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ternal Summer》冥王星的硅基生物

8、晚餐时间到！

　　白天风和日丽，夜晚却气温骤降，我提着点心盒，在空旷寒冷的诺姆街上疾行。
　　街边店铺的窗户与门扉在狂风中哐哐作响，雨水携着雪花坠落，借天空中那轮皎洁的满月映出冷冽的银光。

　　“好安静。”
　　克莉丝汀微弱的声音带着强烈不安。
　　黑暗的街道，紧闭的门扉，除了冷风的呼啸再也没有任何声音，这里好像被人遗忘了很久，与其说是安静，不如说是死寂。
　　“是呢，今晚竟然连路灯也没有亮。”
　　Eternal Summer的木门没有关上，从门缝里透出的暖黄色灯光和食物香气似乎是这寒夜里给行人唯一的慰藉。
　　出于基本礼仪，我还是敲了敲并未关上的门，等待门里人的回应。
　　然而那一句“请进”来得并不及时，我站在门外端详木门上精美的玫瑰图案，十几秒后听见了阿诺莱德的笑声。
　　“这扇门只为你而留，又何必再次征求我的同意呢？”

　　“请进，艾琳.希尔德小姐。”阿诺莱德拉开木门，“还有克莉丝汀？”
　　“晚上好！多谢你的邀请，这个送给你。”我把装着甜点的盒子递给他，又把背包抱在身前，说：“克莉丝汀在这里。”
　　我感觉到克莉丝汀在颤抖，但我不明白它是在愤怒还是恐惧。
　　“这里很安全，你不必害怕。”
　　“我不害怕。”我两手一摊，对阿诺莱德笑道：“ 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误解啊？”
　　“不是的，艾琳。”他微笑着指了指背包，“ 我是在告诉它。”
　　阿诺莱德和我对视，他的瞳孔是澄澈又透着些冷气的冰蓝色，让我想起南极洲洋面上的浮冰，但又深不见底，像极了寒冬时节诺姆街尽头的湖水。

　　我抱着背包的手微微发力，想让克莉丝汀的情绪稳定下来。
　　“你也能跟它对话吗？你刚才一直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在跟我说话，实在抱歉。”
　　“这样看来，该道歉的是我。”他离我远了些，“ 对不起，失礼了。”
　　“要让你的这位朋友出来透透气吗？”他带我走上阁楼，“ 它怎么吃东西？”
　　“艾琳，放我出来吧。”
　　阿诺莱德在我对面专心切着苹果烤鸡，并未察觉克莉丝汀的话。

　　我将它放在我的右手边，让它靠着墙，它突然不再颤抖，“ 艾琳，你见过阿诺莱德摘下面具的样子吗？”
　　“没有。”我小声回答。
　　阿诺莱德抬头看我，又看向克莉丝汀，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果然只有你能听见它说话，艾琳。”他放下手里的刀具，郑重道：“ 很抱歉，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冒犯到你和你的朋友。”

　　“信息缺失不利于人做判断，在你的记忆不完整的情况下，基于现状做出的选择可能不是最优解，这要承担很大风险。”
　　“之前我说过，很多事情要靠你自己发现，是因为我不想用我主观的记忆和感受来描述你。我可以直接在你的脑海里植入一段记忆，那对我来说或许更有益，但如果我那样做，你就成了我创造的记忆容器，你也不想接受被别人定义的人生吧。”
　　“我无法判定我一时告诉你全部真相会给你带来多大影响，你又是否能承受得了。你已经发现了月亮和诺姆街时间流逝的异常，我在替你高兴的时候也会担忧，那意味着你离真相又近了一步。现在我可以告诉你，诺姆街是我创建的，这里除了你和克莉丝汀，其他的一切都受我控制，你在街上见到的那些人早已逝去，我用亡灵的记忆和自己曾见到的风景构建幻象，让诺姆街看上去更接近人生活的地方，既然你已经意识到这是虚假的，那么他们也就没必要存在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洞察力和自控力很强，警惕性也高，即使在生病时也优于我见过的大多数人，你应该不会轻信任何人。”他嘴角上扬，看了看克莉丝汀，又拿起餐刀继续切烤鸡，“ 我有些好奇艾琳你现在的想法，你为何会赴约，又是这样不设防的状态，我对你来说应该是未知的吧。”
　　“因为不在意生死，也就无视安危了。”

　　我轻轻推了一下桌子，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稍微有些困难，但我不能让人看出来，所以我决定翘腿坐着，左手放在腿上，右手搭在椅子上，摆出一副悠闲的样子。
　　周围的一切被暖暖的鹅黄色光晕包围，空气里是淡淡的迷迭香气息，餐桌上的黑胡椒牛排、炸虾球、番茄肉酱意面、芝士焗海鲜、果蔬沙拉和巧克力布丁看上去都很有食欲，洗净的紫水晶般的葡萄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柠檬百香果茶也是我喜欢的，但相比这一切，我还是对他手里泛着寒光的锋利刀具更感兴趣，冰凉皮肤之下的血液开始沸腾。
　　这刀用在其它地方应该也不错，可惜我在撬开克莉丝汀天灵盖之前没见到它。

　　“未知意味着无限可能，我觉得生活很没意思，所以想探索包括我自己在内的一切未知来找乐子。”
　　“只是为了找乐子？你仍然无法从其他事情里获得快乐吗？”
　　“仍然”这词耐人寻味。

　　他切好了那只烤鸡，放了一只鸡腿和鸡翅到我面前的白瓷盘里。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我接着说，“ 我的快乐就像飘在空气里的肥皂泡，为数不多又很快幻灭，大多时候我都处于极其平静的状态，只有不断接触新奇事物才能给我带来刺激，我不想过一潭死水般的生活。”
　　“痛苦和麻木，你会选择哪一个？”
　　阿诺莱德问得很随意，仿佛是在说：“ 菠萝派和苹果派你喜欢哪个？”
　　“对我来说，麻木也是一种痛苦。”我突然情不自禁地发笑，“ 与其浑浑噩噩地活着，不如体面地死去。”
　　我不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恐惧死亡，那不过是每个人必经的过程。活着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意义，人的存在只是自然规律，人生的意义得靠自己赋予，直接在无意义的人生中追寻快乐也未尝不可。
　　非人生物又是如何看待生死的呢？我对此很好奇。

　　“关于生与死哪个更好，我思考了很多年。”他两手交叉放在桌上，对着我说：“这个问题没有正确答案，只有适合自己的选项，但做出选择的关键在于，人是真的认清了自己想要什么，还是凭一时冲动采取行动。在面对的问题无法试错时，决策者应该保持十足的谨慎。”
　　克莉丝汀一直没说话，它看上去很不开心，我意识到这个话题不应再进行下去，正想说点别的，阿诺莱德却先开口了。
　　“抱歉，我邀请你吃饭却说了这么多不合时宜的话，先吃饭吧，菜快凉了。”
　　若不是克莉丝汀在旁边，我很想听他继续说，现在他这句话也算是帮我了，我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你想吃烤鸡吗？”我问克莉丝汀。
　　“不用管我，我不饿，不吃。”它嘴硬不愿承认，却一直盯着那盘烤鸡。
　　“可你明明就很馋吧？”我压低声音。
　　“我——那艾琳你也不能说出来嘛！”它急了，语速飞快，“ 对面那家伙听不到我的声音，但能听见你说话的！”
　　“没关系，我年纪大听不见。”轻飘飘的一句话从对面传来，阿诺莱德正在给自己斟果茶，看似无意，但我认为他是故意说给克莉丝汀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