说什么叫“我上头有人”，她这就是了。有徐屿这层关系，她还用得着怕到手的单子飞去聂小风那？

　　许伊暗自得意地一抬眼，却见徐屿神情有些叵测。她不由得心里一咯噔，难道徐屿不想帮她？

　　是了，她凭什么笃定徐屿一定会帮她，又或者他不愿做个假公济私的人。

　　许伊说不出此刻自己是失落更多一些，还是难堪更多一些。

　　曹新智到底是职场里的老油条，当他稍稍冷静下来，便也瞧出不对，如果徐屿有心偏帮，怎么在这时候一声都不吭。

　　倏然，一则播报响遍整栋大楼：

　　“自即日起，解除徐屿总经理之职，终止劳动合同。相关待遇一律取消，权益清零，下属团队一律撤职。特此通知，望互相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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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新智的表情一时间可说是千变万化。

　　连躲着看了半天戏的前台小姐都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惊呼，想说怎么会这样。她才见到徐屿第一面就惊为天人，正要设定为理想型，怎么这么突然就跌落云端了？

　　许伊更是惊异，前一刻还位高权重的人蓦然失去所有，这事态的急转直下也太匪夷所思了。那么先前愁眉苦脸落寞离去的那群人，是徐屿的心腹？这岂不是说，他被连根拔起了？

　　众人惊诧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齐聚于徐屿身上，却只见他淡然自若，清俊的脸庞上连一点讶异或者失落的痕迹都遍寻不出。

　　心也是够大的。

　　曹新智又再揩了把汗，这么大的事背后进行过多少明争暗斗已不是他一个小人物所能涉及的了。

　　许伊惊愕之余明白过来，徐屿不是不想帮她，而是已经爱莫能助了。想不到她居然这么不走运，人生中难得托个关系，享受有大佬罩着的感觉，前后还不到两分钟就化作泡影了。

　　她本来应该很郁闷才对，却怎么隐隐觉得松了口气。

　　曹新智最怕摊上事儿，本来是没心思去落井下石的，却本性难移地说了句：“原来徐总这是要卸甲归田了，那我们公司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

　　许伊一听就火上心头，上前一步：“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你可以闭嘴，少在这里装腔作势！”

　　许伊这话一出口，别说曹新智和前台小姐姐都目瞪口呆了，连她自己都被自己吓到了。

　　唯独徐屿眸光无限柔和，他看着眼前毫不犹豫站出来维护他的人，依恋之情溢于言表，却忽然想到什么，这份柔情还没有来得及被许伊看到，就如同水消失于海中了。

　　“哎你……”曹新智额头一跳，先前被他一番话说成哑巴的人怎么突然变得气势汹汹了。刚才她给自己说话都笨嘴拙舌的样子，这会儿倒锐不可当了？

　　然而曹新智刚要回嘴，就瞄见徐屿森寒的眼神，他悻悻住口，不想再跟他们浪费时间，正要扬长而去，却见徐屿打了个电话，只说了很简短的一句话：“来下前台。”

　　不知怎么，这平平无奇的一句话，曹新智听了后竟感到脊背发凉，浑身冷嗖嗖的。

　　许伊自然而然地问：“你让谁来啊？”

　　徐屿淡声：“品宣部部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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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伊一怔，他都被撤职了，别人堂堂部长还会对他这么没头没尾的命令言听计从么。

　　徐屿却一脸平静，像有十足的把握。

　　曹新智不禁两股战战，这要是让部长看见他在这跟前总经理纠缠不清，或者徐屿有意要他吃不了兜着走，那可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了。他顿时惊恐万状，无比后悔刚才嘴欠说了那么一句风凉水。

　　情急之下，曹新智自扇了一耳光，双手合十恳求道：“对不起徐……徐总，我刚刚说话没经过大脑，真不是有心的，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徐屿置若罔闻，看也不看他。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徐总。”曹新智厚着脸皮道，“我这种小人物本来也不值一提，您让我先走一步成不？”

　　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想走当然随时可以走，只是他怕徐屿会传达对他不利的意见。

　　徐屿大概能理解他的处境，牵扯上公司高层的任何事对于一个无名小卒来说都绝不会是件好事。
　　但是他说：“我说了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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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都说了不算，在场还能有谁说了算？

　　曹新智目光逡巡，急忙向许伊深深鞠了一躬：“抱歉许小姐，我不该对你的诉求视而不见，把你拉黑还态度恶劣，都是我的不是，请你不要怪罪。我只是个照吩咐办事的小职员，留在这里也没用，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吧。”
　　他语速飞快，冷汗直下。

　　前台小姐都不忍看而别开了脸，随着下班的人越来越多，他保持这低头哈腰的姿态只怕会颜面扫地。许伊心里有些不安，但是现在曹新智得罪的可不只是她一个人。

　　许伊冷哼一声，“凭什么放过你？”她望向徐屿，虽然徐屿看似没有被那句话刺激到，难保他心里也毫无波澜。

　　徐屿却一副让她全权做主的神态。

　　曹新智就差给她跪下了，连连道歉，装模作样地自打嘴巴，还抹了抹眼睛。

　　许伊可不愿见他一时情绪上涌，当场哭出来，无论真心还是假意，总归道了歉了。她也并不想连累他人，就问向徐屿：“要不算了？”

　　徐屿眸光一低，似是不出所料，好像早就断定她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别人。
　　“随你。”他声音低沉。

　　曹新智乞求的目光立时粘上许伊，激起许伊一身鸡皮疙瘩。她摆摆手道：“你走吧。”

　　曹新智如蒙大赦，边撤退边说着：“谢谢许小姐谢谢许小姐，许小姐人美心善，肯定会好人有好报，福星高照的。”
　　他不敢搭电梯，忙不迭地跑进了楼梯道。

　　……许伊默默无语，不过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是对的，因为几乎就在同一时间，魏弘毅从电梯口走了出来。

　　来得还挺快，许伊觉得徐屿以往当总经理时肯定很雷厉风行，不然不会在被公告撤职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强的号召力，一个电话就能把个公司部长喊来。

　　只是事情进展到这一步，感觉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还有必要继续下去么。

　　魏弘毅看起来和曹新智差不多年岁，只是面相更加威严，身子骨更加板正。许伊虽然不认得他，但看他快步走到徐屿面前，毕恭毕敬地喊了声：“徐总。”
　　便大概猜出他的身份。

　　徐屿不怒自威：“你来解释一下和视频博主合作的事。”

　　魏弘毅蓦然怔了怔，他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风风火火从办公室跑下来，结果就为这芝麻大点的小事。
　　可他不敢埋怨，狐疑地瞄了眼许伊，也没有详细说明，只说是荣小姐的意思。

　　徐屿当然猜到是荣韵瑶在背后捣鬼，这位千金大小姐是荣董事长的宝贝女儿，自有任性妄为的资本。在过去这些年里，可没少给他使绊子。
　　只是无论荣韵瑶怎么绞尽脑汁地在他这里找存在感，他都不屑一顾罢了。

　　“那么一开始的时候，你为什么会决定向视频博主投广告？”徐屿问。

　　“那是因为……”魏弘毅吞吐起来。

　　徐屿意有所指：“你知道我常看谁的读书视频。”

　　“……”魏弘毅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许伊却讶然望向徐屿，原来他也会看她的读书视频？而且是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