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藏在心里的抱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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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已经亮透了，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消毒水的味道淡了许多。
晚意动了动手指，浑身的酸软感褪去大半，她缓缓睁开眼，视线一转，就撞进了一片安静的晨光里。
江彻换了一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领口随意地敞着两颗扣子，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冷硬凌厉，多了些清隽的温和。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就那么垂着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晨光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线上，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淡的阴影，竟生出几分柔和的质感。
一想到对方为什么会换衣服，昨夜那些狼狈的画面——绞痛的胃、失控的呕吐、酸腐的气味，还有他沉沉的目光，瞬间潮水般涌上来。
晚意的脸“唰”地一下红透，心跳快得像是要撞出胸腔，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扯过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没留。
江彻听到被子窸窸窣窣的动静，垂着的眼睫轻轻抬了抬，目光落在那团鼓起来的被子上，喉结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溢出一声极轻的笑。
那笑声很淡，却像羽毛似的搔在晚意的心尖上。她把脸埋在被子里，恨不得缩成一团，耳根烫得能煎鸡蛋。
“闷坏了，”江彻的声音带着点笑意，比平日里的冷硬柔和不少，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被子，“出来。”
晚意攥着被角，僵持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掀开一条缝，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江彻没再逗她，起身从床头柜上拎过保温桶——这是晚意妈妈早上送来的。摸上去还带着温热。他打开盖子，清清淡淡的小米粥香漫开来。
“医生说你空腹不能吃药。”他盛了小半碗，递到被子边，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平淡。
晚意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起身，接过碗。勺子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轻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有点别扭，有点生疏，却又透着一丝说不清的安稳。偶尔向晚意抬眼，撞上他沉沉的目光，又会飞快地低下头，心跳乱了节拍。
一碗粥喝完，江彻接过空碗，又递过来一杯温水。“把药吃了。”他指了指旁边的药盒，依旧是简洁的吩咐。
晚意接过水杯，指尖触到微凉的杯壁，心里却莫名泛起一点热意。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白色药片，忽然想起昨夜昏沉间，似乎有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力道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药片咽下去的瞬间，她抬眼看向江彻，唇瓣动了动：“昨天……谢谢你，还有……”对不起三个字刚要滚出喉咙，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
“晚意姐！”楚泽的声音带着少年气的急切，人已经快步走到门口，只是脚步在看清病房里的江彻时，蓦地顿住，尾音里的那声“姐”也跟着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目光在江彻身上打了个转，眯起眼睛，显然是认出了这位大明星，随即又落回晚意脸上，语气里的称呼已经悄然变了：“晚意，我听科室的人说你住院了，吓死我了，特意去给你买了山药排骨粥，养胃的。”
他快步走到床边，手里拎着个印着老字号粥铺标志的纸袋，另一只手还提着个鼓鼓囊囊的保温袋，动作熟稔地将东西搁在床头柜上，又伸手替晚意掖了掖滑落的被角，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背，语气带着几分嗔怪的亲昵：“怎么不多睡会儿？脸色还是这么差。”
那声刻意省略的“姐”，还有这全然不见后辈拘谨的姿态，像是在无声地宣告着什么。
楚泽这才像是后知后觉般看向江彻，脸上扬起礼貌的笑，眼底却藏着学心理的人特有的审视锋芒：“江彻，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您和晚意认识？”
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又从保温袋里掏出一个暖水袋，塞进晚意手边的被子里，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手腕：“跟你说过多少次，胃不好要注意保暖。”
全程，他的注意力都黏在晚意身上，对江彻的存在视若无睹，那份刻意营造的亲密感，几乎要溢满整个病房。
晚意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听得懂楚泽话里的弦外之音，也察觉到他故意省略称呼的小心思，只是当着江彻的面，她不好直接戳破，只能不动声色地往床边挪了挪，拉开一点距离。
江彻的目光落在楚泽搭在床沿的手，浅灰色衬衫的肩线绷得紧了些。他没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了一下，骨节泛出淡淡的青白。
空气里的温度像是骤然降了几分，安静得有些凝滞。
片刻后，江彻才缓缓收回目光，声音听不出情绪：“药按时吃，粥别喝太烫。”
他没再看晚意，也没理会楚泽，只是径直走向病房门，手搭在门把手上时，顿了顿，却终究没再说什么，推门走了出去。
门合上的瞬间，晚意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她看着紧闭的门板，唇瓣动了动，那句没说出口的道歉，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出了病房，江彻大步流星地朝着电梯口走去，皮鞋踩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的声响都带着几分压抑的戾气。
电梯门缓缓滑开，江彻面无表情地迈步进去，抬手按了一楼的按键。金属门板合上的瞬间，轿厢内壁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他此刻的模样。
衬衫领口被扯得更开，露出一截线条冷硬的锁骨，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此刻微微垂落，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镜面里的男人，眉峰紧蹙，下颌线绷得死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镜头前那个清冷矜贵的影帝模样。
电梯缓缓下行，失重感漫过四肢百骸，江彻却觉得那股子憋闷的火气，还在胸腔里烧着。
电梯“叮”的一声抵达一楼，金属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江彻抬眸迈步出去，脚步又快又沉，走出医院，寒风卷着落叶扑面而来，灌进衬衫领口，他却浑然不觉，只顾着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
没人注意到，医院门诊楼转角的阴影里，一架长焦镜头正悄然对准他的背影，快门声被风淹没，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病房里的空气安静得有些凝滞，江彻一走，楚泽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晚意却先开了口，她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梢上，语气清淡得像一杯凉透的温水：“这次住院没惊动科室其他人，麻烦你跑一趟了。”
她刻意加重了“科室”两个字，尾音轻轻落下，带着点客气的疏离。
楚泽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看着晚意的侧脸，喉结动了动：“这有什么麻烦的，我……”
“粥放在那里吧，”晚意没等他说完，便转过头来，眼底没什么情绪，却带着读心神探特有的通透，“我刚喝完小米粥，现在没什么胃口。”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和：“等会儿护工会来收拾，你先回去吧。”
楚泽脸上的失落只一闪而过，很快便敛起情绪，指尖轻轻敲了敲床头柜的桌沿，语气里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认真，半点不见被疏离的窘迫：“忙倒是不忙，就是之前那个案子的证人心理评估补充材料，我还有几个地方没吃透。”
他这话掐得极准，既没提私人感情，又借着工作的由头，堵死了晚意送客的话头。毕竟涉及案件，关乎后续审讯的方向，她总不能拿公事搪塞。
晚意指尖蜷了蜷，目光落在窗外掠过的飞鸟上，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淡淡颔首：“嗯，你说。”
楚泽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连忙拉过椅子，往床边坐了坐，却又刻意保持着不会让人反感的分寸感，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叠文件，翻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关于证人的应激障碍分级评估，我对照着量表打分，总觉得和实际访谈的感受有偏差……”
日头偏过中天，暖融融的光线斜斜淌进病房，给素白的墙壁晕开一层柔和的金边。
晚意靠在床头，指尖轻点着楚泽递来的文件页边，眉头微蹙。她的声音压得很轻，却字字清晰，将证人应激障碍分级量表里容易混淆的几个维度拆解开来，语气里带着读心神探特有的严谨：“你看这里，主观痛苦程度的评分，不能只看访谈时的情绪爆发，还要结合他日常行为的持续性改变——比如睡眠障碍的时长，还有社交回避的频率。”
楚泽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笔尖在资料上飞快地划过，目光却时不时掠过她苍白的侧脸，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听到关键处，他刻意放缓了写字的速度，抬眼追问：“那如果证人存在刻意隐瞒的倾向，量表打分的权重是不是要调整？比如上次那个家暴案的证人，明显在……”
他的话没说完，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晚意爸妈拎着一个印着私人厨房标志的保温箱走了进来，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刚进门就扬了起来：“晚意啊，刚才小彻让人……”
话音未落，两人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的楚泽，后半句卡在喉咙里，脸上露出些许讶异。
楚泽握着笔的手猛地一僵，墨点在纸页上晕开一小团难看的渍迹。
小彻。
这个亲昵的称呼像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开。他怎么也没想到，大明星江彻不仅和晚意有牵扯，竟然还熟稔到被她父母这样称呼的地步。
他迅速敛去眼底的错愕，站起身，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乖巧礼貌的笑容，主动打招呼：“叔叔阿姨好，我是晚意姐的同事楚泽，过来请教她一点工作上的事。”
晚意爸妈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起来，刚才的些许讶异化作了客气的热络。妈妈走上前，将保温箱搁在床头柜上，笑着摆手：“原来是小楚啊，快坐快坐，打扰你们谈工作了吧？”
爸爸也跟着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我们家晚意就是性子犟，工作起来就忘了自己，多亏你们这些同事互相照应着。”
晚意坐在床头，看着眼前这一幕，瘪瘪嘴，没说话。
暮色漫进病房时，楚泽已经离开，爸爸因为还有很多工作要处理就先回去了，病房只剩妈妈守在床边，手里织着半成的围巾，暖黄的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晚意靠在床头翻着文件，鼻尖萦绕着山药排骨粥的余温，耳边是毛线针轻轻碰撞的声响，心里难得静了下来。
妈妈忽然放下针线，视线落在床头柜那个印着私人厨房标志的保温箱上，笑着叹了口气：“小彻这孩子，看着冷冷淡淡的，心思倒是细。”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晚意，眼底带着过来人似的通透，“妈看得出来，他心里还是在乎你的。”
晚意翻文件的手指一顿，纸页轻轻发出一声响。她垂眸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沉默了几秒，才轻轻扯了扯嘴角：“妈，说这些干什么。”
“我这不是替你操心嘛。”妈妈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温和，“感情的事，妈不逼你，就是觉得，这么多年了……”
“随缘吧。”晚意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释然。
妈妈看着她眼底淡淡的倦意，没再往下说，只是重新拿起针线，指尖却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睛一亮：“对了，我和你爸商量了，我准备暂时搬过来和你住一段时间，专门给你做饭。”
晚意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错愕：“妈，不用这么麻烦，我……”
“怎么不用？”妈妈佯作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语气却满是心疼，“你看看你，瘦得都快只剩一把骨头了。这次说什么我都要留下来，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才能放心回去。”
晚意张了张嘴，想说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忽然想起，一直以来，作为全职妈妈的她这二十多年一直围着她打转，离家读书的几年，每次电话中，妈妈都是各种担心与唠叨。”
这些年，她忙着工作总觉得自己长大了，能独当一面，却忘了妈妈习惯了围着她转，她离开后，家里的厨房，怕是冷清了不少。
晚意看着妈妈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到了嘴边的拒绝，终究化作了一声轻轻的“好”。
妈妈的眼睛瞬间弯成了月牙，低头继续织围巾，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藏在心里的抱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