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雪裁春》小白狼女士

1、弹幕里的病美人

　　冰冷的窒息感像潮水般退去时，纪凉的意识先于眼睛苏醒。
　　首先感知到的是气味，她闻到了刺鼻的檀香。
　　紧接着是声音，遥远的唢呐声像钝刀割着耳膜，还有女人细碎的哭泣。。
　　沉重的凤冠压得颈椎生疼，大红盖头下的视野一片模糊的血色。
　　她坐在一张硬得硌人的床沿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冰凉。
　　“我死了吗？”这是纪凉的第一个念头。
　　不，不对。
　　记忆的最后画面是颁奖典礼的舞台，她凭借历史权谋剧刚拿下最佳编剧奖，脚下阶梯突然崩塌，脊椎传来的剧痛，然后就是黑暗。
　　而现在……
　　“叮！检测到适配灵魂！古代人生直播间！系统绑定中……”
　　机械音在脑内炸响的瞬间，纪凉眼前突然浮起半透明的蓝色光幕。
　　光幕左侧是她的实时影像：凤冠霞帔，坐在古色古香的雕花拔步床上。右侧则是疯狂滚动的文字：
　　【卧槽？这什么新型全息直播？主播cos新娘子？】
　　【场景好逼真！这床是黄花梨的吧？仿得可以啊】
　　【等等主播脸色好白，不像演的】
　　【前面的，这是新出的互动剧吧？角色扮演？】
　　纪凉的瞳孔骤然收缩。
　　作为常年混迹各大视频平台的编剧，她太熟悉这个界面了，直播弹幕。
　　弹幕里突然飘过的一条彩色文字：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注意！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呼吸频率不对！典型的朱砂中毒伴随肺水肿！最多还能活三个时辰！】
　　床上有人？
　　纪凉猛地掀开盖头。
　　动作太急，凤冠上的珠翠哗啦作响。
　　守在房内的两个丫鬟惊愕抬头：“少夫人，您不能……”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纪凉根本就没看她们。
　　她的视线死死钉在床榻深处。
　　大红锦被下躺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女人。
　　长发散在枕上，像是泼开的浓墨。
　　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颧骨处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闭着眼，睫毛很长，在眼睑投下浅浅的阴影。
　　很美，很脆弱。
　　而最刺眼的是她唇边那抹暗红，干涸的血迹。
　　【历史系在读】这婚房布局……看窗棂纹样和床幔形制，像魏晋到唐初的过渡期？】
　　【追剧达人】等等！这该不会是冲喜？！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快测她的脉搏！她这样子好像朱砂中毒啊，她现在应该处于半昏迷状态，但听觉可能还在！】
　　弹幕还在疯狂滚动。
　　纪凉的大脑在尖叫。
　　穿越。系统。直播。冲喜。
　　四个关键词像拼图碎片，严丝合缝。
　　“少夫人……”左边的圆脸丫鬟怯生生开口，“您、您该等将军醒了再……”
　　“她什么时候能醒？”纪凉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右边的瘦高个低声说：“太医说……就看今晚了。”
　　今晚。三个时辰。
　　纪凉站起身，凤冠上的流苏晃出一道刺目的金光。
　　她径直走向床榻，每一步都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声音，却让两个丫鬟屏住了呼吸。
　　她在床沿坐下，伸手探向女人的脖颈。
　　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弹幕又炸了：
　　【手控狂喜】这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姐姐抽我！】
　　【医学实习生小赵】对！找颈动脉！等等主播你手法好专业？！】
　　专业吗？当然专业。
　　为了写作，纪凉在医学院旁听了半年急救课程，还跟着中医教授学了几个月脉诊。
　　此刻指尖下的脉搏微弱而急促，像即将断线的风筝。
　　“去打盆温水。”纪凉头也不回，“再要一壶烈酒，越烈越好。”
　　“少夫人，这……”
　　“去。”声音不高
　　但震的两个丫鬟浑身一颤，躬身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的瞬间，纪凉脑中系统音再次响起：
　　“绑定完成。宿主：纪凉（原身份：楚氏冲喜新娘）。
　　当前直播在线人数：327人。打赏值：0。”
　　“新手任务发布：延缓目标人物楚惊雪的死亡。
　　时限：三个时辰。
　　成功奖励：基础医药包（含抗生素、退烧药、简易注射器）。
　　失败惩罚：灵魂抹除。”
　　纪凉的眼神沉了下去。
　　她俯身，靠近那个叫楚惊雪的女人。
　　距离拉近后，看得更清楚了。
　　这张脸不过二十出头，眉峰却有着常年紧蹙留下的浅痕。
　　即使昏迷着，唇角也抿成一条直线。
　　她的手露在被子外，指腹和虎口有厚茧……
　　将军？
　　女将军？
　　“楚惊雪。”纪凉低声唤她，“你能听见吗？”
　　没有反应。
　　但纪凉注意到，在她说话的瞬间，楚惊雪的睫毛极轻微地颤了一下。
　　听觉果然还在。
　　【心理学爱好者】微表情！她听到了！】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试试刺激穴位！】
　　纪凉的目光落在楚惊雪的手腕上。
　　那里系着一根褪色的红绳，绳上串着一枚小小的、已经发黑的狼牙。
　　她伸手，拇指用力按在楚惊雪虎口的合谷穴上。
　　几乎是同时，楚惊雪的手指猛地蜷缩！
　　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双极黑极深的眼睛，像冬天的夜空，寂静。
　　瞳孔涣散了片刻才聚焦，落在纪凉脸上。
　　“你……”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都像砂纸磨过喉咙，“是太子……送来的……”
　　话没说完就开始咳，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唇边又渗出血丝。
　　纪凉迅速将她扶起，手掌顺着她的脊背往下抚。
　　很瘦，隔着单薄的中衣能摸到清晰的脊骨。
　　“我不是太子的人。”纪凉说，“我叫纪凉，今天被抬进来给你冲喜的。”
　　楚惊雪咳嗽稍缓：“那你可以……准备陪葬了。”
　　“我不想陪葬。”纪凉松开手，从怀里，实际上是系统空间，取出一块素白手帕，擦拭楚惊雪唇边的血，“所以我们做个交易。”
　　楚惊雪盯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个蠢货。
　　“我替你解。”纪凉一字一句，“事成之后，给我一纸和离书，还有足够我远走高飞的银两。”
　　房间里死寂。
　　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良久，楚惊雪低低地笑了起来：“御医都束手无策，你……凭什么？”
　　“那你还有别的办法吗？太子，好像涉及权谋呢，不会是卸磨杀驴吧？”
　　纪凉自顾自的说着：“用我来冲喜，是羞辱吧？”
　　楚惊雪的笑声停了。
　　纪凉继续蛊惑：“不想翻盘吗？我猜兵权也被卸了吧？和你出生入死的士兵怎么办呢？”
　　楚惊雪漆黑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苏醒：“对啊……怎么办呢”
　　【历史系在读】这个女将军经历好眼熟啊……妈妈我好像看到魅魔了……】
　　“继续。”楚惊雪说。
　　“你的毒已经入了肺腑，寻常太医不敢下猛药，只能温补吊命。”纪凉继续，“但我有办法。三天内让你能下床，半个月内恢复五成力气，三个月足够你去整顿军务。”
　　“代价呢？”楚惊雪问，“你要什么？”
　　“刚才说过了。自由，和钱。”纪凉顿了顿，“还有一个条件：这三个月内，你必须完全配合我的治疗，无论我做什么。”
　　楚惊雪又咳嗽起来，这次咳了很久，纪凉一直耐心地顺着她的背。等她缓过来时，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凭什么……信你？”楚惊雪喘着气问。
　　纪凉没有立刻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的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陌生的脸，柳眉杏眼，标准的古典美人，只是眼神太冷，和这张温婉的脸格格不入。
　　这是原主的身体。
　　她伸手，从发间拔下一支金簪。
　　簪头尖锐，然后她转身，走回床边。
　　楚惊雪警惕地看着她。
　　纪凉举起金簪，没有对准楚惊雪，而是对准了自己的掌心。
　　用力一划。
　　鲜血瞬间涌出，顺着掌纹滴落，在锦被上晕开刺目的红。
　　“你……”楚惊雪瞳孔收缩。
　　“我的命，押给你。”纪凉面不改色，“如果我背叛你，或者治不好你，这条命你随时拿走。”
　　她把带血的金簪放在楚惊雪枕边。
　　楚惊雪盯着那支金簪，又看向纪凉流血的手。
　　良久，她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瘦得只剩骨头，却在微微颤抖中，握住了簪子。
　　“苦肉计？”她说，声音嘶哑却清晰，“也罢，若是……”
　　“你会让我死得很难看。”纪凉接话，“我明白。”
　　她撕下一截袖口，草草包扎了手掌。血很快渗出来，但她毫不在意。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两个丫鬟端着水盆和酒壶回来了。
　　纪凉迅速整理表情，又变回那个温顺的冲喜新娘。
　　她接过水盆，浸湿帕子，动作轻柔地擦拭楚惊雪的脸和手。
　　“将军醒了？”圆脸丫鬟惊喜道。
　　“嗯。”楚惊雪闭上眼，声音虚弱，“都下去吧……留她伺候就行。”
　　丫鬟们对视一眼，躬身退下。
　　房门再次关上。
　　纪凉手上的动作没停，朱砂溶于酒，烈酒擦身，促进毒素代谢。
　　楚惊雪睁开眼：“你懂医？”
　　“略懂。”纪凉解她的衣带。
　　中衣褪下，露出的身体让纪凉呼吸一滞。
　　从肩胛到腰侧，纵横交错，有新有旧的伤疤……
　　这是一个真正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
　　【弹幕突然安静了】
　　【然后炸开】
　　【我的天……这伤……】
　　【这真的是演的？这疤痕特效也太真了？！】
　　【医学实习生小赵】注意伤口形态！深度至少三指！能活下来简直是奇迹！】
　　纪凉的手顿了顿。
　　然后她拿起酒壶，将烈酒倒在棉布上。
　　“可能会很刺激。”她低声说，“你怕疼吗。”
　　她把叠好的手帕递到楚惊雪唇边。楚惊雪没有接，只是定定看着她。
　　“不用。”她说。
　　纪凉不再坚持。
　　棉布贴上皮肤的瞬间，楚惊雪的身体猛地绷紧！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纪凉的动作尽可能快且均匀。
　　从脖颈到锁骨，从前胸到后背。
　　烈酒挥发带走热量，皮肤很快泛红。
　　“你在北疆多久了？”纪凉忽然问。
　　楚惊雪的呼吸很重：“十年。”
　　“杀过多少人？”
　　“记不清。”
　　“恨太子吗？”
　　楚惊雪睁开眼，眼底一片血红：“我恨的……是他动了我的人。”
　　酒擦到腰腹时，纪凉注意到楚惊雪小腹有一处陈年旧伤，形状很奇怪，像是被什么钝器贯穿。
　　“这个伤怎么来的？”
　　“……长枪。”楚惊雪的声音有些飘忽，“三年前守凉州……为了救一个孩子。”
　　纪凉的手停了停。
　　然后继续。
　　全部擦完后，她从怀里，实际上是系统空间，取出一个小瓷瓶。
　　那是刚才完成新手任务后奖励的基础医药包里的抗生素药片，她提前碾成了粉末。
　　“张嘴。”
　　楚惊雪没有问是什么，顺从地张开嘴。纪凉将粉末倒进她舌下，又喂了她一小口水。
　　“这是……”
　　“解毒的第一步。”纪凉说，“接下来三天，每天一次。配合针灸和药膳，先把心肺的毒压下去。”
　　楚惊雪躺回枕上，气息有些急促。烈酒的刺激加上药物作用，让她浑身发烫。
　　“为什么帮我？”她忽然问。
　　纪凉正在整理用过的棉布，闻言胡诌：“行善积德。”
　　楚惊雪盯着她：“不对。”
　　纪凉沉默了片刻。
　　烛火在她脸上跳跃，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
　　“一见钟情。”
　　楚惊雪一噎。
　　良久，她才低声说：“你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纪凉看了看自己还在渗血的掌心：“没事。”
　　“有事。”楚惊雪的语气突然强硬，“……会影响你治疗我。”
　　纪凉愣了愣，然后笑了。
　　“好。”她说，重新撕了块干净布料，仔细包扎。
　　等她包扎完，楚惊雪已经闭上了眼，呼吸趋于平稳。
　　纪凉吹熄了几盏蜡烛，只留床前一盏。
　　她坐在脚踏上，背靠着床沿，打开系统界面。
　　在线人数已经涨到512人。打赏值积累到120点，大部分是那个医学实习生打赏的。
　　弹幕还在滚动：
　　【这互动剧太带感了！双女主智商都在线！】
　　【主播演技炸裂！那个眼神转变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医学实习生小赵】主播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专业！不过建议用酒精消毒再包扎！】
　　纪凉在心中默念：“系统，打赏值能兑换什么？”
　　光幕上立刻弹出商城列表：
　　简易医药包（含酒精、纱布、消炎药）：50点
　　基础针灸套件：80点
　　三日生存物资（水、干粮）：30点
　　她兑换了酒精和纱布，重新处理了手上的伤。窗外的天色开始泛白。
　　鸡鸣声从远处传来。
　　新的一天，也是她在这个世界的第一天。
　　床上的楚惊雪忽然动了一下。
　　纪凉立刻回头。
　　楚惊雪睁着眼，正静静看着她。
　　晨光从窗棂透进来，在她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浅浅的金光。
　　“天亮了。”楚惊雪说。
　　“嗯。”
　　“你一夜没睡。”
　　“你需要有人守着。”
　　楚惊雪沉默了一会儿。
　　“纪凉。”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如果三个月后……我真的能站起来。”
　　“嗯？”
　　“和离书我会给你。”楚惊雪的声音犹豫，“但你若愿意留下做我的谋士……。”
　　纪凉的手顿了顿。
　　然后她笑了：“先活下来再说。”
　　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清晨的风带着凉意涌进来，吹散了满屋的檀香和药味。
　　院中一棵老槐树上，两只麻雀在枝头跳跃。
　　崭新的，充满未知的一天。
　　也是她和楚惊雪，这场生死交易的开始。
　　“第一章任务完成。打赏值结算：235点。直播在线峰值：587人。
　　第一章超额完成，奖励解锁世界观。”
　　“新任务发布：三日内稳定楚惊雪的生命体征。奖励：初级药膳配方集。”
　　纪凉关掉系统界面，这个世界和原主记忆在脑中慢慢勾勒……
　　转身时，楚惊雪已经又闭上了眼，但呼吸平稳悠长。
　　她走回床边，伸手探了探楚惊雪的额头。
　　体温降了一些。
　　“好好睡。”纪凉低声说，“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反击了。”
　　窗外，太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
　　而纪凉不知道的是，此刻太子府的书房里，一个幕僚正向太子汇报：
　　“殿下，楚惊雪昨夜……似乎没死成。”
　　太子把玩着手中的玉佩，轻笑：“无妨。一个将死之人，一个冲喜的棋子。且让她们多活几日。”
　　“可那个纪凉……”
　　“纪家的庶女罢了，翻不起浪。”太子将玉佩扔在桌上，“传令下去，三日后回门，给纪家送份大礼。”
　　“是。”