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空桑客

3、再见，小少爷

　　“你们是要去苍梧山吗，那地方我熟！山间岔路如蛛网，还有‘七弯藏瘴气，九拐隐精怪’的说法，你们俩贸然前去可不行，要不我给你们带路吧！”程安歌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往前凑了两步，语气里满是热切。
　　“是吗，那不知山上如今境况如何？”江清禾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审慎追问。
　　这话问得程安歌心头一跳，冷汗差点顺着后颈滑下来。他慌忙移开视线，硬着头皮装出轻描淡写的样子：“没…没什么特别的，山上大多是些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的，剩下的就是些寻常鸟兽，再就是传闻里的瘴气和精怪，有我在，都能应付的。”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了”，江清禾轻轻点头。
　　“多谢清禾姐姐”他连声道谢，脚下像是生了风，转身就往门外冲。
　　“苍梧山深处伫立着沈氏一脉的捉妖大宗门，乃是业内人人皆知的圣地，他若真熟悉路况，断不会只字不提，他在说谎，”身旁的江澈忍不住皱起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解。
　　“我知道”，江清禾侧过头，看着弟弟一脸较真的模样，轻笑出声。
　　“那阿姐为何同意带上他，不怕他接近我们是有什么目的？”
　　“程公子心思单纯，想来只是执念于捉妖，想跟着去凑个热闹罢了，”她顿了顿，视线转回江澈身上，语气里多了几分期许，“况且，你从小便只跟着我，也没交过什么同龄朋友，多个人相伴，或许你们能处得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江澈听完，微微转身，抬手扒了扒额前的碎发：“谁要跟他做朋友啊。”
　　回到自己住处，程安歌立马关上门，冲向木柜，一打开，里面的东西立刻露了出来，层层叠叠堆得满满当当。《妖物图录》《驱邪秘要》《山海异闻》样样俱全，书页上写满了他密密麻麻的批注，都是他重金求来的孤本残卷。他摸着粗糙的纸页，嘴里念叨着：“这些都得带上，捉妖路上或许用得着。”
　　接着他又蹲下身，翻找柜子下层的木箱。里面装着各式各样的法器：一柄缠着红绳的桃木剑，据说是前朝捉妖大师用过的随身兵器；一面巴掌大的青铜照妖镜，是他重金购得；还有数不清的黄符、罗盘等。而最重要的是他前几年从一位云游的捉妖师手中得到的苍梧山地图。
　　几天后的清晨，巷口的青石板还沾着露水，江清禾姐弟早已收拾妥当，背着简单的行囊等候。没过多久，就见程安歌的房门被推开，他背着一个鼓得像小山似的包袱走了出来，肩上还斜挎着一柄桃木剑，怀里抱着一摞古籍，活像把整间屋子的宝贝都搬了出来。
　　江澈见状，眉头微拧，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你是要上街卖货吗？”
　　“这些都是我重金求来的古籍和宝物，很有用的”
　　江澈皱着眉，目光落在那本最显眼的《苍梧山捉妖秘典》上，伸手随意抽了过来。他快速翻了几页，嘴角冷笑，不等对方反应，突然往前走了半步，凑近程安歌的耳边：“这种粗制滥造的破烂玩意儿，也就只能骗骗你这种傻子了”
　　温热的气息扫过耳廓，程安歌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了一跳，心想：说话就说话，靠我这么近干嘛。
　　江澈只是怕阿姐听到他的话，也不知道程安歌在想什么。
　　江清禾见状，连忙上前两步，拉住江澈，语气温和地说：“程公子，行路艰难，带着这么多行李的话确实不太方便”
　　程安歌盯着怀里的一堆“宝贝”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痛放下了，只悄悄地把苍梧山地图塞进了怀里。
　　精简完行囊后，几人终于启程。
　　江澈跟在后面，目光似笑非笑地黏在前方故作镇定的程安歌身上。他脑袋微微歪着，双手抱在胸前，故意说：“小少爷，带路吧”
　　“好，那个…没问题”
　　走了没几步，程安歌就趁着江家姐弟在前头探路的间隙，悄悄从怀里里摸出那张皱巴巴的地图，飞速展开，眼神死死盯着上面歪歪扭扭的标注。
　　走到一个岔路口，程安歌认出了这个地方在地图上的位置，眼里瞬间迸发出滚烫的光，之前的心虚一扫而空：“对！就是这里，再往北走就能到！”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朝着南边的小路迈了过去。
　　刚踏出一步，手腕就被人猛地攥住。
　　“小少爷，你不会连北在哪都不知道吧”江澈眼底带着浓浓的笑意，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程安歌急忙抽回手腕：“我…我当然知道啊。”
　　江澈没有理会程安歌，转头对江清禾说道：“阿姐，走了这么久，前面正好有片平坦的空地，不如就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带他去附近找点水来。”
　　他说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身旁还在强装镇定的程安歌。
　　江清禾看了眼天色，点头应道：“好，你们小心些，别走太远。”
　　程安歌还没应声，手腕就又被江澈攥住，力道不算重，却带着一股不容挣脱的劲儿。江澈眉梢微挑，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小少爷，走吧”
　　江澈故意往一条偏僻的小径拐去，这条路杂草丛生，显然很少有人走过。程安歌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劲，可被江澈拉着，根本挣脱不开，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走了许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江澈松开手，朝着灌木丛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喏，水就在那后面，你自己过去看看。”
　　程安歌半信半疑，往前走了两步，刚拨开灌木丛，脚下突然一空，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啊”的一声惨叫，直直掉进了一个事先挖好的大坑里。坑不算太深，却足够困住人，他重重摔在坑底的落叶上，疼得龇牙咧嘴，抬头怒视着坑边的江澈：“江澈！你故意的！”
　　江澈站在坑边，双手抱胸，低头看着坑里狼狈的程安歌，嘴角带笑：“不然呢？跟在我们身边碍手碍脚，还来路不明，谁知道你接近我们安的什么心思，我阿姐心地善良，我可不一样。”
　　程安歌又气又无语，伸手去扒坑壁的泥土，却怎么也爬不上来。
　　“我已经给你家里的人送信了，一个时辰后会有人来找你，乖乖在这儿等着吧”
　　“我可以帮你们带路，你把我困在这你们也找不到路”
　　“是吗”话音落下，他故意顿了顿，又缓缓抬起手，指尖夹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正是程安歌偷偷藏在怀里的苍梧山地图。
　　程安歌下意识伸手往怀里摸去，发现地图早就不知什么时候被江澈偷走了。
　　也不等程安歌发作，江澈揣着地图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带着几分得逞后的雀跃。
　　刚踏出没两步，他忽然又顿住脚步，猛地转过身来，背脊微微弓着，朝程安歌扬了扬下巴，清亮地喊了一声，
　　“再见，小少爷。”
　　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