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世缘》葫芦人参精

18、意外之合

　　回到杭州的第十天，杭希接到了第一个工作邀约。
　　不是设计，是七处的善后任务——处理周媛事件。苏槿在电话里说得委婉：“周媛身上的魂印虽然随着门修复而减弱，但还有一些残留影响。你是唯一接触过玉佩的人，也许能帮她彻底稳定。”
　　杭希答应了。一是因为周媛是无辜被卷进来的，二是因为……她需要转移注意力。
　　这十天里，陆景深、江澈、林朔都联系过她。微信消息，电话，甚至有一次陆景深直接到楼下等她。但她都避开了——不是讨厌，是害怕。害怕那种“明明认识却觉得陌生”的疏离感，更害怕自己会忍不住想靠近，却发现对方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在乎。
　　她宁愿保持距离，等时间给出答案。
　　周媛住在浙大附近的老小区。杭希按地址找过去时，开门的是个清秀的女生，脸色有点苍白，但眼睛很亮。
　　“杭老师？”周媛认出她，有些局促，“请进请进，家里有点乱……”
　　房间确实乱，到处都是书和资料——历史典籍、考古报告、古籍影印本。杭希注意到，书桌上摊开着一本手抄笔记，字迹娟秀，内容是关于某个古国的祭祀礼仪。
　　“你还在研究那些梦？”杭希问。
　　周媛苦笑：“停不下来。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自己在某个宫殿里，穿着古装，主持仪式……医生说这是‘既视感’过强，但我知道不是。”
　　她给杭希倒茶，手在抖：“杭老师，我真的……还能变回正常人吗？”
　　杭希接过茶杯，指尖触碰到周媛手腕的瞬间，天目本能地开启了一瞬——虽然法力尽失，但基础感知还在。她“看见”周媛魂魄深处那枚黑色的魂印正在缓慢消散，但消散过程中释放出一些……记忆碎片。
　　碎片里，一个穿祭祀袍的少女站在高台上，台下是万千臣民。少女手中捧着一枚玉琮，正对着天空吟唱。那枚玉琮的形状，和杭希在七处档案里见过的某件文物一模一样。
　　“你梦里的那个国家，”杭希忽然问，“是不是叫‘琮国’？”
　　周媛手一抖，茶杯差点掉地上：“您怎么知道？这个名字我只在梦里听过，现实历史里根本没有这个国家！”
　　“因为那个国家，不是这个时空的。”杭希放下茶杯，“它是某个平行时间线的碎片，被往生门失衡时泄露出来，附着在了玉佩上。现在门修复了，碎片会慢慢消散，但你作为‘载体’，需要时间排出这些记忆。”
　　“怎么排？”
　　“写下来。”杭希说，“把你记得的所有梦境细节，所有感受，所有‘知识’，全部写下来。写的过程就是释放的过程。写完烧掉，或者……交给我处理。”
　　周媛愣住：“烧掉？那些可能是珍贵的历史——”
　　“是毒。”杭希说得直接，“不属于这个时空的记忆，留在脑子里只会让你精神错乱。你想后半辈子都活在一个不存在的古国里吗？”
　　周媛沉默了。许久，她点头：“好，我写。”
　　杭希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周媛突然叫住她。
　　“杭老师……那个卖玉佩给我的男人，他……还好吗？”
　　杭希回头：“为什么问这个？”
　　“因为……”周媛脸红了，“梦里除了祭祀，还有别的。我梦见……梦见我和一个穿青衫的书生在一起，他教我读书，陪我赏月，还说要娶我……那个人，和卖玉佩的男人，长得很像。”
　　杭希心脏一紧。
　　是阿彦的残魂碎片。它在影响周媛，也在……寻找新的宿主。
　　“他很好。”杭希最终说，“但那不是你的缘分，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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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周媛家，杭希没有立刻回家。
　　她去了西湖边，在长椅上坐下，看着夕阳下的湖面发呆。身体很累，不是体力上的，是魂魄深处的疲惫。七魄之力消耗过度后，她就像一台耗尽了电池的设备，连基本的“待机”都勉强。
　　手机震动，是陆景深。
　　“杭希，我在你小区门口。能见一面吗？就十分钟。”
　　很简单的消息，但杭希盯着看了很久。最后，她回复：“我在西湖边，断桥附近。”
　　二十分钟后，陆景深来了。
　　他穿得很低调——黑色连帽衫，口罩，墨镜，但挺拔的身形和出众的气质还是引来了不少侧目。他在杭希身边坐下，摘下墨镜，眼睛里有血丝。
　　“你瘦了。”他说。
　　杭希笑了笑：“你也瘦了。”
　　很客套的开场，然后是沉默。
　　西湖的风吹过来，带着水汽和初秋的凉意。陆景深忽然开口：“杭希，我昨晚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见……我是古代的书生，你是公主。你中毒快死了，我把你抱在怀里，说‘来世别做公主了，做个普通人，嫁给我’。”他顿了顿，“醒来后，我哭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过。”
　　杭希的手指收紧。那是第二世，梨花劫的记忆碎片。七魄之力减弱，但并没有完全切断羁绊，那些深刻的瞬间还在以梦境的形式回流。
　　“只是个梦。”她轻声说。
　　“不，不是。”陆景深转头看她，“杭希，我知道我们现在……有点奇怪。我明明记得所有事，记得在滇南，在横店，在昆仑，记得我有多在乎你。但现在看着你，那种‘在乎’的感觉变淡了，像隔着一层雾。这让我……很慌。”
　　他说得很诚实，诚实得让杭希心疼。
　　“陆景深，”她说，“有些缘分，强求不来。如果感觉变淡了，也许是时候放手了。”
　　“我不放。”陆景深一把抓住她的手，“就算感觉变淡了，理智还在。理智告诉我，你很重要，重要到我可以放弃一切。那感觉呢？感觉可以重新培养！”
　　他的手很暖，杭希却觉得冰凉。
　　陆景深伸出了另一只手，不是要牵她，只是摊开掌心，露出一样东西——
　　一枚很旧的铜钱，用红绳穿着，边缘都磨得光滑了。
　　“这是……”杭希愣住。
　　“第二世的遗物。”陆景深笑了，笑容里有无尽的疲惫，“你当年埋我的时候，放了一枚铜钱在我手里，说‘来世凭这个找你’。我找了七世，每一世都带着它，但每一世都错过。这一世……我不要再错过了。”
　　他将铜钱轻轻放在杭希掌心。
　　铜钱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杭希浑身一颤！
　　无数画面汹涌而来——
　　梨花如雪，他一身青衫染血，握着她的手将铜钱放进她手心：“公主……来世……凭这个找我……”
　　王府深夜，他偷偷将这枚穿了红绳的铜钱系在她腕上：“等我回来娶你。”
　　边关刑场，大雪纷飞，他从怀中掏出这枚铜钱，塞进她被绑住的手里：“素月……对不起……”
　　每一世，他都带着这枚铜钱。
　　每一世，他都想把它还给她。
　　每一世，都差那么一点。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砸在铜钱上，晕开一小片水渍。
　　“陆景深……”杭希的声音在抖，“你傻不傻……”
　　“傻。”他点头，眼眶也红了，“但没办法。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这辈子完了。七世都完了。”
　　他说得那么坦然，那么认命，让杭希的心脏像被揉碎了又拼起来，拼起来又揉碎。
　　这时杭希体内残存的、微乎其微的七魄之力突然波动了一下——不是恢复，是……共鸣。
　　就像两件原本一套的器具，靠近时会相互感应。
　　杭希猛地抽回手：“你……”
　　“怎么了？”陆景深困惑。
　　杭希看着他，看着这个第二世为她挡箭而死的书生转世，看着这个第七世依然执着不放的顶流明星，脑海里闪过始彦说过的话：
　　“七魄之力是你们七世羁绊的能量源……”
　　如果羁绊是能量源，那羁绊的加深，会不会反过来滋养七魄？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像野草一样疯长。
　　“陆景深，”她声音发颤，“你……真的不想放手？”
　　“不想。”他说得斩钉截铁。
　　“哪怕可能会受伤？可能会被拒绝？可能会……付出你意想不到的代价？”
　　陆景深笑了，笑容里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杭希，我死过一回了——在第二世。这一世，没什么代价是我付不起的。”
　　他说的是真话。杭希能感觉到，那种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决心。
　　她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那好，”她说，“帮我个忙。”
　　“什么忙？”
　　“帮我恢复法力。”
　　陆景深愣住：“怎么帮？”
　　杭希睁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用最深的羁绊，刺激我的七魄。”
　　“具体……要怎么做？”
　　杭希没有直接回答。她站起身：“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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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去了陆景深在杭州的公寓——不是酒店，是他三年前买的一套顶层复式，平时拍戏路过时会住几天。房子装修得很简单，以灰白为主色调，大面积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西湖。
　　进门后，杭希反手锁上门。
　　陆景深有些紧张：“杭希，你……”
　　“你信我吗？”杭希问。
　　“信。”
　　“那就别问。”杭希走到他面前，抬手解开他连帽衫的拉链。
　　动作很慢，但很坚定。
　　陆景深呼吸一滞。他不是傻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这么突然，为什么……她眼里有泪？
　　“杭希，”他抓住她的手，“你想清楚。如果你是因为感激，或者因为别的什么，我不需要——”
　　“不是感激。”杭希打断他，“是唯一的方法。”
　　杭希抽出双手，转而拉开自己上衣的拉链，月光照在她苍白的皮肤上，照在她胸口那道淡得几乎看不见的伤痕上——那是第二世，箭矢留下的印记，七世轮回都没能完全抹去。
　　陆景深的呼吸滞住了。
　　他用手指颤抖地抚上那道伤痕，像在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还疼吗？”他问。
　　杭希摇头，眼泪却掉下来：“疼的是你。每一世，疼的都是你。”
　　陆景深低下头，吻上那道伤痕。不是情欲的吻，是疼惜的、忏悔的、跨越了七世光阴终于抵达的吻。
　　“对不起……”他喃喃，“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杭希捧起他的脸，“是我一次次推开你，是我一次次让你等，是我……”
　　她踮起脚，吻住他的唇。
　　很轻的一个吻，但陆景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欲望，是记忆——洪水般的记忆碎片冲破那层“雾”，汹涌而来：
　　第二世，梨花树下，他第一次吻她，花瓣落在她睫毛上。
　　第四世，边关雪夜，她为他包扎伤口，他低头吻她的额头。
　　每一世，每一次触碰，每一次悸动。
　　那些被稀释的情感，在这一刻浓缩、沸腾、爆炸！
　　“杭希……”陆景深将她抵在墙上，加深了这个吻。
　　杭希的眼睛亮得惊人——天目完全恢复了，甚至更强。她能清楚看见陆景深体内流转的玉色魂光，看见两人之间重新连接上的、粗壮的“缘线”，还看见……窗外西湖上空，那些常人看不见的地气流动。
　　法力，回来了。
　　而且更精纯，更稳定。
　　“成功了？”陆景深侧身看她，手指抚过她眉心的印记。
　　“嗯。”杭希靠进他怀里，“谢谢你。”
　　“谢什么？”陆景深笑了，“我赚了。不仅找回了感觉，还……”他压低声音，“还得到了你。”
　　杭希脸一红，但没有反驳。
　　她确实没想到，恢复法力的关键，竟然是这种最原始的、最亲密的方式。但仔细想想，又很合理——七魄对应七情，而情欲本身，就是最强烈的情绪能量之一。加上陆景深和她有七世羁绊，两人的魂魄早已互相烙印，通过最深的结合来激活，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法。
　　“但是，”陆景深忽然想到什么，“江澈和林朔他们……”
　　杭希身体一僵。
　　是啊，还有两个人。
　　她和陆景深的羁绊恢复了，那和江澈、林朔的呢？如果他们也需要这种方式……
　　“别想那么多。”陆景深把她搂紧，“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恢复了，我们可以一起去面对接下来的事。”
　　杭希点点头，但心里清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下一秒手机响了。
　　是苏槿。
　　“杭希，出事了。周媛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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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后，杭希和陆景深赶到周媛的住处。
　　门开着，屋里一片狼藉——不是抢劫的那种狼藉，而是……仪式现场。地面上用朱砂画着一个复杂的法阵，阵中心摆着那枚玉佩（周媛没有交出来），阵眼处还燃着三炷香，但香已经灭了。
　　苏槿和七处的人正在勘察现场。
　　“监控显示，周媛是自己离开的。”天枢指着平板上的画面，“她穿着……古装，手里拿着玉佩，嘴里念念有词，像在举行某种仪式。最后消失在小区后门的小巷里。”
　　“古装？”杭希皱眉，“她哪来的古装？”
　　“自己做的。”苏槿从衣柜里拿出一套粗糙的、但形制准确的祭祀袍，“根据梦里的记忆复原的。这女孩……被侵蚀得比我们想的深。”
　　杭希走到法阵前，天目扫过，立刻看出了问题。
　　“这不是普通的仪式，是‘召唤阵’。”她说，“她在召唤玉佩里的残魂——阿彦的那缕碎片。”
　　“召唤出来做什么？”
　　“完成未尽的缘分。”杭希想起周媛脸红的样子，“她对阿彦的残魂产生了感情，想用仪式将它固定在自己身上，甚至……想让它取代自己的主魂。”
　　陆景深倒吸一口凉气：“那她现在……”
　　“很危险。”杭希看向窗外，“残魂如果反客为主，周媛的人格会消失，变成阿彦碎片操控的傀儡。而且因为阿彦是守门人，哪怕只是一缕碎片，也带着‘门’的特性——她可能会无意中打开新的时空裂缝。”
　　苏槿脸色大变：“能追踪吗？”
　　“可以。”杭希闭目感应。恢复了法力的天目，感知范围扩大了几十倍。她很快锁定了方向——
　　“西湖。她在西湖底。”
　　“什么？”
　　“西湖下面有个古祭坛，是琮国祭祀水神的地方——在她的记忆里。”杭希睁开眼睛，“那不是现实存在的东西，是记忆碎片具象化形成的‘灵域’。她把自己困在里面了。”
　　苏槿立刻下令：“准备潜水装备，联系西湖管委会，封锁相关水域——”
　　“不用。”杭希打断她，“普通人进不去灵域。我和陆景深去就行。”
　　“可是你刚恢复……”
　　“就是因为恢复了，才更要去。”杭希看向陆景深，“敢吗？”
　　陆景深笑了：“你在哪，我在哪。”
　　很简单的回答，但杭希心里暖了一下。
　　她走到窗边，看着夜色中的西湖，眉心印记微微发烫。
　　新的任务，开始了。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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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预告：西湖灵域，琮国祭坛，周媛与阿彦碎片的纠葛，以及——杭希必须面对的选择：是救周媛，还是尊重她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